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氏才由李媽媽扶著走進花廳,就見一個艷麗的人影撲了過來,跪在自己面前:「母親,女兒是來向母親認錯的。」
候氏的眼皮莫名地跳了跳,眼前的女子亦如之前那般柔弱,深深埋著的頭,緊緊攪著的手,以及瑟瑟發抖的身軀,候氏覺得自己的火氣降了一些:「先起來說話吧。」
葉清溪怯怯地看了候氏一眼,直到對方繞過自己坐了下來,葉清溪這才爬起來,低著頭走到候氏面前:「女兒不懂府里的規矩,請母親責罰。」
候氏的目光自上而下地在葉清溪的身上掃過,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小妮子先前不是還說自己連件像樣的衣裳都無嗎?怎的一轉眼的功夫,便又換了一身衣裳?而且,候氏總覺得穿在葉清溪身上的這件褙子有些眼熟。
葉清溪等了片刻,也沒等到候氏開口,便愈發惶恐起來,不禁膝蓋一軟,重又跪了下去。
候氏又掃了葉清溪一眼,眸中閃過不屑和鄙夷:「怎麼又跪下了?你先起來,有什麼話就好好地說清楚,這樣跪來跪去的,叫旁人看了還不知要怎麼說呢。」
葉清溪紅著眼圈站起身,膽怯地搖頭:「母親對女兒極好,是女兒不懂規矩。」
候氏不耐地揮了揮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女兒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請母親不要再為女兒費心。」葉清溪咬了咬牙,直言來意。
候氏一愣,有些不解:「你說的是這是什麼話?我怎的聽不明白?」
葉清溪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下來:「母親,女兒並不需要綾羅綢緞,也不需要那些胭脂水粉,女兒能回來這裡,在此安身,便已知足了,再不敢叫母親為女兒勞心。」稍微掙扎了一下後,葉清溪神色忐忑地繼續道,「若是……若是母親怕我衣著不夠得體,女兒可以一直都不出門,女兒在鈺清庵時也是鮮少出門,並不礙事。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有了兩身可以出門時穿的衣裳了,女兒覺得都是極好的。」
聽了這一席話,候氏微微眯起眼睛:「是不是有誰在你面前說了什麼?」
「沒有,沒有人和女兒說什麼,是女兒不懂事,還要叫母親費心。」葉清溪連連搖頭,目光卻是躲閃的。
候氏略作思量,已經大概明白葉清溪這次來的目的,也猜測出這其中可能存在的緣由,因而面上不禁露出關懷的微笑來,雖然她不滿於有人在葉清溪面前嚼舌根,但卻對葉清溪的反應很是滿意:「你別怕,我是你的母親,照顧好你本就是我該做的,你不必為此而生出什麼旁的心思。」
說著,候氏神色溫和地朝葉清溪招了招手:「你這孩子,快過來我身邊坐下。」
葉清溪有些遲疑。
候氏面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你是個好孩子,母親疼你,是應該的。」
葉清溪這才緩慢地走了過去,卻仍不敢坐下。
候氏見狀,直接拉了葉清溪的手,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清溪,我知道你乖巧懂事,發生什麼事都是不會瞞著我的,是不是?」
「女兒怎麼會瞞著母親?」葉清溪忐忑地坐著,用力點頭。
候氏拍了拍葉清溪的手背,目光落在她的衣裳上:「清溪穿著這件衣裳真是好看。」
「母親說笑了,這件衣裳……」葉清溪面露羞怯,目光也是微垂,「是五姐姐送給我的,她還說她那裡還有許多好看的衣裳,我若是需要,她還會送給我,五姐姐待我也是很好的,就和母親一樣。」
候氏的眸中閃過一道凌厲:「那你五姐姐可還說了什麼?」
「這……」葉清溪有些猶豫。
候氏抬手撫了撫葉清溪的髮絲,面容和藹可親:「傻丫頭,我只是問問罷了,你若是不想和我說,我自然不會勉強你。」
「我不是不想告訴母親,只是……」葉清溪忙搖頭,稍作掙扎後,終於還是說了實話,「是五姐姐和我說,母親在為了我的事操心,還說……說我不懂規矩,不但做了錯事,還讓母親生氣了……」
說著說著,葉清溪已經紅了眼眶。
候氏仔細地觀察著葉清溪的神色,見狀,眼中浮現出凌厲,她倒沒看出來這位五小姐竟是如此為自己思慮的一個人。
「母親,我是真的不知道這些,我不是有意的……」葉清溪下意識地咬著自己的下唇,似生怕一不留神便要哽咽出聲。
候氏收起思緒,重又擺出慈母的模樣來:「你這孩子,怎麼又要哭了?」
候氏一面滿臉憐惜地拿了帕子去幫葉清溪擦眼角,一面嘆息了一聲:「也虧得你來和我說了,要不可就真是我的罪過了。」
「怎麼會是母親的罪過?」葉清溪又有些慌了。
候氏重重地嘆了口氣:「五丫頭和你說這些,你也別怪她。」
「五姐姐也是為了我好,我是明白的。」葉清溪垂下眸,擺出受教的樣子。
候氏滿意地點點頭,繼續教誨著:「只是五丫頭這樣做,卻是欠妥了。我是心疼你們,才會為你們操心,你可明白?」
「女兒明白。」葉清溪感動地要命。
「你明白就好,也正因此,你萬不可再生出這等念頭來,也不能再聽信五丫頭的那番話,」候氏收起臉上寬容的笑意,連語氣都變得嚴肅起來,說到這裡,候氏見葉清溪張口欲言,只擺了擺手冷著臉繼續道,「我為你們費心,乃是我應做的,你們心存感念是好事,可若是因此而做出不得當的事,豈不是反倒叫我難做?」
葉清溪面露疑惑,似對這番話十分不解。
候氏索性將話說得更明白些:「你不想我為你費心,是孝順,可我若真不管你了,我又成了什麼?難道我便是那種苛待子女的母親嗎?」
葉清溪訝然,像是才想到這個問題。
「你是個聰明的,該知曉這個道理才是,所以該拿的你便拿著,知道了嗎?」候氏又拍了拍葉清溪的手,諄諄教導。
葉清溪張了張口,卻似不知該不該答應。
「清溪既然明白我的苦心,便該知曉怎麼做才是最恰當的。」候氏認真地看著葉清溪。
話已至此,葉清溪只得點頭:「我……全聽母親的。」
候氏聞言忍不住綻開和善的笑容:「好了,叫你受委屈了,今日你才回來,晚上便不必過來我這裡請安了,回去好好歇著吧。」
「女兒不敢不守府里的規矩,何況這本是女兒應做的。」葉清溪堅定地搖頭,她晚上還要過來驗收這件事的成果呢,怎麼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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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氏見葉清溪頭一次露出堅毅的神色,也就沒多勸,只隨口似的道:「你屋裡的繡梅現在做的是什麼活計?」
竟然當著自己的面主動提起了繡梅,那葉清溪也就只好將計就計了:「繡梅原先是母親屋裡掌管衣裳的,到了我那裡也是一樣的。」
「那孩子做事仔細,你安排的很是妥當。」候氏點了點頭。
葉清溪害羞地低下頭,沒有接話。
候氏已經聽李媽媽說了之前安排下人的事,此時見葉清溪神色淡然,絲毫沒有怨懟之意,不禁又對葉清溪柔順的性子有了幾分把握,索性試探性地道:「繡梅的針線活做得極好,從前她在我跟前時,我的貼身衣物都是她來做的。」
「原來繡梅竟這樣厲害,」葉清溪的臉上閃過一絲艷羨,轉而又道,「母親若是有需要繡梅做的,只管將她叫來便是,女兒那裡現在也沒什麼需要添置的。」
候氏對這個回答十分滿意:「你這孩子,真是叫母親不疼你都不行。」
葉清溪有些臉紅:「這本就是女兒該做的。」
候氏的火氣到了這個時候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想想時辰,葉楷明也該醒了,便道:「現在日頭毒得很,你回去的時候,可要當心些。」
「母親放心,女兒來得唐突,也不知可打擾母親休息了,不如便讓女兒服侍母親歇息吧?」葉清溪臉上露出一絲歉疚來,好像真的在為自己的唐突而心生不安。
候氏擺擺手,催促葉清溪早些回去:「哪裡需要勞動你,你快回去吧。」
葉清溪這才起身告辭,從花廳里退了出來,看向等在門邊一臉擔憂的繡梅。
「姑娘……」繡梅往前走了兩步。
葉清溪投過去一個讓對方安心的目光,卻在擦肩而過時,用似笑非笑的語調道:「剩下的就要看你的了。」
等葉清溪出了門,候氏這才收起臉上笑意,看向立在自己身後的李媽媽:「你怎麼看?」
李媽媽沉默片刻,道:「看樣子,九小姐倒真是柔弱的性子。」
「我是問你小五。」候氏嘆了口氣,用手撐著額頭,像是累極了。
李媽媽瞥了候氏一眼,仔細斟酌了一下話語:「奴婢不敢亂講,只是九小姐方才穿的那件褙子,似是年前太太賞給五小姐的。」
「這丫頭,竟敢在我眼皮底下作怪!」候氏重重哼了一聲,一臉不悅。
李媽媽見候氏動了氣,愈發小心謹慎:「要不要奴婢過去點撥五小姐兩句?」
「點撥兩句就能有效了?」候氏往後一靠,冷笑著閉上了眼睛,「這些年來我待她可是和親生的沒什麼區別,你看她卻是在想些什麼?真是不知滿足的賤蹄子!」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但李媽媽卻早就習以為常:「太太為這個生氣,那可是不值得的,更何況五小姐再怎麼翻騰,那也只是在太太的手心裡罷了。」
「今晚叫她們一起過來吃飯,還有幾位少爺,也都叫過來,到時候你再把繡梅叫過去仔細問問。」候氏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候氏心中雖然已經有了計較,卻不會輕信一方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