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襯衫上的墨汁....」
「不用處理了，已經是垃圾了。」楚雲赫拿起手邊的毛巾擦拭著自己臉上的水珠，身邊的女傭剛想接下來，被他隨手扔在了水池邊。
濺起的水花打在了女傭的臉上，使她抬手去擋住自己的臉。
女傭的存在在楚雲赫的眼中好似空氣般，可以由他隨意忽略。
「少爺，方才您在樓梯間有些眩暈，給您準備了些餐食，剛好有您愛吃的熏魚，您吃完再回去吧。」
管家德叔此時的這番舉動，看似是在體諒楚雲赫的眩暈，實際他明白大少爺此次回家多少都會憶起年少時的創傷，或許食物可以給他帶來幾分寬裕和慰藉。
楚雲赫可以決絕的對待楚宅中的任何人，但德叔的一番用心他不想推卻。
「好的，德叔。」
楚雲赫坐在餐桌前看著盤中精緻的餐食，記憶中上次坐在這裡吃飯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厭惡這個如牢籠般冰冷的家，在這裡有太多讓他不堪的過往，他就好像是楚雲景的替代品，卻得不到楚雲景那樣的萬般寵愛。
熏魚還略帶溫熱感，酥脆的魚肉加上甜中帶鹹的醬汁，油炸並未讓魚肉失去原有的鮮美，咬一口唾液會瞬間分泌，咀嚼之後唇齒留香。
這就是楚雲赫記憶中的味道，年少時每次廚房做了熏魚德叔都會特意留出楚雲赫的那份，因為在這個家中沒有人會在意他。
廖靜還在世的時候視楚雲赫為眼中釘肉中刺，管家德叔經常會聽到她對楚雲赫的毆打和謾罵。
耳環丟失的那次，楚雲赫的後腦在不停的流血，偌大的楚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從未有一個人上前去查看少爺的傷勢。
唯獨管家德叔冒著可能被廖靜開除的風險，抱起楚雲赫。
「太太，這樣會出人命的。難道一條性命還不抵一個耳環嗎？」管家德叔的話，讓當時怒火中燒的廖靜心中有了幾分怵怕，但言語上依舊咄咄逼人。
「阿德，你現在差事當的是越發的好了，連我你都敢教育了。」
「阿德不敢，但少爺萬一有個閃失，我怕老爺怪罪起來，你也擔當不起。」說完此番話，管家德叔抱起幼小的楚雲赫往醫院趕去。
這番話讓廖靜突然失了神，耳環只是她想要對楚雲赫發泄憤怒的藉口。
可阿德的一番話，讓她頓時心生出不祥的預感。
廖靜的目光從方才的暴戾狠毒取而代之變得空洞失神。
「太太！你看！雕像上面有血，少爺不會出事吧。」一旁的女傭碎碎念著。
廖靜順著女傭手指的方向，這才看到那不是擦傷才會有的血量，雕像旁邊的地上全是血。
此時廖靜的肩膀不由得一陣發抖，她只是想要對這個野種出氣，不曾想要他性命，畢竟老爺帶他回來是為了當楚家的接班人。
「你別在這念來念去的，快去找人打掃乾淨啊！」被恐懼支配著的廖靜推了一把女傭的肩膀。
整整一個下午，廖靜都在屋裡來回踱步，她沒有比任何時候都祈求楚雲赫能夠活著，儘管在無數個夜晚她都曾咒罵過想要讓他死去。
去醫院的路上意識迷糊的楚雲赫耳畔一直迴蕩著德叔的聲音。
「少爺，不會有事的，少爺，醒一醒！」此時管家德叔護在少爺後腦傷口上的手已經有了些許的黏膩感。
到達醫院之後的德叔在少爺被送進急診的那一刻，體力嚴重透支的他跪在了醫院的走廊上。
他想要站起卻無法使出力氣，手上的血已經開始變得乾涸發黑，衣服上的大片血跡讓來往行走的人看到他時都避之不及，竊竊私語。
直到楚尋天趕到醫院時，管家德叔呆坐在醫院的長椅上，他疲憊和驚恐讓他無從記起自己是如何來到醫院的。
「阿德！阿德！雲赫在哪裡？」楚尋天的搖晃和呼喊讓德叔從空洞的意識中醒來。
「少爺！少爺！少爺在裡面。」方才的一段時間，管家德叔仿佛置身於另一個空間，是楚尋天的呼喊把它他拉了回來。
幾個小時之後，在手術室的燈熄滅的瞬間，楚尋天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他連忙堵在門前，好像在等著死神對他做最後的宣判。
「誰是楚雲赫的家屬？」手術室走出的醫生摘下了口罩。
「我！是我！我是他爸爸！」楚尋天連忙走上前。
「孩子已經脫離危險了，幸虧送來的及時。」
手術室中拉出的床上，楚雲赫的頭已經包滿了繃帶，瘦小的臉讓管家德叔越發的心疼。
「阿德，照顧少爺就麻煩你了！」楚尋天的這番交待實則是在給自己的愧疚感加一劑舒緩藥，縱使沒有這句交代，管家德叔也會盡心盡責。
「老爺，您放心。」
楚雲赫的腦海中只記得在他出院的這天只有德叔陪著他收拾著東西。
「德叔，我不想回去。」話語間，楚雲赫的的淚水奪眶而出，但卻沒有任何抽泣的聲音。
淚水划過他稚嫩的臉龐，卻如同一把利刃遊走在德叔的心頭。
作為成年人德叔深知楚雲赫只是一個犧牲品，這么小就要在爾虞我詐中求得保全性命。
「少爺，如果委屈就放聲哭出來吧，你還是個孩子不用這麼堅強，你可以選擇脆弱。德叔會一直陪著你的。」
阿德的話最終擊潰了年幼楚雲赫心中的最後一道防線，就連自己的媽媽每每看到他哭泣時也要求他堅強。
如今有一個人告訴他可以脆弱，他仿佛找到了迷茫人生中可以棲息的小角落。
楚雲赫此生第一次痛快的放聲哭泣，是管家德叔承接了他的悲傷。
回憶總是猶如強盜般的打開，又洶湧的掠奪著一切，熏魚的味道讓楚雲赫打開味蕾的同時也一時間模糊了眼眶。
他快速的吃完，拿起管家德叔手中的外套。
想要逃離卻又停頓了一秒。
「德叔，保重身體！」聲音中有微微的顫抖。
之後逃跑般的離開了楚宅。
金秘書在車前已經等候多時，看到楚雲赫的身影，他連忙打開車門。
就在楚雲赫的一隻腳邁進車廂時，低垂著雙眼告訴金秘書：「等下我叫你，你再上車。」
「好的，老闆。」
許久之後，后座的車窗露出一截縫隙。
「金秘書，我們走吧。」聲音中的沙啞和哽咽後的顫音，讓金秘書在上車之後都逃避般的儘量不去看後視鏡中的楚雲赫。
他能感覺到車廂中楚雲赫所在的位置，他正在獨自消化他的無奈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