第六十八章 守殯

  隆冬,臘月,戢武殿。

  十二月下,本就是三九大寒之天,大雪雖已於幾日前消停,但氣候確是越發地冷了,已經到了一歲中最冷的時節。

  朝中眾臣在午後各自上前跪拜了李淵後,便紛紛離去歸家了,除了大殿內外守著的侍衛和宮人,只剩下李世民並著太子李承乾、楚王李恪、魏王李泰還有晉王李治幾人在殿中守殯。

  正如此前武媚娘所言,李恪奉李淵遺詔為太上皇守殯,本是極大的殊遇和尊榮,但這七日的苦卻也不好受。這個天,冷地嚇人,冰冷的殿中人取暖所能靠著的除了身上的衣裳,便唯有身前燒著的炭火了。

  「呼、呼、呼...」

  戢武殿殿門本是掩著的,但隨著一陣大風颳來,殿門被一下子吹開了。

  這大殿中本就不甚暖和,殿門一開,屋外的冷風灌了進來,殿中的溫度陡然猛降,所有人都一下子裹緊了衣裳。

  其實說來,大殿中幾人都是身份尊貴,所著的衣裳自然也不會馬虎,雖是身著孝服,但到了晚間外面也都披上了一件白色大氅,以御風寒。

  若是白日裡,也不會覺著冷,但到了晚間,氣候愈冷,又久待了許久未動,身上披著的大氅便不夠看了,冷風灌進大殿,殿中人不禁一陣哆嗦,不約而同地裹緊了身上的大氅。

  殿中侍候著的宮婢見狀,連忙走到門前,將門再一次掩上,使冷風吹不進殿中。

  大殿中的幾人,李世民和李恪行伍出身,又精熟武藝,底子結實,一時間倒也還好,不覺著有多冷,尤其是李恪,正是少年氣盛之時,火氣最旺,又是自北地還京。

  李恪扛得住,可其他三位皇子便難頂住了,李承乾近年來沉於酒色,早就被掏空了身子,身子虛浮地很,還有李泰,雖然寬胖,但也體虛,比起李承乾也好不了多少,至於李治,不過是個六歲孩童,便更難抵風寒了。

  李恪和李承乾左右跪在李世民兩側,而李治和李泰又分別跪在了李恪和李承乾身旁,李恪側過身子,看了眼身旁的李治,只見李恪稚嫩的臉蛋已經被凍地煞白,嘴唇發乾,裹著大氅正縮在一邊。

  李恪見狀,連忙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身旁李治的身上,對李治道:「稚奴快些披好,可不要凍壞了身子。」

  李恪雖然年才十六,但李恪的個子卻不矮,甚至比起尋常的成年人還要高上一些,故而李恪的衣裳也比李治的寬大上許多。李恪的大氅披在了李治的身上,正好將李治整個人都結結實實地裹住,頓時暖和了許多。

  李治年幼,但也懂事,他看著李恪將自己的大氅給了他,李恪的衣裳便就單薄了許多,只剩下一些厚衣裳了,這如何能抵得了風寒。

  李治忙道:「阿兄將衣裳給了稚奴,阿兄怎麼辦?」

  李恪笑了笑,憐愛地摸了摸李治的頭頂,對李治道:「無妨,阿兄少年時久在漠北,漠北比這裡可冷多了,阿兄已經習慣了,不覺著冷的。」

  李恪說著,打直了自己的身子,一副真的不畏寒的模樣。

  李治不曾去過漠北,甚至都沒怎麼出過長安,他雖然也自先生、自長輩口中聽過漠北天寒之說,但卻不曾親歷,如今聽了李恪的話頓時也來了興趣。

  李治問道:「阿兄,漠北很冷嗎?是不是雪也落地比長安大?」

  李恪回道:「漠北天寒地凍,到了八月初便會天降大雪,甚至有時大雪能近月不停,有些地方雪下的厚的,積雪可比稚奴都高,比起長安可要冷太多了。」

  「大雪下地竟能比稚奴都高?」李治見過長安的大雪,最多及膝罷了,他從未見過及人高的大雪,不禁訝然問了出來。

  李恪見狀,回道:「那是自然,我大唐長安乃天下富庶之地,而北地雪大,風大,不可與長安相較。」

  「竟然如此!」李治的臉上都寫滿了好奇,對李恪道。

  眼前的一幕落入了一旁李世民的眼中,李世民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滿滿的暖意,臉上也掛起了笑容。

  李世民最重親情,雖大逆不道,逼父奪權,但他卻最是憐愛諸子;雖兄弟鬩牆,手足相殘,但他卻最盼著諸子手足和睦,相扶相助,眼前的這一幕,正是李世民最希望、最喜歡看到的。

  李世民看著李治臉上的訝色,對李治道:「稚奴不曾去過大漠,自然不知,大漠地凍天寒,你兄長所言分毫不差,為父早年在雁門統軍時也是親眼見過的。」

  李治聞言,道:「來日稚奴若有機會,倒也想去大漠看看。」

  李世民一口應道:「這有何難,你阿兄正奉為父之命在河東督軍,備戰薛延陀,待來日你阿兄北伐大捷,入主郁督軍山之日,便讓你阿兄帶你去大漠看看,也長些見識。」

  李恪聽得李世民所言,也道:「阿爹說的是,待將來稚奴再長大些,我便帶著稚奴去漠北看看,也叫稚奴看看父皇拓土滅國的曠世武功,要稚奴知道這大漠實實在在的萬里疆土可不是史官手中的寥寥幾筆而已。」

  李世民聽得李恪所言,也是心頭一震,拍了拍李恪的肩膀道:「虎頭所言極是,我李家男兒,豈能侷促於長安,正該往北地走走,磨礪心性。」

  李世民所言不過是家常閒談,並無他意,更非褒貶,但這話落在了李承乾和李泰的耳中,他們又看著李世民拍著李恪的肩膀,同李恪親近,他們的心裡便更不是個滋味了。

  李世民諸子,去過漠北的只李恪一人。有馬上統軍之能,能為李世民南征北戰的也只李恪一人,他們沒有這樣的本事,就連他們想要脫了身上的大氅給李治,他們也自問沒有這樣的身子骨,他們的身子是吃不消這樣的氣候的。

  不過他們還不知,眼下之事還算不得什麼,之後的事情會叫他們越發難安。

  李世民正說著話,手搭在李恪的肩上,自然也覺出了李恪身上衣裳的單薄,李恪身子骨再結實,若是這樣凍了一夜,也未必無礙。

  李世民見狀,對身旁侍候著的宮婢吩咐道:「來啊,把朕備換的大氅拿來,給楚王披上。」

  李世民的大氅乃是御用,李恪怎敢接下,李恪忙道:「阿爹的大氅乃帝王之物,兒臣不敢用。」

  李世民擺了擺手手道:「無妨,這雪貂大氅不過是西域石國上貢的貢品罷了,衣服款樣並無什麼逾制之處,你只管穿著便是。入夜天冷,可不能凍壞了朕的鎮北大將軍。」

  「如此便謝過阿爹了。」李世民愛才,此前倒也有將身上衣服賜予臣下以示恩寵的先例,若是衣裳並無逾越之處倒也無礙,李恪應了一聲,也就接下的宮婢遞過來的雪貂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