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子的心思誰猜得透呢?
阿妧尚且不知道,她正和七公主在御花園裡玩兒。
七公主正八卦呢。
「你二哥昨天氣呼呼地就進宮,在娘娘面前一通告狀,我就沒見他有這麼生氣的時候。」
到了小夥伴兒們八卦的時間了,七公主見阿妧漂亮精緻的小臉兒都抽搐著,就急忙湊過來賊兮兮地問道,「誠王府世子妃羞辱你了?早我就看出來那是個蠢貨了,端著一副世家的架子,那幹的事兒討人厭極了。」
七公主也是個蠻霸道的姑娘,誠王世子妃素日裡對她十分客氣,卻總是不大親近。
覺得七公主丟臉唄。
且誰會喜歡一個總欺負自己心愛的外甥女兒的公主?
「她以為自己往後就是誠王妃了,覺得自己高貴得不得了,呸!能不能熬到那個時候都是兩說。」
誠王還是盛年,誠王世子想熬到自己上位,不定七老八十,也不知世子妃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
「別到死都是個世子妃就好了。」七公主撇嘴。
「不要說她了,心裡不開心呢。」阿妧雖一向與人為善,可也不是一個把自己的臉貢獻給別人往死里踩之後還以德報怨的人,見七公主和自己同仇敵愾,她的眼睛就彎起來了。
今日六皇子也在,正坐在她們不遠的地方含笑看著她們在說話。有些溫暖的風,還有很溫柔的青年,都叫阿妧覺得自己的心都放鬆了。她揉了揉眼睛就小聲兒說道,「只是她也幸虧這時候提出來了。」
「提出來什麼了?」
「她把我和阿瑾之間的事兒給揭破了,也好。」
阿妧就低聲說道,「不然我叫她誤會著,又白擔了這個虛名兒,多虧啊。」
總不能她往外嚷嚷她不想嫁給衛瑾。
若是那樣兒也太自作多情了一些。
「你不喜歡阿瑾啊?」七公主一下子就精神起來了,急忙擠在阿妧的身邊。她笑嘻嘻地和六皇子對視了一眼,見六皇子只是溫和地看著垂著小腦袋很糾結的小姑娘,就急忙問道,「那你喜歡誰?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見阿妧漂亮的大眼睛眨巴著看著自己,七公主就越發好奇,拉著阿妧的手就說道,「若當真喜歡了誰去,你只管告訴我,我給你參詳參詳。」
若阿妧喜歡的不是六皇子,七公主非去搞搞阿妧心上人的黑歷史不可。
搞破壞她最擅長了。
「我不說!」
阿妧把小爪子捂在嘴上,拼命地搖著小腦袋。
她不說沒有,卻說「不說」,七公主眼睛都亮了。
「是不是我認識的人?」
小姑娘已經連眼睛都閉上了,做寧死不屈樣。
「不要鬧阿妧,她小姑娘家到底害羞。」六皇子見阿妧雪白的臉都漲紅了,軟乎乎的小身子都在緊張地顫抖,就走過來,修長的手將阿妧拉在自己的身後,對爬起來用眼神控訴自己偏心的七公主柔聲說道,「有來有往才對。若七皇妹想知道阿妧喜歡誰,那七皇妹先說說,你喜歡誰,和阿妧交換。」
他明顯護著阿妧的樣子,七公主的眼睛都瞪圓了,忍不住叫道,「皇兄偏心!」
何止偏心。
這簡直都偏到天上去了!
七公主就控訴地看著微笑的青年。
「殿下護著我,多謝殿下。」阿妧心裡小小地鬆了一口氣。
七公主是她的朋友,她做不來騙她,可是卻不能叫她知道自己喜歡誰。
「皇妹說我偏心,那就是吧。」六皇子回頭摸了摸阿妧的頭,見這小姑娘仿佛又長大了些,垂了垂眼睛柔聲說道,「不必擔心。日後有什麼不痛快,只來和我或七皇妹說,咱們總是站在你這邊兒。」
他頓了頓,就對阿妧溫聲說道,「既然你不喜歡阿瑾,那就算了。若你喜歡他……」他安靜地看著仰頭,仿佛有天光融入她眼中的嬌滴滴的小姑娘,就溫聲說道,「你就告訴他你的心意。世子妃雖然不好,可是誠王府卻已經是難得的人家兒。」
「六皇兄,你在說什麼啊。」六皇子還真是一副喜歡的人能幸福自己就幸福的脾氣啊?七公主簡直要氣壞了。
「不要了。」阿妧就小小聲兒地說道。
她喜歡的人……
哪怕她再喜歡一個人,可若是那人的家裡不喜歡她,她也不會嫁過去的。
她想要的本就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細水長流,哪怕不過是一點溫情親情,只要平平穩穩家中和睦就好了。
「我怕的很。」她擰著自己的衣裳輕輕地說道。
「怎麼這麼膽小呢?」七公主見她軟軟的,可憐巴巴的,急忙伸手把她攬在懷裡,不贊同地看著六皇子說道,「阿妧這樣的性子,還能嫁給誰去?世子妃那樣的人,面甜心苦,皮笑肉不笑的,阿妧就算喜歡阿瑾也不能嫁給他。六皇兄,往後你得多護著阿妧些,不然阿妧怎麼過得下去?」
她的話兒巴巴兒的,六皇子見阿妧緊張極了,揪著七公主的衣擺不吭聲,就微笑起來。
「你說的是,她嫁到陌生人家兒去,的確令人擔心。」
皇后會擔心,那麼喜歡阿妧的李嬪也會擔心。
他垂了垂眼睛。
「聽見了沒有?往後有六皇兄護著你呢。」七公主就扣著阿妧單薄的肩膀認真地說道。
「靖王殿下也很護著我的。」阿妧覺得自己不是個小可憐兒,就壓低了聲音說道。
「靖王兄怎麼能一樣兒?」七公主就搖了搖頭。
靖王待阿妧再好,也不能護著她一輩子。可是六皇子卻能娶阿妧回家,一輩子照顧她。
她見阿妧一臉茫然的樣子,就知道皇后大概沒有對阿妧說些什麼,不過這樣兒也好,才能叫阿妧和六皇子自在地相處,而不是如世子妃那般愚蠢,硬生生就分離了阿妧和衛瑾去。
因恐叫破了此事阿妧就真的不好再和六皇子親近,因此七公主只當什麼都沒發生,一路帶著阿妧就在御花園裡散心。此時的御花園裡除了來來往往的宮人,那各色的美景,湖中垂柳各處亭台樓閣里人都不多。
皇帝陛下最近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天天留在皇后宮中,後宮妃嬪誰還有心在外頭玩兒啊?
不能說倒了一個趙妃,可是皇后又復寵了吧?
據說有妃嬪已經偷偷兒往謙侯府上送禮,叫仿佛很能左右皇帝心意的謙侯大人能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只是卻叫霍寧香給拒了。
勸說皇帝與皇后和睦,這是為天下計,合情合理。
可是總勸說皇帝寵愛妃嬪,那,那不成了佞臣?
霍寧香怎會幹這麼愚蠢的事情。
「若你心情不好,就在宮裡多住幾天,我陪你散散心。」世子妃這一巴掌抽得阿妧簡直暈頭轉向了,七公主心中不忿,又憐惜阿妧受了這樣的委屈,越發地安撫她。
阿妧卻沒有覺得如何,正說笑著呢,卻見遠處仿佛的一處隔著清凌凌的湖水與碧綠弱柳的岸邊兒,正有人對坐說話,那悠閒的模樣兒叫阿妧一愣,卻見正是皇帝和霍寧香。她抓了抓小腦袋,就見霍寧香不知含笑說了什麼,皇帝一愣,就大笑起來。
「那不是父皇麼。」七公主見了,拉著阿妧就直奔皇帝而去。
待到了面前,她一眼就看見霍寧香,卻見這俊美有些單薄的男子挑眉,對自己微微一笑。
七公主默默地臉紅了。
這時候誰還記得什麼寧國公府二公子哇!
「殿下,殿下?」阿妧沒有直面這撲面而來的風情,見七公主看著霍寧香竟露出幾分女孩兒的嬌羞,頓時驚呆了。
美男子就又對她笑了笑。
十姑娘覺得自己需要扶牆。
她覺得霍寧香就這麼笑一笑,自己渾身力氣都沒了。
「伯伯。」她小聲兒喚道。
「伯伯?你怎麼叫阿香伯伯?」皇帝周圍的內監見是七公主和阿妧,都沒說攔著不叫人過來的,還賠笑侍奉這兩位在皇帝面前十分得寵的祖宗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正笑得很開心,聽見阿妧這樣稱呼就露出幾分茫然之色來。只是阿妧也微微一呆,只覺得這才幾天,這皇帝都「阿香阿香」地叫起來了,這也太親近了些。她吭哧了一聲,就紅著小臉兒說道,「伯伯說是我姨娘的表哥。」
「姨娘?」皇帝就露出幾分恍然。
他記得阿妧的生母確實是南朝女子。
「原來還有這等淵源,怨不得你要將謙侯府放在寧國公府旁邊兒呢。」
皇帝咳了一聲就問道,「那阿蘿也是阿香你的外甥女兒?別說,還真像。都是難得的美人。」特別是那氣韻風流,嫵媚多情的模樣兒,簡直如出一轍啊。
皇帝的眼睛都亮了,多看了霍寧香好幾眼,這才心滿意足地感慨說道,「看見你,朕就想著,阿蘿到了咱們這個年紀,那只怕還是個美人兒。」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容貌大概就不是最重要的,只有那份氣度,才令人傾心。
「嘿嘿嘿……」
「嘿嘿嘿……」
皇帝和阿妧同時憧憬了一下阿蘿人到中年也如霍寧香一般的美麗風流,同時傻笑了起來。
謙侯大人就含笑看著這兩個小蠢蛋。
後宮霸王花七公主難得露出女孩兒家的扭捏,正垂頭飛快地整理自己歪掉了的首飾。
「臣與阿妧的確很有淵源。當年她母親是臣從小看到大的表妹,只是一夜之間國破家亡,臣遠遠地逃離,這多年之後才知道,阿妧是故人之後。」
霍寧香就對皇帝柔聲說道,「陛下待阿妧這樣好,臣真是感激不盡。只是臣也慶幸,阿妧歸於寧國公府長房,能得陛下維護。」他一雙眼中流光溢彩,看著皇帝和聲說道,「阿妧的性子柔軟膽怯,不是一個堅強的性子。若無寧國公大人與陛下維護,只怕早就夭折在後宅之中。」
阿妧這樣的脾氣,只合適富貴寵愛,卻不合適逆境。
「和她的母親很像,只是臣卻不希望她和她的母親相似。」
雖然單純膽小的女孩子也會在生活的逼迫之下變得堅強堅韌,可是太苦了。
霍寧香只希望阿妧能簡簡單單地活下去。
「朕也是難得和阿妧投緣。」皇帝就謙虛地說道。
見霍寧香對自己微微一笑,他早就忘了今夕是何年了。
霍寧香也不在意皇帝,卻見小姑娘正怯生生地往自己的身邊蹭了蹭,停住了抖著耳朵仿佛在觀察自己,見自己並未不悅,又急忙蹭了蹭,慢慢兒地蹭到自己的面前。
他就對阿妧招了招手,見她兩隻眼睛亮晶晶地急忙坐到了他的身邊,往自己的身邊拱了拱,就輕笑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柔聲說道,「你很像你的母親。」他目光之中帶著幾分追憶,仿佛時光流轉,叫他看見很多年前,那個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也是羞澀地往自己的身邊坐著。
她大大的眼睛裡都是快樂,羞澀地坐在他的身邊,眼睛卻會更明亮地看著他的弟弟。
她叫他「大表哥」,可是卻會叫他的弟弟「表哥」。
多可愛的小姑娘。
卻最後凋零在他永遠都看不見的地方。
或許對於她來說,死去才是解脫。
霍寧香就揉了揉阿妧的頭髮,見她開心得彎起眼睛往自己的掌心蹭來蹭去,就微笑起來。
一點點眼角的細紋里都滿是歲月沉澱之後的風韻。
七公主看著這難得的美男子,掙扎了片刻,厚著臉皮坐在了阿妧的身邊,也往霍寧香的跟前湊了湊。
要不怎麼說呢,到底是父女,這審美也都差不多。
霍寧香就笑眯眯地也摸了摸七公主的小腦袋。
七公主一臉飄飄然,簡直百鍊鋼成了繞指柔了。
她才享受著美男子這樣溫柔的順毛,卻猛地聽到了御花園中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哭泣,這哭聲悽厲得刺耳,簡直就劃破了這湖邊的一切的安靜與溫馨,一轉眼就見一個年輕美貌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
她的頭髮都披散在了身上,凌亂不堪,遮擋住了極美貌的一張年輕的臉,然而阿妧卻還是認出來這竟然是叫皇帝給責罰跪了好幾天的趙美人了。這仿佛是因跪壞了膝蓋,趙美人走幾步就跌倒在地,卻奮力爬起來撲到了皇帝的面前。
「陛下,陛下給我父親報仇啊!」
趙美人滿臉都是眼淚,和妝容融合在一塊兒,嚇人得厲害。
她的臉上再也沒有養尊處優的驕縱,只有無比的怨恨和扭曲,見皇帝看著自己呆住了,她一轉頭就看見了霍寧香。
「是你,你害死我父親!」霍寧香再是個美人,趙美人也欣賞不了了,她伸出一雙留著長長指甲兒的手霍寧香的臉上抓去。
「賤婦!你敢御前鬧事!」七公主本眼睛都舒服地眯起來了,卻叫趙美人給壞了心情,如今見她竟然往美人的臉上上爪子,頓時大怒。
繞指柔頓時就又成百鍊鋼了。
她跳起來一把就將趙美人給推到地上去,指著一旁被嚇呆了的內監喝道,「你們都是死人啊?!看著她衝撞御前,還由著她鬧?!還不捆了!」
阿妧被這眼前的變故給驚呆了,看著七公主罵那幾個內監,再聽著趙美人悽厲的哭聲,茫然地眨了眨眼。
趙美人她爹不是趙妃的哥哥恭侯麼?
他死了?
她下意識地就看住了微微一笑的霍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