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來的雪粒子沾在了魏紫的眉梢眼睫。
她緊緊抱住小暖爐,借著微弱的琉璃風燈朝四周觀察:「這裡腳印凌亂,可見合歡表妹他們曾在這裡停留過一段時間。瞧腳印延伸的方向,應是往西北方向去了。」
蕭鳳仙俯身,從雪松樹下拾起一隻青銅羅盤。
他拂拭乾淨羅盤上的積雪,淡淡道:「容嘉榮救了玉合歡,西北方向是摘月宮,他們逃去了那裡。走吧。」
風雪帶來的阻力有些大,積雪漸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起來很是困難。
魏紫喘息著隨蕭鳳仙跋涉在雪地里:「摘月宮裡住著誰?容嘉榮為何要把合歡表妹帶去那裡?」
蕭鳳仙一手撐傘提燈,一手緊緊扶著魏紫的手臂,用大半個身子替她在前面遮擋風雪。
他眉眼幽深,道:「摘月宮裡住著的是容貴妃,容月嵐。」
「容貴妃?」
魏紫好奇。
但唯獨不曾拜訪過這位貴妃娘娘。
兩名宮女挑開垂幔,上座的金絲楠木鏤花玫瑰椅里倚坐著一位女子,華服高髻容貌傾國,纖白的玉指輕托著一隻精巧的描金捲雲紋粉青瓷盞,半垂著的睫衣猶如白孔雀垂落的纖長尾羽,周身自帶一股富貴的脂粉氣質,像是自幼從錦繡堆里養出來的,美貌雍容令人不敢逼視。
「小紫表姐。」
良久,她漂亮的眼眸里悄然掠過一絲難過,勉強笑道:「只是想看看你。」
她朝兩人恭敬地福了一禮:「二位可是蕭大人和魏姑娘?我家娘娘等候多時,請。」
魏紫與蕭鳳仙對視一眼。
與其說是打量他的容貌,不如說是在他臉上找什麼東西。
他徵詢般瞥向一旁的容嘉榮,容嘉榮正朝他擠眉弄眼。
很顯然,她沒能找到。
這就是容貴妃……
容月嵐抬起手欲要挽留,話到唇邊,卻又緩緩放下了手,無奈地目送他大步離去。
與其說是出現在她和二弟身邊,不如說是獨獨出現在二弟身邊。
天底下哪有這麼湊巧的事?
恐怕容嘉榮和當年的容家,關係匪淺。
「他們沒能得逞。」蕭鳳仙仰起頭望向巍峨聳立的摘月宮,「這裡看似比冷宮還要寂靜,實則暗影里藏著不少高手,他們不敢闖進去。」
玉合歡走上前來,含笑握住魏紫的手。
容貴妃住在這樣清冷的地方,連各種宮宴都不參與。
魏紫搭住她的手,打量她兩眼,輕輕鬆了口氣:「你沒事就好。」
容月嵐就著殿中燈燭,細細端詳他的眉眼。
價值千金的暗紋香雲紗被當做垂幔隨意懸掛在殿中,無數金樹散枝燈盞將大殿照得亮如白晝,光可鑑人的漆金蓮花紋地磚折射出燈燭的光華,殿頂懸掛了一座巨大的白玉圓月雕像,經由燈燭照射而散發出瑩潤的光,恍惚間竟有如明月當空!
這裡的富麗堂皇,令魏紫咋舌。
容貴妃凝視蕭鳳仙,半晌,聲音溫柔如春水:「蕭侍郎,你上前來。」
她正琢磨,一名宮女從摘月宮走了出來。
直到離開摘月宮很長一段距離,蕭鳳仙才睨向容嘉榮和玉合歡。
蕭鳳仙眉頭挑得更高。
蕭鳳仙的眉眼愈發幽暗,聲音清冷好似今夜的冰雪:
魏紫稀罕。
魏紫低眉斂目,和蕭鳳仙一起行禮。
他作了個揖,轉身便走。
自打她歸家以來,也曾進宮過幾次,在祖母和母親的帶領下陸續拜訪過宮裡的娘娘們。
容貴妃這端詳的眼神……
甚至就連平時,她也不曾聽說過容貴妃。
宮女引著二人上前。
即便魏紫的夜視能力不如蕭鳳仙,也仍舊注意到宮門附近幾個鬼鬼祟祟的宮人,那些宮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們,很快不動聲色地消失在夜色里。
可即便如此,天子還要在她的住處附近安排許多高手保護她的安危……
說到停頓處,魏紫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蕭鳳仙。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到了摘月宮外。
魏紫聽罷,沉吟良久,輕聲道:「容貴妃姓容,容嘉榮也姓容……」
她問道:「上京城裡,不曾有姓容的勛貴人家,不知她是哪家的女兒?」
他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這個二貨,緩步走上前:「今夜多謝貴妃娘娘救下容嘉榮和玉合歡,不知貴妃娘娘喚微臣有何吩咐?」
「當年定北王麾下,有十三名得力部將,其中最親近、最信任的一位,便是容家的將軍。傳聞定北王和容將軍幼時好到穿一條褲子,長大後一同前往邊關投軍殺敵。容貴妃容月嵐,便是那位容將軍的嫡親妹妹。後來容將軍受定北王牽連被殺,連帶他的親族也都被天子誅殺。唯獨容月嵐,因為已經入宮,所以未曾受到牽連。只是容月嵐對兄長的背叛深感慚愧,於是自請囚禁摘月宮,永不與天子相見。」
蕭鳳仙挑眉。
這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罪臣之女居住的宮殿!
魏紫拽了拽蕭鳳仙的衣袖,低聲道:「那邊偷偷跑掉的小宮女,就是領著合歡表妹去偏殿的那個……」
真的是巧合嗎?
「說來古怪,」她眉心緊鎖,「十八年前從懸柯寺血案中僥倖逃脫的後輩,似乎都出現在了你我的身邊,像是容嘉榮,像是合歡表妹……」
他淡淡道:「貴妃娘娘,隆慶大殿的宴會即將開始,我們就不叨擾您了。」
魏紫等人也沒多做停留,紛紛行了退禮。
「給容貴妃請安。」
此刻,摘月宮內。
這樣說來,天子對容貴妃……
還有一點很奇怪,天底下聰明的孩子那麼多,當年花宴濃為何會獨獨找到二弟?
雪停了,此地距隆慶大殿頗遠,只隱隱聽得些許熱鬧的編鐘樂音,隨著明月浮出天穹雲山,枝頭雪影闌珊,更顯清寂幽靜。
蕭鳳仙定定道:「該交代的、不該交代的,你倆一齊交代清楚吧。」
玉合歡和容嘉榮各自心虛地咳嗽兩聲,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全然一副顧左右而言他的模樣。
蕭鳳仙眼底浮起戾氣,冷笑:「都不肯說是吧?從陵州城起,就打量著我和嫂嫂是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