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第193章 試藥

  第193章 試藥

  李縹青舒了口氣,身體稍微放鬆了些,鬆開他袖口,兩手絞在一起,開始低頭蹙眉思考。

  「屍體和珠子現在都在明面上,但我們這邊也暫時沒有可戰之人了。」少女喃喃著,「仙人台那邊」

  她努力思考著各方紛亂複雜的事情,眉頭越鎖越緊。

  「先去休息一下,把傷口處理處理吧。」

  叫了好幾聲,少女才回神:「啊我,現在不行,得先等仙人台過來,把基本的調子定下再說。」

  「然後.我得寫幾份手信,你幫我往不同的地方遞發一下。」李縹青整理著腦子裡的事情,只覺沒有一件可以耽誤。

  「行。」裴液本來就不了解各方內幕關係,此時也無法可想,少女既然說重要,便先任由她處理。

  他腦子裡盤踞的是另一件事——尚懷通身邊,應該空無一人了吧?

  七蛟洞,第一、二、三、四、五,前五位洞主俱都殞命,這個立在博望頂峰的大派,中間力量一夜盡去。

  尚懷通,這個在博望風頭無量的第一劍才,今夜之後,又該是何面貌?

  兩人各自想著事情,裴液先回過神來,院外傳來一陣嘈雜,原來是報案的回來了。

  院門被推開,裴液側身望去,卻不是仙人台——趙符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出現在門口。

  裴液面色平了下去,他挪了兩步立在了李縹青之前,重新握住了劍。

  「死者是誰?」趙符走進來。

  「趙大人止步。」少女忽然抬頭道。

  趙符偏頭看了過來。

  「此事為七蛟翠羽仇怨,今年春,翠羽死去一位真傳,趙大人應該還記得?」

  「仇怨自然隨意,但官府須得監察。」趙符看她一眼,繼續邁步。

  「趙大人!」少女高聲道。

  趙符停步。

  李縹青撐地站了起來:「這件事,會由天山聯絡仙人台來處理,不是我說了算,也不該你來插手。大人若急於有什麼動作,這兩邊寫案卷時,難免要在『趙符』兩個字下劃條橫線。」

  趙符漠然,他繼續邁步:「趙某行端立正,少掌門若再阻攔公務——」

  忽地「嗆啷」一聲,趙符猛地頓步。

  前方,裴液長劍出鞘一截,一言不發地摩挲著劍柄。

  李縹青暗暗皺眉,輕輕扯了下他後面的衣擺——別暴露自己。

  趙符固然可能知道少年是果子,卻尚不知老人是他所殺。

  但趙符竟真的就停在了這裡,面前少年身上透出的鋒利令他緩緩握住了刀柄。

  李縹青上前一步:「天山客人就在外面,仙人台也很快就會過來。官府要監看兇案,翠羽自無異議,但是趙大人知道自己是監看的,還是被監看的嗎?」

  趙符輕嗤一聲,但到底沒再往前,出了院門,早有隨從給他拿了紙筆過來。

  ——

  仙人台到來時,陸雲升早已捂著胸口等待多時,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將天山身份亮於諸人之前。

  出面協助的則是李縹青,少女儘量淡化裴液的存在,將他籠罩在天山和翠羽支起的這面大旗之下。

  立在一邊不動聲色往前湊的是楊顏。

  兩邊的訴求也很簡單,天山翠羽弟子皆受所害,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務必追覓元兇,牽連同夥。

  元兇尚且不知,但同夥是誰,答案實在清晰。

  「不過這不是一兩天的事情。」李縹青和仙人台初步交涉完,回來和少年說道。

  「趙符和仙人台關係一直很好,上任以來事情也辦得漂亮,要定他的罪,得有實證才行。七蛟洞倒是脫不開關係,不過翠羽七蛟的恩怨屬於江湖爭鬥,仙人台不會幫哪一方,它只是調查『奪魂』一事,且看七蛟如何斷尾吧。」

  「那七蛟現在的力量還是強過你們啊。」裴液將一個小椅子擺在自己身邊,「形勢還是不樂觀嗎?」

  「怎麼會。」少女輕輕一掀衣擺坐下,「最大的勝利就是,天山還在,歡死樓不在了。我們會慢慢壓倒七蛟的,不過這又是一系列需要細細考量的步驟了。」

  「哦」

  「行了,伱不必操心這些事情了。」少女舒了一口氣,輕輕靠上椅背,露出一個虛弱但溫和的笑容,「總之,這件事情的主動掌握在我們手裡,在天山來人之前,珠子和屍體都不會交給仙人台.我們會把該拿到的東西,全部一一拿到。」

  是的,天山捏住了歡死樓的尾巴,它本來是正面但非官方的力量,此時可以在博望放開拳腳了。

  翠羽則大勝七蛟,而且得到了足夠強力的支撐,七蛟雖然仍從許多方面穩穩超過它,但一切不過是需要時間的陽謀罷了。

  濃重的陰霾被驅散大半,一條崎嶇但可以走很遠的前路出現在面前,她還是要面對很多敵人,迎接很多挑戰,但現在,她有站在它們面前的資格了。

  看著少女水亮的雙眼,裴液從心底湧上來一個笑容,輕笑道:「翠羽劍門,要站起來啦。」

  李縹青嘴唇彎起,似想回以一個同樣程度的笑,但臉頰最終還是有些沉重,這個笑沒能完全綻放出來,只從喉中送出一句輕柔和煦的「嗯」。

  「行了。」裴液看著少女,她整個人的虛疲已實在難以遮掩,「大夫已經叫來了,我帶你去好好處理一下傷口,然後休息休息吧。」

  「嗯。」

  城裡最好的外傷郎中,早在廂房等候,面對陸雲升只敢開了些藥,此時見到少女這個創口,才算有了用武之地。

  耗費了半個時辰,等包紮結束出來,少女已換了件乾淨鬆快的衣裳,她無力地倚在門框上,接過裴液遞來的點心和水,三兩口吞了下去。

  「我得去睡一會兒。」少女聲音黏弱,毫不掩飾自己的無力,「剩下的話睡醒再說吧。」

  「好。」

  但少女走了兩步,見他站在原地,又停下了步子。

  「怎麼了?」裴液偏頭。

  「你有什麼事嗎?要不,來西院坐著吧。」

  少女此時頭面都洗乾淨,於是蒼白的唇臉更顯虛弱,裴液這才想起她現在此處幾乎沒有可以倚靠的人。

  其實裴液本來想儘早去捉月樓一趟的,但剛剛安定些的少女就像驚弓之鳥,一定不會同意他立刻去冒這份險。

  「.哦,行。」裴液點點頭,便先把事情往後推了推,上前跟上了少女。

  一路回到西院臥房,少女躺上床,蓋好被子看著他:「我大概睡兩個時辰。」

  裴液失笑:「你儘管睡吧,睡多久我都不走。」

  於是少女真的完全放鬆了下來,合上眼,不一會兒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

  裴液搬了個板凳坐在床邊,倚著桌子看著門外的小院。

  這間院子總有這種奇異的特質,只要把院門合上,嘈雜聲就會頓時一清,立刻就讓進門之人陷入清靜安寧之中。

  仔細一分辨便可查知這份緣由——其實外面的聲音仍然越過院牆湧進來,只因這間院中一株巨大的老槐,風一過便響起密而緩慢的「嘩嘩啦啦」,便使它有了一份自己的音域。

  於是葉聲、樹影、朝暉和涼風便占領著這間院子,仿佛把所有煩擾都擠了出去。

  裴液肩膀也鬆弛了些,倚在桌子邊閉目而憩。

  等再睜開眼時,是被下午濃烈的日光照醒。

  外面的嘈雜已然不聞,裴液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昨日也一刻沒歇。伸展了一下僵直的腿,忽然想起少女,回頭一看,她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倚坐在床上安靜地看著門外。

  裴液挪了下身子避開這道日光,伸展道:「怎麼沒多睡會兒?」

  「心裡有事是睡不久的,眯一會兒就很好了。」少女輕聲道。

  她一開口,裴液才聽出些沒消去的哽咽,動作頓了一下:「還好嗎?」

  「沒事,哭出來就好很多了。」李縹青轉過頭,對他露出來一個勉強的笑。

  她聲音仍是輕啞的樣子,人看起來也虛弱,但精神確實好轉了很多,整個人輕鬆了不少,周圍不再瀰漫著那些沉冷的東西。

  「我只是在想師父年紀也很大了。」少女低聲道。

  「.」

  是的,師兄、師叔.再過兩年,師父也會離開她,少女可能在二十歲之前,世上最親近的人就都已凋落殆盡。

  裴液難免沉默,其實這種孤零他已開始漸漸嘗到。

  「對了,你還沒跟我說你是怎麼殺掉他的?」少女的好奇心似乎也同步恢復,「他也受傷了嗎?還是有什麼幫手?」

  「都沒有啊,我一個人把他殺了。」

  「我瞧楊顏也在,他不是也出手了嗎?」

  「他湊個熱鬧。」

  「.」李縹青偏頭凝眸看著他,不知在想什麼。

  「早跟你說我很厲害了。」裴液笑。

  「.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殺了個七生呢。」李縹青莫名安靜了一會兒,才笑道,「而且咱們殺的是一個人,算是我殺一半,你殺一半。」

  「怎麼還有把自己戰績往少了說的,一人一個不好嗎?」

  「嗯好吧。」少女看他一眼,「你呢,你沒受什麼傷吧?」

  「有。」

  「啊?」少女挺直了身體,「哪裡?」

  裴液往前探了探脖子,指著自己鼻尖:「這兒。」

  李縹青湊近看了看,才翻個白眼,露出個無奈的笑。

  「燙挺疼的。」裴液笑,「這真氣術真的很厲害,生出的火焰快有兩層樓高了。」

  到州城的這段時間,裴液已聽說過真氣術這種東西,但昨夜還是第一次見到。

  李縹青卻認真了些:「這個術能生出那般規模的火焰?」

  「是啊,大約是三四丈方圓、兩丈多高的一片火環。」裴液道,「怎麼了?」

  李縹青輕輕搖了搖頭:「我也不敢斷言,但這個還是很特殊的。」

  「什麼意思?」

  「因為平常的真氣術不會有這種效果。」李縹青道,「它是對離體真氣的運用,但歸根到底,運用的結果也還是真氣。就像給你一根繩子,你可以編成不同的花樣,可以把它拆成柔軟的千絲萬縷,也可以把它沾水凍成凝硬的一根,但沒道理說.你手一抖,它就化成了一團火。」

  「化火生水、起電造風,這是術士手中的靈氣才對,真氣沒有這般神異的。」少女繼續道,「修者可以通過真氣的摩擦生出火焰,但不會有這樣的規模,這分明像是.把真氣作為燃料了。」

  「唔。」裴液想起當時黑貓叫自己去查看屍體,想必那沒找到的東西,就是生成這火焰的關鍵。

  「對了。」說道這裡,裴液忽然想起,「我還從他身上摸出來一枚登階丹,該找誰看看真假呢?」

  「哦?我看就好了。」少女一攤掌。

  「這你也懂啊?」

  「我去唱丹會前學的。」

  「你現學的.」

  「拿來吧。」

  裴液掏出小瓷瓶遞給她,少女拈丹出來,借光來回仔細翻看了一陣,又認真嗅了嗅,最後將其放回小瓶遞還道:「應該沒什麼問題。」

  「這樣就好了?不用請郎中驗一下藥性什麼的嗎?」

  少女輕輕一笑:「哪有郎中懂登階丹的?」

  「?」

  李縹青看了眼茫然的少年,斂容講述道:「登階丹是正經的道家外丹,出於神火異鼎,成於靈藥仙法,是以世上獨一份的技藝融匯而成,唯混元歸一,方謂之丹成。煉成之後,這枚丹就只具有一種物性,無論先前用的什麼藥,此時都不可能再查知出來。無論用什麼方法檢驗,都只能從這枚丹里解出一種物質——登階丹質。」

  「這種技藝極難造假,因此一枚丹只要依然渾融為一,就代表沒被動過手腳;反過來說,一枚渾融為一的丹,也基本就可以斷定為真。」

  「哦是這樣。」裴液低頭看著瓶中丹藥,頗感神奇。

  「反正我只能從裡面查知到一種丹質,在博望城,你找別人,也不會有更好的方法了。」少女道,「不過保險起見,服用前,倒是可以先找只雞鴨之類試一下。」

  裴液點點頭,然後他想了一下,忽然道:「一定得雞鴨嗎,別的小動物行不行?」

  「.這倒沒什麼講究。」

  「哦,好。」於是裴液從登階丹上掐了指甲縫大小的一點下來,轉過身,看著趴在桌子上闔目休憩的玉潤小貓。

  黑貓仿佛感應到什麼,抬起頭來,冷靜地看著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