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狐仙

  林疏影從院子裡走出來時,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

  守在暗處的侍衛察覺到她的情形有些不對,連忙迎上來問道:「姑娘?」

  林疏影這才反應過來,顫著手指戴上風帽,定定神說道:「備船,去千靈山。」

  定親在即,任何一丁點兒差錯都不能有,林氏的話他既然不聽,那麼,就去求那個人。

  她十幾年的如履薄冰,小心經營,她前半生後半世的榮辱,都只在這門親事上,她絕不容許中途出現任何意外。

  林疏影前腳出門,後腳葉淮立刻鬆開文晚晚的袖子,繃著臉走去水盆跟前,細細地洗起了手。

  這是因為方才抓了她的袖子,所以要好好洗手嗎?文晚晚抱著貓兒,嗤的一笑,道:「何苦呢?」

  她也是看出來了,那姑娘大約是愛慕他,所以才千方百計追過來,又在她面前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可惜南舟卻是個斷袖,根本對女人不感興趣,所以才拿她作擋箭牌,讓那姑娘知難而退。

  那姑娘雖然話里話外都對她充滿了敵意,但,被南舟當著她的面毫不留情地頂了回去,臨走時整個人都怔怔的,看著十分傷心失落,這麼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芳心錯付給個斷袖,還要受到這等羞辱,也是可憐。

  葉淮聽出了她話里嘲弄的意味,丹鳳眼微微眯了眯,抬頭看著她,慢慢說道:「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文晚晚看他又像要翻臉的模樣,連忙把貓兒放進籃子裡,笑著說道,「你先吃飯吧,我去給吳嬸子送點東西。」

  她把貓兒放到他面前,走去廚房裝了一籃子烤好的花生、土豆、山藥之類,提著就往外走,又囑咐道:「你在家裡看門,貓兒傷還沒好,留神別讓它跑出去。」

  葉淮瞧著那籃吃食,輕嗤一聲。誰會拿烤花生土豆送禮?真是不嫌寒磣!

  他目送著她走出門外,又消失在路上的轉角,貓兒低低地叫了一聲,越發顯得四周圍一片寂靜,葉淮突然就沒了胃口。

  好像那股子熱熱鬧鬧的生氣,都隨著她的離開,一下子消失無蹤了。

  從前,他是很喜歡一個人的,但如今,卻覺得有些寂寞。

  葉淮心中突然一凜,什麼時候,他竟然會產生這種情緒?

  必定是這些天與她走得太近,不知不覺地被她影響,雖然她目前失憶,但,她終歸是皇帝的人,一旦他對她產生任何不該有的情緒,就會受制於她,任由擺布。

  這樣不行。

  葉淮將貓籃子往窗台上一放,起身離開。

  文晚晚提著吳氏當作回禮送給她的酸菜回來時,院門虛掩著,貓兒睡在籃子裡曬太陽,葉淮卻不見了。

  滿桌子的飯菜都沒動,這人,飯也不吃,去了哪裡?

  文晚晚獨自吃了飯,在檐下做了一陣子繡活,看看已經將近午時,葉淮仍舊沒有回來。

  文晚晚拿著針線走去門前一望,到處都看不見葉淮的影子,不由得想到,又是哪裡惹惱了他,讓他一聲不吭的,突然消失了?

  幾天後,當貓兒傷勢好轉,開始在家裡到處走動,適應新環境時,王婆家裡正好請了神婆來做法驅趕狐仙,鑼鼓喧天的,惹得四鄰八舍都湊在門前看熱鬧。

  「說是沾上了不乾淨的東西,」吳氏站在邊上,小聲跟文晚晚咬耳朵,「頭一件事你也知道的,王婆子好端端地在你家裡說話,突然被人打了,那兩天她還到處跟人說,是你打的她呢!」

  文晚晚抿嘴一笑,道:「我那時候跟她對面站著,真要是我打了她,她怎麼可能放過我?」

  「那老婆子最是個不肯吃虧的脾氣,就算不是你,她也要賴到你頭上。」另一個鄰居牛婆婆插嘴說道,「這母子兩個一天到晚橫行霸道的,到處欺負人,鬧得連狐仙都看不下去,出手收拾了他們!聽說是深更半夜在自己家裡,突然被個白狐仙飛下來的瓦片砸了腿,這幾天都疼得下不了床,阿彌陀佛,這才是現世現報呢!」

  文晚晚笑出了聲。什麼白狐仙,分明是南舟乾的,不過他一身白衣,行動起來又神不知鬼不覺的,竟被當成了白狐仙,鬧得王婆跟王虎請了神婆來做法。

  又一個鄰居高十六捋著鬍子發表意見:「也不一定是狐仙,要我說,只怕是小燕她娘呢!小燕在他們家天天挨打,她娘在墳裡頭也不能安心,這才出來顯形,收拾了王婆子!」

  在墳裡頭?文晚晚忙問道:「小燕的娘,難道已經?」

  「前年沒了,」吳氏嘆了口氣,「唉,那孩子也是命苦,娘死了,她爹為著湊聘禮娶後老婆,就把她一兩銀子賣給了王婆,真是,受足了罪喲!」

  文晚晚不由自主也嘆了口氣,也是,假如親娘還在,又怎麼忍心讓女兒受這種苦?

  「哎呀,到處找不到你,原來在這裡!」郭張氏從人群外頭擠進來,一把拉住了文晚晚,「我來給你送工錢來了!」

  她笑眯眯的取出幾包錢,先往文晚晚手裡放了一包:「這是給衙門裡打絡子的工錢,一共兩百文,李捕頭說活計做的極好,過兩天衙門裡還有件做冬天用的車墊子的活,要夾棉的,平金堆花打珠繡,李捕頭說了,要是你能做,他就跟縣老爺說說,也給你做。」

  郭張氏故意當著眾人來送工錢,又把縣令和李青都抬了出來,目的就是讓四鄰八舍都知道文晚晚針線活好,連衙門裡的活計都能做,既是為了她以後攬活方便,也是想讓眾人都知道,文晚晚跟衙門裡有來往,讓那些人不敢看輕她欺負她,文晚晚聽她這麼一說,立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多謝嫂子,平金堆花打珠繡我以前做過,沒問題的,請嫂子給李捕頭回個話,這活我能做。」

  「好,」郭張氏笑眯眯的又遞過一包錢,「這一包兩百文,是李捕頭給的定錢,過陣子縣老爺的夫人過生辰,李捕頭想送件繡活,不過他家裡的去年沒了,他老娘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也做不了,所以想請你幫著選個好花樣,繡個桌上放的小屏風,李捕頭說,等做得了,到時候再結帳。」

  「好,我儘快做。」文晚晚笑著接過,「請嫂子幫我帶句話,謝謝李捕頭信得過我。」

  「哎呦,文丫頭還有這本事!」邊上看熱鬧的鄰居們聽了半天,一個個都來了興致,牛婆婆當先開了口,「你如今是幫人做針線嗎?我有個外甥在南北行里做夥計,你要是有什麼做好的活計想要寄賣的話,我幫你問問他!」

  「我侄女兒下個月生孩子,我正想著送點什麼給她才好,」高十六也道,「正好,文姑娘幫忙想想,要不要做幾件時新的小衣服鞋子?」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說了起來,郭張氏立刻抬高了聲音:「我這妹子幾乎什麼針線活都能做,做得還特別好,不信你們看,就連縣老爺夫人過壽,都指名要她做活呢!你們以後有什麼活計,都想著我妹子點啊!」

  她說著話,又遞了一包錢給文晚晚:「這是前幾天你在牙行寄賣的扇套和香袋,才兩天就全賣出去了,還有幾個買了香袋的小姐一直說花樣好,想請你繡帕子呢!」

  「哎呀丫頭,」吳氏拉著文晚晚的手,滿臉慈愛,「你年紀輕輕的,手怎麼這麼巧?」

  文晚晚正要說話,餘光忽然瞥見葉淮目不斜視的,正從不遠處走過來。

  自從上次他沒吃飯就走了以後,這幾天他都是早出晚歸,不但再沒有在家裡吃過飯,而且經常一天裡下來,兩個人連照面都不曾打過,文晚晚遙遙望著,心想,今天是怎麼了,他居然這麼早就回來了?

  吳氏也看見了葉淮,下意識地把文晚晚向自己身邊拉了拉,忐忑不安地說道:「那個人回來了。」

  上次文晚晚給她送烤花生時,吳氏忍不住吞吞吐吐地追問了她做妾的事,文晚晚便拿跟郭張氏說過的話回應了她,吳氏聽說她竟是被葉淮威逼做妾,頓時十分同情,對葉淮的印象更差了。

  所以這會子看見葉淮過來,忙把文晚晚又拉近了些,低聲嘟囔道:「要是白狐大仙也收拾收拾他就好了,看他還敢不敢逼你做妾。」

  郭張氏之前並沒有見過葉淮,突然聽見吳氏這麼說,不由得順著她的視線一看,不由得一怔,脫口問道:「他就是南舟,逼你做妾的那個?」

  「是。」文晚晚看著葉淮,點了點頭。

  雖然從那天之後,葉淮再沒提過妾室的字眼,但王婆已經把消息傳出去了,四鄰八舍難免來問,所以文晚晚每次都說,是葉淮糾纏不休,一廂情願地逼她做妾。

  「看著不像是這種人啊!」郭張氏是做牙行生意的,每天都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一眼就看出葉淮氣度不凡,不會是普通出身,頓時疑惑起來,「做事怎麼這樣無恥?」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好多長得人模狗樣的,心腸都壞著呢!」高十六也聽說過這事,瞧著葉淮,高聲說道,「瞧他那模樣,也不像沒臉面的人,居然干出強搶民女的事!」

  眾人正說得熱鬧,突然眼前白影子一晃,葉淮瞬間到了近前,沉聲向文晚晚叱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