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父子紛議

  李淵的重疾前後已經拖了半月多,李淵的狀況是所有人一早知道的,李淵病死說突然也突然,但也不出旁人意料。

  早在李淵病重,孫思邈斷定難有回天之術時,宮中已經開始籌備棺槨、孝服一應之物,故而當李淵在垂拱殿駕崩之時,宮中內外的應對也不顯地倉促。

  大安宮,應天門內,戢武殿。

  戢武殿乃大安宮正殿,正對大安宮正門應天門,李淵的棺槨便安置於此處,停靈於此七日,受天下萬民敬拜。

  「三郎,你在戢武殿為祖父守殯,當真不必我與你同去嗎?」大安宮側殿裡屋,武媚娘正在為李恪換著孝衣,對李恪問道。

  李恪疼惜道:「守殯七日,大多得時間還得是跪著的,你年少,身子骨也弱,如何吃得消,你自不必每日都去。」

  武媚娘擔憂道:「媚娘若是不在,不會有人說閒話吧。」

  李恪道:「這倒無妨,父皇那邊也交代過了,我們兄弟去了便可,你和太子妃還有魏王妃不必每時都在,只要在禮拜之時到了便行。你若實在怕人閒話,平日裡也可去宮中,幫著阿娘打點內外諸務,這些都是旁人看得到的。」

  李淵駕崩,宮內外諸務繁雜,楊妃身為貴妃,協長孫皇后掌管後宮事宜,楊妃自然忙碌,武媚娘去了,幫著楊妃些也是好的。

  武媚娘點了點頭,還是有些擔心地對李恪道:「三郎為祖父守殯七日,雖是殊遇,但也辛苦地很,三郎還需照看好自己的身子。」

  李恪應道:「這倒無妨,我自幼習武,身子骨紮實地很,守殯幾日無妨的,還能扛的過去。」

  武媚娘聽著李恪的話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布包,從小布包中又拿出了一物,塞進了李恪的嘴裡。

  李恪見武媚娘拿著東西餵了過來,也不多想,便張嘴吃了進去,稍稍咀嚼後便覺著滿口都是甜絲絲的,還帶著桂花花香,原媚娘給他吃的竟是桂花糖。

  「依例,守殯前三日是不准吃食,只可飲水的,三郎先吃點墊墊,免得到時餓得慌。」武媚娘看著李恪,對李恪道。

  李恪輕輕捏了捏武媚娘的臉頰,寵溺道:「就你最是聰明可人,難道你就不怕本王責怪你壞了規矩嗎?」

  武媚娘嬌聲道:「媚娘可不怕,你呀,若是敢拿此事說我,我就把這一袋桂花糖都收了去,叫你再沒得吃,餓地肚子咕咕亂叫的時候,你便知道悔了。」

  李恪聞言,臉上故作出一絲畏色,忙道:「那本王可不敢,媚娘掌管王府上下事務,若是惹惱了媚娘,本王可不是要卷了鋪蓋去睡天街了?」

  武媚娘看著李恪的模樣,竟一下子笑了出來,對李恪道:「你去睡了天街也好,左右你也不受宵禁之限,武侯衛的那些府軍也不敢攆你。」

  李恪道:「那可不行,王府中錦榻大床,軟玉溫香,本王去那天街睡個甚。」

  武媚娘輕輕點了點李恪的胸口,道:「算你識相,還知道我的厲害。」

  武媚娘說著,又把手中剩下的裝了桂花糖的小布包塞進了李恪的懷中上襟,對李恪叮囑道:「未免叫人看了出來,這糖不多,只夠你一日吃的,你吃的時候記得背著點旁人,明日我再給你帶去,每日都有的。」

  「那便有勞王妃了。」李恪耳中聽著武媚娘的叮嚀,自己的心便如心口放著的這包桂花糖那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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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恪在偏殿更衣已畢,便趕往了戢武殿,戢武正殿外已經聚了許多人,整個長安城數的著的權貴和重臣都雲集於此。

  戢武殿側向相對僻靜的偏廊下,兵部尚書尚書長孫無忌和并州大都督府錄事參軍事長孫沖正在候著。

  長孫無忌的神色本也還算尋常,可就當他看到了不遠處一身孝衣,自正門走進了戢武殿殿門的李恪時,臉色卻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不想此番上皇駕崩,竟叫豎子坐得巨利。」長孫無忌看著李恪進了戢武殿的身影,自然知道李恪此去是為何事,心中難免一股子不滿,對身旁的長孫沖小聲道。

  長孫沖聞言,問道:「阿爹所言可是大都督入內殿守殯之事?」

  長孫無忌道:「除此之外還能是為何事,李恪非是嫡子,何德何能,竟得入內殿守殯,與太子並列。」

  長孫沖道:「此番大都督入殿為上皇守殯,乃上皇遺詔,實在突然地很,任誰都不曾料到。」

  長孫無忌道:「此子行事素來乖張,手段深沉,也不知他是如何惑得上皇下此遺詔,日後,恐怕他便該愈加猖狂了。」

  長孫沖聽得長孫無忌之言,並未立刻去接長孫無忌的話,而是頓了頓,才道:「據兒所知,此前大都督和上皇走地並不甚近,上皇病重,大都督也只是倉促返京,恐怕在上皇下這遺詔之前,大都督未必知情吧。」

  長孫沖所言頗有道理,並無不妥之處,但長孫無忌聽著長孫沖的話,眉頭卻皺了起來。

  長孫沖所言若是自旁人口中說出也確無不妥,但這話從長孫衝口中說出那便是大大的不妥了。

  長孫沖所言大有為李恪開辯的意思,可長孫沖是誰,是長孫皇后的外甥,也是太子李承乾的表兄,長孫沖和李承乾才是一家人,而李恪卻是李承乾的對頭,自然也就該是長孫沖的對頭,長孫沖怎可為李恪說話。

  長孫無忌的心中察覺到了長孫沖的不妥,對長孫沖道:「沖兒這是何意,怎的向了李恪說話。」

  長孫沖解釋道:「兒並無向著大都督的意思,自是兒近來在大都督帳下,對大都督也算有些了解,故而據實而言罷了。」

  長孫無忌不悅道:「大都督,大都督,你一口一個大都督,你在他帳下為官才幾日,你是真以他門下自居了?你可還是我長孫家子弟嗎?」

  長孫沖見長孫無忌動怒,忙道:「兒自然是長孫家子弟,兒方才所言只是有感而發罷了,並無他意。」

  長孫沖所言,確是他心中所想,這半載來,長孫沖身為大都督府錄事參軍事,跟隨李恪身後,掌管大都督府機要文書,他知道李恪是怎樣的人。

  這半載間,他看著李恪揮師北戰,捨生忘死;看著李恪與士卒同甘共苦,愛兵如子;看著李恪勤於政務,宵衣旰食;也看著李恪恭謙寬厚,溫潤如玉。長孫沖眼中的李恪,無論文韜武略,還是處事待人,都比太子李承乾好上太多太多了。

  畢竟能寫出「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這樣豪邁遼闊詩句的人,就算不是個心胸闊達的仁人君子,也不該是個刻薄小人吧。

  可長孫無忌聽了長孫沖的話,卻連忙道:「你既是我長孫家子弟,便該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這些話若是傳到了太子和皇后的耳中,太子和皇后又該怎麼想?這些話,日後萬不可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