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緋扇尖叫:「蕭鳳仙,你就是個瘋子!」
「你這孩子,怎麼跟蕭大人說話的?!」那落魄婦人呵斥了一句,抹著眼淚上來拉魏緋扇,「當年家裡臨時出了事,我只好丟下你趕回家處理,誰知等我再找來的時候,你就跑得不見蹤影了!這些年爹爹娘親和你的幾個兄弟姐妹都很想念你,一刻也沒有放棄尋找你!多虧了蕭大人,娘才能跟你團聚,你可不能對他無禮!」
「死開!」魏緋扇嫌惡地掙開她,「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婦人順勢跌坐在地,捶著腿哭嚎出聲:「造孽喲!親閨女不肯認娘喲!」
「誰知道你是不是蕭鳳仙找來的託兒?」魏緋扇厲聲,「你說你是我母親,你可有證據?!」
婦人立刻喊道:「你腰上有兩顆紅痣,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
魏緋扇下意識捂住腰肢,小臉煞白。
她腰上……
確實有兩顆紅痣。
婦人爬起來,哽咽道:「如果你還是不信,那就請蕭大人主持滴血驗親,瞧瞧你到底是不是從我腸子裡面爬出來的!」
魏緋扇呼吸急促。
她盯著婦人的臉。
縱使那張臉遍布細紋肌膚黑黃,也能看出眉眼五官與她有五六分相像。
恐怕這個婦人,當真是她的親娘。
可她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可想而知她生活在怎樣貧困的家裡。
她不要再過窮苦的日子,一天也不要!
她恐懼地攥了攥雙拳,紅著眼眶撲進薛子瑜的懷裡:「娘!」
薛子瑜連忙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充滿敵意地瞪著婦人:「當年明明是你們故意拋棄扇兒,怎麼,現在見扇兒被我養成了大家閨秀,又眼紅了,想把她找回去了?!我告訴你們,沒門兒!」
歌樓之上。
周婧看得興起,對魏紫道:「你猜,你母親肯為魏緋扇做到什麼份上?」
魏紫笑容淺淡:「她視魏緋扇如眼珠子,自然是無論如何都要護著她的。」
周婧譏諷:「只怕她護不住。」
天牢外。
婦人啐了一口:「什麼扇兒,她叫牛翠花,是我第五個女兒,上頭有四個姐姐,底下還有兩個弟弟!當年是我不小心弄丟了她,現在好容易母女團聚,我現在就要把她帶回去!」
牛翠花……
四周傳來壓抑的輕笑。
魏緋扇的臉頰青紅交加,塵封多年的記憶也悄然甦醒。
是了,她是叫牛翠花,是上京城五十里外牛家村人氏。
記憶里,爹娘一心想生個兒子,他們常常拿掃帚毆打她們姐妹,罵她們是賠錢貨。
就連她被遺棄,也是因為她是女兒的緣故。
他們只在乎弟弟,他們根本不願意給她一口飯吃。
魏緋扇仇恨地瞪著婦人,仿佛恨不能撕爛她的嘴。
她啞聲道:「既然你們當年丟棄了我,就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我是不會跟你們回去的!」
薛子瑜緊緊摟著她:「不錯,扇兒是不會跟你們走的!」
婦人翻了個白眼:「薛夫人,你拐賣我女兒,我還沒跟你算帳呢!小心我去衙門告你!」
薛子瑜不懂大周律法,聽見自己似乎犯了拐賣罪,頓時有些緊張無措,摟著魏緋扇的力道也悄然鬆了些。
周顯陽見勢不妙,連忙道:「你這瘋婦,明明是你故意遺棄扇兒,卻好意思說扇兒是被你不小心弄丟的!若當真是不小心弄丟,想來官府定然有你報案的記錄,咱們這就去衙門裡瞧個究竟!若是沒有記錄,那就是你撒謊!一個故意遺棄自己孩子的母親,又有什麼臉面在十幾年後重新找她?!」
婦人語噎,憔悴蒼老的面龐上流露出一抹惶恐。
過了半晌,她突然嚎啕大哭,耍無賴道:「老天爺喲,天底下竟有女兒不肯認娘的!都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我這閨女卻不把我放在眼裡,連喚一聲娘親都不肯!可憐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她,一把屎一把尿養到五歲,她如今富貴了,就不肯認我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
魏緋扇臉頰發燙渾身哆嗦,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圍觀百姓那麼多,不出半日,上京城的權貴圈子都會知道她魏緋扇的身世是怎樣的不堪!
牛翠花……
這樣醜陋土氣的名字,她怎麼能夠接受!
從前交好的所有官家小姐都會笑話她的!
眼看雙方鬧得越來越厲害,最後蕭鳳仙派人請來了京兆尹。
京兆尹當眾問審了一番,最後判道:「天子以孝治天下,牛家對魏緋扇——咳,對牛翠花有生育之恩,而薛夫人則對牛翠花有養育之恩,酌牛翠花出嫁之前,每家各待半月。牛翠花,你要好好孝敬你的兩位母親,不可令她們心寒。」
魏緋扇臉色灰敗,搖搖欲墜。
牛婆子喜滋滋地上來拉她:「你爹爹和弟弟已經在家裡準備了午飯,咱們特意為你宰了一隻雞!走,跟我回家!」
「你放開我!」
魏緋扇尖叫著掙扎,可她經年累月養尊處優,哪比得上經常下地幹活的牛婆子力氣大。
見掙脫不開,她哭著望向薛子瑜:「娘,你救我呀娘!」
薛子瑜心疼不已,正要和周顯陽上前阻攔,卻被蕭鳳仙的人攔住。
周顯陽厲聲:「蕭鳳仙,你好大的膽子!你敢攔我?!」
蕭鳳仙摸著玳瑁貓兒,挑著狐狸眼笑:「讓讓牛翠花回牛家,乃是京兆尹的命令,怎麼,三殿下想要以權謀私?」
周顯陽噎了噎。
他雖貴為皇子,可父皇管教甚嚴,他一向遵規守矩,從不敢以權謀私。
再者,牛婆子到底是扇兒的親生母親,她應當捨不得對扇兒亂來。
他只得眼巴巴地目送魏緋扇被拖走,高聲喊道:「扇兒你別怕,我會去牛家探望你的!」
歌樓之上。
周婧捧腹大笑。
她厭惡魏緋扇多年,今日看了這場戲,可算是酣暢淋漓揚眉吐氣。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原名竟叫牛翠花!小紫,改明兒我再見著她,定要當面叫她牛翠花,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她的表情了!虧她從前仗著鎮國公府嫡小姐的身份到處作威作福,今天瞧不起這個,明天瞧不起那個,還把上京城的官宦之女們分成三六九等,可她自己才是最不堪的!」
魏紫微笑著飲了一口果酒。
她抬起眼帘遙遙望去,卻正巧撞進一雙漆黑的狐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