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焦急地眉尖蹙起:「二弟,我擔心她。」
蕭鳳仙把手裡的小暖爐塞到魏紫手裡,又接過宦官撐著的紙傘傾斜過她的頭頂,高大挺拔的身子站在風口,替她遮蔽了大半風雪:「咱們去瞧瞧。」
魏紫緊緊抱住小暖爐,亦步亦趨地隨他往偏殿而去。
隆慶大殿殿檐下,白衣華服的周顯霽長身玉立。
他注視兩人遠去的方向。
他們那麼般配,此時此刻走得匆忙,似乎還有著屬於他們自己的秘密,若非父皇突然賜婚、若非身份敏感,他們從陵州到上京患難與共相依為命,他們本該是世上最般配的兩個人。
他雖與小紫自幼相識,可比起蕭鳳仙,他仍舊差遠了。
在小紫心裡,他大約只能算是個外人。
他這麼想著,隨著寒風拂面,忍不住虛握著拳頭咳嗽了幾聲。
身側侍奉的內侍小心翼翼道:「殿下一身病痛,卻還要拖著病軀前來赴宴,不過是為了見魏大姑娘一眼。您剛剛該請她過來說話的,而不是放任她和蕭侍郎離去。孤男寡女,像什麼話……」
容嘉榮回眸,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忘了,我姓容?」
圓臉宮女拿匕首抵著玉合歡的脖頸,冷冰冰道:「我家主人讓我轉告姑娘,你若乖乖待在陵州,什麼事情也不會有。可你偏要上京,偏要來到天子和文武百官的面前,偏要重提十八年前的舊事。如此,就休怪他無情了。」
玉合歡喘息:「這一回,就算你略勝我一籌好了!你是怎麼進到宮裡來的?」
她連忙跟上。
蕭鳳仙和魏紫已經行至偏殿。
四面八方都是黢黑的風雪,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唯有宮人們手裡提著的兩盞風燈散發出朦朧光團。
沒有人回答她,四周只有蕭肅風聲。
她自責不已:「是我大意了,我沒想到就連森嚴皇宮,也會有人敢對她下手……」
他已經是個被囚禁在深宮的廢人,可小紫不該如此,她不能因為賜婚而被剪掉羽翼成為囚鳥,他既無法成全她和蕭鳳仙,那便想給她能力範圍內的自由。
蕭鳳仙嗤笑:「嫂嫂,這森嚴皇宮,才是天底下最骯髒的地方。走。」
他沿著那些腳印,大步追了上去。
內侍凝望周顯霽清冷寂寥的側臉,忍不住輕嘆一聲:「殿下想著成全魏大姑娘和蕭侍郎,可誰來成全殿下?就連殿下這一身病痛,也都是因為當年——」
一隻精巧的青銅羅盤忽然從黑暗裡飛了出來,筆直地撞到匕首上!
圓臉宮女猝不及防,匕首直接掉在了雪地里。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我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周顯霽打斷他的話,垂下纖長的睫羽,咳嗽著收回視線,「外間風大,進殿吧。」
玉合歡愣住。
魏紫便瞧見幾行凌亂的腳印朝遠處延伸而去。
他知道小紫的心屬於誰。
雪地鬆軟,迎面而來的寒風格外刺骨。
可賜婚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君父,他們誰也沒有能力抗旨。
「哐當!」
魏紫毫不猶豫地跟上。
圓臉宮女發狠地咬了咬嘴唇,示意其他宮人四處搜查。
可他是天子,何至於對一個小姑娘下死手?
更何況蕭鳳仙如今是他的爪牙,蕭鳳仙未曾稟明傳播那首童謠的人是玉合歡,天子應當不知道合歡表妹的存在才是。
蕭鳳仙提燈照向雪地。
等她重新轉向玉合歡,卻見雪松底下空空如也,哪裡還有玉合歡的身影!
她頓時懊惱:「還不快追?!」
話音落地,她手起刀落——
說話間,已經行至一株雪松旁。
恐怕是玉合歡被幾名宮人脅迫著悄悄帶走了。
她心尖一顫,知道事情怕是不妥了。
另一邊。
那會是誰呢?
她思慮之時,餘光瞧見蕭鳳仙眉頭緊鎖,大步朝偏殿後門而去。
他仍舊凝視魏紫遠去的方向,低聲道:「這段日子以來,我時常懇求父皇改變旨意,讓小紫為正妃,可父皇無論如何也不同意。她這樣的女子……她這樣剔透溫婉的女子,讓她為側妃,是我委屈了她。所以,縱然她的心不在我這裡,我也是毫無怨言的。」
長風吹起兩人的衣袍和青絲,無數雪粒子夾雜其間。
他不願意因為一紙賜婚,從此就拘束小紫。
圓臉宮女拍板道:「就在這裡吧。」
她甚至有些陰暗地想,對玉合歡下手的會不會是天子。
周顯霽笑了兩聲。
玉合歡被迫隨他們往前走,餘光注意到越來越暗的四周,不覺笑道:「我在民間的時候,百姓們都說皇宮是天底下最富麗堂皇的地方,就連夜裡,也燈火通明通宵達旦。我初次進宮,怎麼瞧見的景致跟他們說的不一樣?」
幾名宮人對視一眼,各自頷首。
圓臉宮女一臉戒備:「姑娘都落到這般田地了,還有心情說笑?」
一名太監毫不猶豫地踹向玉合歡的膝蓋窩,把她踹得跪倒在地。
魏紫舉目四望,殿內人來人往,卻沒瞧見玉合歡和那個圓臉小宮女。
「今夜是除夕,這般團圓佳節,你讓我哭,我也哭不出來呀!」
此刻,幾名宮人脅迫著玉合歡,逐漸往冷宮方向而去。
殿後懸掛了幾盞宮燈,在朦朧雪夜裡搖曳出慘澹薄光,正對著的雪地空曠無人,只隱約可見遠處宮殿的零星燈火。
她緊張地朝四周張望:「是誰?!」
容嘉榮緊緊握著玉合歡的手,帶著她在雪地里奔跑:「你這婆娘,平日裡瞧著挺聰明的,怎麼關鍵時候就犯蠢?若非我黃昏時分替你卜了一卦,察覺到你有血光之災,你此刻已經死在這裡了!」
那名圓臉宮女緊緊貼在玉合歡的身後,手裡的匕首始終抵在她的腰間。
她壓低聲音:「上回在鵲橋仙,曾有人想殺害合歡表妹,莫非今夜宮裡要對她下手的,和上回是同一撥人?他們能在宮裡動手腳,可見背後勢力是怎樣的駭人……」
是了,他姓容。
摘月宮裡的那位娘娘,也姓容。
十九年前定北王身死,他的十三名得力部將及其家眷,全部受誅,容嘉榮的父親也不例外。
唯一免於株連之罪的,便是容家的那位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