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展臂抱起了她

  第二天早晨文晚晚醒來時,葉淮已經離開了,唯有枕頭上留著的淡淡的竹葉氣息,提醒著她昨夜的一切並不是夢。

  文晚晚懶懶地扯過枕頭抱在懷裡,嗅著他的氣息,閉著眼睛胡亂地想著。

  雖然她沒問,但她能感覺到,昨夜的他很憂傷,他很少有這種情緒。

  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明明一早就去了淮水大營,為什麼又連夜趕回來,然後天不亮便又走了?

  日頭一點點升高,帳中越來越亮,文晚晚終於放下枕頭,起來洗漱。

  望著鏡子中分外紅潤的臉,想著這些日子一天比一天容易犯困的身體,文晚晚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撫上了小腹。

  如果真的有了,可真是又讓人歡喜,又讓人發愁啊!

  「姑娘,」青杏給她梳著頭,終於沒忍住蠢蠢欲動的好奇心,低聲說道,「奴婢聽說,大夫人昨天連夜備車去了無相庵,連太妃都不知道,一大早起來嚇了一跳呢。」

  文晚晚微微抬了眉,突然意識到,葉淮昨夜的情形,應該跟這件事有關。

  正房裡,林氏左思右想還是放心不下,向林嬤嬤吩咐道:「你讓人備車,我這就去無相庵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一聲不響半夜裡就走了呢?」

  「太妃,裴長史求見。」丫鬟在廊下回稟道。

  「他一個外臣,見我做什麼?」林氏皺著眉頭想了想,吩咐道,「讓他進來。」

  少頃,裴勉邁步走進來,林氏正要動問,裴勉先已躬身行禮:「屬下有要事稟報,乞請太妃屏退左右。」

  林氏皺著眉頭吩咐眾人都退下,裴勉聲音低低地開了口:「太妃,王爺已經查明薛宣和就是下毒的人,薛宣和昨夜已經畏罪自盡,大夫人為避嫌疑,自請去無相庵清修。」

  「你說什麼?」林氏大吃一驚,半晌都沒反應過來,「薛老,怎麼會是他?」

  「薛宣和最初到淮南,就是奉了朝廷的密令。」裴勉道,「薛家人已經被收押審問,不過薛宣和在淮南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王爺請太妃這些天不要出門,府中也要加強戒備。」

  林氏根本顧不上這些,只追問道:「解藥呢?」

  「沒有解藥,」裴勉不自覺地嘆了口氣,「有哪些毒物薛宣和也沒說,只盼能從其他人嘴裡審問出來。」

  林氏怔怔地坐著,腦中千頭萬緒理不出個主張,只覺得近來變故迭出,她熟悉適應的生活,已經徹頭徹尾改變了,可她卻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過。

  第二天一早,葉淮在一眾僚屬的陪同下,視察了淮水大營。

  當他白衣銀甲,騎著白馬緩緩地從望不到邊際的陣列前走過時,十數萬將士山呼王爺,聲音震耳欲聾。

  淮水北邊,周去疾站在青州城高高的城樓上極目向南方遠眺,隱約能看見各色旗幟迎風招展,可葉淮到底是什麼模樣,此時在做什麼,卻是怎麼也看不見的。

  周去疾想著葉淮去年在南境那令山河為之變色的一場惡戰,原本就隱隱懷有的懼意再次浮上心頭。

  淮北承平已久,上至他這個大將軍,下至那些士兵,幾乎都沒有真刀真槍地上過戰場,又如何是這個修羅的對手?況且強攻的話,還要渡江作戰,淮北的水軍更是多年都不曾操練過,怎麼可能打得贏?皇帝給他派的這件差事,可真是棘手得很。

  「大將軍,」謀士在邊上低聲問道,「屬下探聽到了確切消息,淮水大營一共有十二萬兵馬,其中水軍三萬,步兵九萬,另有幾千騎兵,人數還不到我們的一半。」

  聽起來似乎葉淮的兵力遠遠落後,可周去疾牢牢記著,去年葉淮是用三萬人打敗了洞夷的十幾萬人,他沉吟著說道:「陛下一直在追問我的確切打算,可淮北軍不習水戰,戰船也有許多缺口,淮南又一直在招兵買馬,這仗可怎麼打?」

  謀士跟從他多年,早知道他私心裡不想打,便道:「戰船正在緊急調集趕製,戰船關乎勝敗,大將軍雖然一心為國,奈何此時時機不到,也只好慢慢等著。」

  周去疾嘆道:「雖說並不是我的原因,但就怕陛下等得心焦。」

  「此役是陛下登基後的第一戰,必要籌劃得萬無一失,方才不會墮了陛下的威儀,」謀士道,「況且洞夷那邊如何響應也還沒有議定,有洞夷策應,才能一擊制敵,陛下定然是體諒的。」

  也就是說,要用一個拖字訣了。周去疾心裡稍稍安定了些,道:「你替我擬表呈給聖上,就說我正在加急籌備,等洞夷那邊回話後,即刻發兵!」

  「大將軍,」謀士忙提醒道,「從淮南回來的那些官員如今還都滯留在城中,人物混雜,只怕不妥當,不如趁著回京上表的時機,把這些也送回京城,由陛下處置。」

  「好,」周去疾點頭道,「你去辦吧。」

  「大將軍!」偏將匆匆走來,匆匆獻上一個火漆封緘的密函,「陛下密詔。」

  周去疾拆去火漆,取出密詔匆匆看了一遍,眉頭便皺了起來:「陛下命令唐今笑率三萬精兵離開青州,嚴英帶五千人離開,還讓我不要過問,這是要做什麼?」

  「這兩個都是陛下上次來淮浦時親自提拔的心腹,陛下大約是有什麼事情交代他們去辦,」謀士小聲道,「大將軍依言放行即可,不過還是得知會太后一聲。」

  「好。」周去疾收好詔書,目光重又轉向南方,「這一耽擱,也不知道過年跟前還能不能回京去,實在是……」

  實在是無妄之災。鎮南王跟朝廷對著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歷任皇帝也都不曾動過刀兵,葉允讓登基才一年多的功夫,就一心想要拿下淮南,建立功業,可葉淮以用兵聞名,又有遺詔在手,這一仗要是打勝了還好,若是敗了,這天下大勢,只怕就要重新改寫了。

  他周家如今聲勢正隆,有什麼必要搭上性命前程,賭這個極低的勝算?

  淮水南岸。

  葉淮站在水邊,遠眺著寬闊的水面,皺著眉頭始終沒有說話。

  河風急勁,吹得他雪青色的披風獵獵作響,郭彥忍不住上前一步,道:「這裡風大,王爺要麼回營去吧?」

  「沿河最窄的地方在哪裡?」葉淮依舊望著遠處,問道。

  「河面最窄的是一百二十里外的竹葉渡,最窄的一處水面還不到一里寬,」司馬沈玉山最是熟悉地形兵力,連忙答道,「不過那裡水淺泥多,根本不能走船,來往的船隻都是繞道清渠,多走十幾里再重新匯入淮水,屬下已經在竹葉渡安排了五千人駐紮,防著淮北人過河。」

  「千靈山那邊設有幾個營寨?」葉淮又問道。

  淮水發源自千靈山蓮花峰,兩岸夾山,蜿蜒幾十里才流出千靈山,流入平原地帶,淮水兩岸人煙輻集,北邊大的州郡有青州、雲州、乾州,南邊是淮路州和連州,另有富水郡和淮陽郡,以及與洞夷毗鄰的梧州。

  在開闊的平原地帶,淮南與朝廷各自管轄屬地,又有淮水這道天然分界,一切都清楚明白,但千靈山中人煙稀少、地形複雜,兩家雖然各自都有駐軍,但犬牙交錯,有許多地方僅僅只隔著一個山頭,一旦交手,反而是山上更難掌控。

  淮南淮北又不只有水路可走,葉淮總有種隱隱的感覺,小皇帝之所以大張旗鼓地把人馬都擺到青州,沿河駐紮,都只是為了造出要渡河強攻的假相來迷惑他,事實上小皇帝很可能把最大的籌碼放在了千靈山。

  沈玉山道:「千靈山原來有兩處營寨,如今又加了三個,兵力加起來一萬二。」

  「再抽調五千人過去,加兩個營,」葉淮道,「營寨放在哪裡你回去琢磨一下,各營寨之間一定要相互呼應,方便傳信,明天之前你報上來給我。」

  「王爺,」邊上的郭彥提醒道,「二老爺如今還住在千靈山茶樹谷,是不是該請二老爺回府?」

  「派人去問一聲,他願意回府就回來,不願意的話就由他去吧。」葉淮淡淡說道。

  他遙望著青州城頭上林立的各色旗幟,沉吟不定。

  葉允讓任命周去疾做大將軍,看起來是抬舉太后一支,但誰都知道,周去疾是個從沒上過沙場的世家子,一無所長就擔起這麼緊要的戰事,對手還是他,吃敗仗幾乎是一定的,從上次葉允讓的舉動來看,他並不是個一味順從太后,懦弱沒主見的人,似乎不至於在戰事上這麼兒戲。

  那麼葉允讓的後手,又是什麼?

  第三天入夜後,葉淮趕回了鎮南王府。

  裴勉在城門外迎回他,回稟道:「薛家的人都已審過一遍,目下沒發現任何異常,是否再審幾次?」

  「審。」葉淮毫不遲疑地說道。

  「薛家幾個曾孫子還在襁褓中,連日哭鬧不止,是否把他們和乳娘另外安排牢房?」裴勉想起這兩天審訊時聽見的哭聲,有些不忍,「這樣大夫人也能安心些。」

  「別人如何,薛家人便如何,不用優待。」葉淮淡淡說道,「大夫人果敢堅毅,自然會諒解。」

  裴勉還要再說,葉淮已經不耐煩起來,忽地加上一鞭,白馬飛一般地衝出去,瞬間便把所有人都甩在了後面。

  葉淮縱馬一路衝進府中,直到院門外才跳下馬,隨手扔掉馬鞭,大步流星往屋裡去。

  守夜的春杏急急忙忙開了門,葉淮一個箭步跨進去,正看見軟煙羅的帳子裡,文晚晚支起身子,含笑問他:「回來了?」

  「回來了!」葉淮笑生兩靨,展臂抱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