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節

  」

  賀憶城抓緊了思薇的手,思薇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太陰星君沒留下什麼東西,我好歹有個金鎖是完全屬於我的,那沉香扇師父一直精心保存,卻並不是給他的。」思薇從衣襟里拉出那個由紅線綁著的金鎖,笑道:「我出生前母親就給我打好了金鎖,不過金鎖上的字,是我出生後師父刻的。」

  吾女思薇,平安聰慧。

  「這大約是他唯一一次以父親的身份為我做什麼事,至少在刻這些字的時候,他是愛我的罷。」

  思薇摩挲著那金鎖。

  「小時候我就總是什麼都想做得好,讓他看見我,讓他更喜歡我,可就算我封上了星君,他也沒有多看我幾眼。後來他去世,我又一門心思地想弄清楚即熙和這件事的關係,如今即熙也回來了,我的星命也沒了,倒不知以後要做些什麼。」

  曾經驅趕她奔跑的目標,都已經消失了。

  思薇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笑起來:「也好,修道反正我是修不過即熙的。日子還長著,倒不如學點別的什麼,說不定就比即熙強了。」

  賀憶城一直拉著她的手安靜地聽她說話,此時他拍著她肩膀的那隻手收回來,把她的碎發撩到耳後。

  「你現在有想做的事情,或者說夢想麼?」

  「嗯……堅守自己心裡的道義,能夠一輩子做正確的事情,維護世間正義,大抵如此。」思薇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頓了頓,她問道:「你呢?」

  「我這二十幾年渾渾噩噩的,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不用擔驚受怕,穩妥地做一個人。你實現了我的願望,所以我現在有了新的夢想。」

  賀憶城將她的手拉到唇邊,輕輕一吻,眼裡帶笑。

  「你的夢想,就是我新的夢想。」

  我也想做一個,堅守本心,能夠保護別人的人。

  就像你保護我那樣。

  作者有話要說:深夜更新

  81、賭命

  夜風吹拂下,他的目光瑩瑩,認真而虔誠,然後有些調皮地笑起來。

  「你救我,一定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思薇被他逗笑了,她看著他,然後伸出手去摟住賀憶城的肩膀,沒有說什麼只是把他抱得很緊。

  賀憶城起初有些驚訝,繼而笑起來悠悠哼著安眠曲拍著思薇的背,思薇就慢慢被他哄睡著了。這次她睡得很好,再也沒有做什麼噩夢。

  思薇在白帝城養傷養了一段時間,身體漸漸有所恢復。雎安和即熙讓她先回星卿宮,思薇卻不肯,她說她要看看這個設計害了賀憶城和她的魔主到底要做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雎安和即熙收到了柏清寄來的信,他這次卜算終於算到了窮凶之災的確切地點——揚州玉周城。

  有名的生人勿進,惡鬼之城。

  柏清說他已經通知了揚州的仙門找機會進入玉周城。即熙看到信上寫著的「玉周城」三個字時,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我真是八字和這個地方犯沖……這魔主是怎麼回事?怎麼搞得跟我過不去似的?」

  世人都說玉周城被惡鬼占據,是因為災星殺了玉周城主並降下詛咒,引得惡鬼在此集聚殺死城中所有百姓。這其實純粹是賀憶城召鬼惹的禍,即熙趕到給和賀憶城祝符救了他,還現身大肆宣揚自己災星的身份,把玉周城的百姓半嚇半趕出去。

  最後的玉周城幾乎就是一座空城,並沒有傳說中那樣死傷慘重。不過從那之後玉周城確實就變成惡鬼盤踞之地了。

  但是最後的故事中人們只記得了三件事:玉周城主死了,災星出現在玉周城,玉周城被惡鬼占據。

  於是故事就變成了——災星詛咒玉周城主和玉周城,致使城主身死,玉周城淪為惡鬼之域。

  行吧,這種情節即熙早就熟悉了,無話可說。

  她當即喊賀憶城和思薇喊過來,賀憶城看了柏清的信,皺了皺眉搖頭道:「人有人的規矩,鬼有鬼的法則,這些仙門進不去玉周城。」

  「我聽說自玉周城被惡鬼占據之後,活人進玉周城必須要找惡鬼引路。」雎安道。

  「有資格引路的惡鬼,在鬼眾中數量也不過了了。」頓了頓,即熙面向賀憶城,笑起來道:「將功贖罪的機會來了,你肯定能找到有資格帶我們入城的惡鬼罷。」

  賀憶城想了一會兒,打了個響指:「可以,正好在我們去玉周城的路上,她應該還在那裡。」

  於是他們四個人便收拾行裝準備離開白帝城去往揚州,對於來白帝城的邀請,傅燈還未回信,雎安便喊了幾個附近遊歷的星卿宮弟子進入白帝城協助商白虞,細細囑咐一番。

  賀憶城收拾好行裝去找思薇時,便看見思薇的桌上放著她收拾好的行李,她束著高高的馬尾以紫玉為發冠,淺粉色的衣衫如同春日的薔薇花。她正撐著下巴,一雙圓潤明亮的眼睛望著桌上的行李發呆。

  「我幫你拿罷。」賀憶城敲敲桌子把她喚醒,拎起她的行李,再伸手去拿她的劍。

  那銀色劍柄雪白劍鞘的長劍卻在桌上紋絲不動,好像和桌子長在了一起般怎麼也拿不起來,思薇看著賀憶城怎麼都拿不動這劍便笑出來,她拍拍他的手,指尖有點涼。

  「算了吧,這是我的靈劍『如是』,你沒有修為拿不起來的。」

  思薇伸出手握住劍身,然後又鬆開:「現在我也拿不起來了,正發愁呢。」

  賀憶城眸光微顫,思薇抬眼看向他,她仍然是笑著的:「即熙沒有佩劍,你覺得我把如是送給即熙怎樣?如是脾氣很倔,但是我相信它能認即熙的。」

  賀憶城摸摸思薇的頭髮,思薇就任他觸碰她,絲毫沒有躲避。

  最近她都不會像以前一樣,他稍微靠近她就警覺地避開,稍有身體接觸就氣惱警告。他像之前那些拉住她的手,像現在這樣摸摸她的頭髮,她都不會反抗了。

  「思薇。」賀憶城喊她的名字。

  「嗯?」

  他彎下腰來看著她的眼睛:「三個月已經過去了。」

  思薇怔了怔,她眨著眼睛看向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流露出不安和無措的神情。

  賀憶城就微微一笑,說道:「可是我還是喜歡你,不僅是喜歡你,我愛上你了,思薇。」

  他輕輕地親了思薇的臉頰。

  「你不用現在答覆我,我等你。」

  說罷不等思薇回應,賀憶城就走出去幫思薇把即熙喊了過來,即熙聽了思薇說要把劍給她,咬著唇流露出心疼神色,轉身就踹了賀憶城兩腳。她拿起思薇的如是劍,告訴思薇這是她暫時替思薇保管的,等以後思薇再修為有成,她就還給思薇。

  思薇笑著點點頭。

  「即熙,出發麼?」雎安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思薇臉上的笑意還沒褪去,就驚得睜圓了眼睛,看著即熙轉身一路小跑撲進雎安懷裡,說著「思薇把她的佩劍給我了」。

  甚至在即熙撲進雎安懷裡之前,雎安已經站定微微張開了胳膊,像是料到她接下來要做什麼。

  「這這這……他們……即熙和雎安師兄……」思薇的舌頭打結似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賀憶城抱著胳膊,搖著頭嘖嘖感嘆道:「這可真是不容易,他倆終於說開了。」

  「他們……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思薇仍然在巨大的衝擊中,沒能反應過來。她轉眼看向賀憶城,就看見賀憶城眼裡無奈的神色,他俯下身靠近她,說道:「你們姐妹在這方面的遲鈍,真是一脈相承。」

  「可是……即熙的身份……」

  「連生死都過來了,還有什麼過不來的。」

  「……也是。」思薇其實並沒有想明白,只是懵懵地點點頭。

  賀憶城沒想到,他這樣遊刃有餘的一句——連生死都過來了,還有什麼過不來的,有一天會應驗在他自己身上。他和思薇也算經歷過生死,本以為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很長的路可以走。

  他為此準備了他此生難得一見的耐心。

  或許是對他從前漫不經心,朝三暮四的懲罰,這次他的耐心並沒有用上。

  雎安、即熙、賀憶城和思薇一行四人離開了白帝城直奔揚州玉周城而去,一路沒怎麼停頓,唯有在剛剛進入揚州地界後的姜艾停下了腳步。

  姜艾是揚州有名的「賭城」,整座城裡賭坊林立,幾乎所有的產業都圍繞著「賭」展開,常有富賈貴族不遠萬里來此處豪擲千金。城中建築都貼著金箔,整座城仿佛被金子打造似的,金碧輝煌。

  即熙一踏進這座城眼睛就直了,她拉著雎安的袖子指著那些房屋說道:「雎安雎安,你快看,一整座金子做的城!哇……那邊貼了榜文,今日賭績最好的人可以得到一架純金的馬車!快快快,我們去看看在哪裡入場!」

  她有時候會忘記雎安看不見這件事。雎安聽著她雀躍的聲音不由得笑起來,伸出手來擋在即熙眼前,即熙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話就停下來。

  「即熙,冷靜點,我們可不是來賭錢的。」他輕笑道。

  即熙抓住他的手放下,強迫自己把目光從那些金光閃閃的房屋上收回來:「我知道啦……嗨!賀憶城賭技特別好,真是可惜!」

  走在他們身後的賀憶城聞言笑出聲來,他指指城中最高的那座名為「萬貫」的樓,說道:「我要是跟這些賭坊背後那位老闆賭,怕是要輸得褲子也沒有了,那位才是世上最厲害的賭徒。」

  賀憶城帶著他們走進那座高聳而闊氣的樓閣之中,夥計走上前來,他儀表堂堂且不算殷勤,只是客客氣氣道:「我們這『萬貫』樓只有受邀的熟客才能進,瞧著您面生,您還是去別處玩罷。」

  賀憶城從懷裡拿出他的寶貝匕首,說道:「你拿著這匕首去見你家主人,她自然會讓我們進來。」

  夥計接過匕首就請他們先稍等,轉身沿著大廳中旋轉的紅木樓梯往上走,即熙看著這大堂里的地毯花瓶,紗幔木櫃,小聲對雎安說道:「這裡雖然沒有外面那麼金碧輝煌,但是所有的物件都是古物,價值連城,比外面還要貴上幾倍。」

  沒過多久夥計捧著匕首下來,這次他邁著小碎步走得很快,把匕首還給賀憶城便彎腰行禮道:「我家主人說了,雖然是貴客臨門,但規矩是不能亂的,還請各位進樓賭贏一局天字輪,再與她相見。」

  賀憶城揉揉額頭,嘆息道:「她也真是的……」

  夥計側身,恭敬道:「四位客人請進罷。」

  他們跟著這夥計沿著樓梯往上走,第二層往上便是喧鬧的賭場,更有美人歌舞作陪。按照賭注大小及玩法,賭局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天字為最高等級的賭局,位於第五層,樓主便是要他們贏下這種賭局才可相見。

  第五層沒有下面幾層那麼喧鬧,這一層裝點得相當金貴雅致,甚至要有許多包廂,下注之人都坐在包廂之中以竹簾遮擋,看不清面目。他們剛剛踏進來的時候,就聽見一片惋惜聲夾雜著賀彩聲,正是一局賭局結束。幾個夥計抬著一個架子走出來,架子上似乎躺著個人,身上披著華麗的織金布。

  賀憶城問這事怎麼回事,夥計只說這是輸了賭局的人。

  思薇看著包廂帘子外掛著的天字賭局賭注,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小聲跟賀憶城說道:「我們根本沒有本金,這怕是要星卿宮送錢過來了。」

  即熙嘖嘖感嘆道:「要是我懸命樓還在,錢這種事情都是小意思。」

  下一局正要開始,侍者站在台子上宣讀下一局的玩法,那身著華麗氣質不卑不亢的少年對著四面行禮,然後說道:「我這裡有兩杯酒,一杯有毒一杯無毒,色香味完全一致。待會兒將有甲乙兩人分別拿一杯酒飲下,大家盡可以下注賭誰生誰死,所贏之錢飲酒生者可得四分。」

  賀憶城輕聲一笑,他懶懶地撩起竹簾,說道:「有錢者押錢,有命者押命,是這個意思對吧?」

  侍者行禮道:「正是。今日甲方為趙公子,趙公子已經連贏四場,乃是從未有過的幸運之人,另一位……」

  「我來!」賀憶城輕鬆地從包廂跳下台中,笑意盈盈:「我們囊中羞澀,只好出命了。」

  82、姜艾

  侍者上下打量了賀憶城一陣,說這飲酒者也不是隨便能當的,雖不要本錢,卻也要才貌無雙才可。

  說罷便請那甲方趙公子從台後出來,已經連贏四局的趙公子果然是氣度不凡,身著一襲紫色華服,頭戴玉冠,身長玉立。他出來之後便向四方行禮,請諸位客人出題,他可當場吟詩作賦。

  賀憶城抱著胳膊笑眯眯地看著這位趙公子洋洋灑灑做長詩一首,文采斐然,而後又當場拿起畫筆作一幅潑墨寫意,也是一幅佳作。

  思薇看得十分迷惑,她低聲問旁邊的即熙,這樣的人為何還要來拿命做賭注,即熙煞有介事地鄭重回復道:「我覺得……當然是為了錢。你看看這些賭注,他要是贏了能得四成!」

  她指向竹簾後包廂里的那些人,繼續說道:「你看這賭命之前還要給各位下注的老爺們展示才華。看來是賭死一個美麗又有才華的人,讓他們很有快感。就跟去屠戶那裡挑一隻最好看的小羊羔宰了似的。」

  「……」思薇皺皺眉頭,要不是現在有求於人,這個賭坊她是真待不下去。

  待趙公子展示完才藝,賀憶城便笑著走上台中。他學著趙公子的樣子向四周行禮,然後請諸位客人點樂器,凡是點到的樂器他都能立即演奏樂曲,琴簫笙笛各來一遍不在話下。末了他又蒙上眼睛,用他那把匕首將一塊豆腐雕出花來。

  包廂里的客人們紛紛鼓掌叫好,侍者於是對賀憶城說道:「公子可作飲者,請罷。」

  賀憶城朝著雎安即熙他們擺擺手,坐在了趙公子對面。

  小紫檀木的桌上擺了兩隻一模一樣的酒杯,裡面的酒看起來也別無二致。趙公子向賀憶城低頭行禮,說道:「公子先挑吧。」

  賀憶城也沒挑,隨便拿了一杯酒。在拿酒的瞬間,他察覺到趙公子流露出憐憫的神色。

  賭場上哪裡有幸運可言,不過是善於出千罷了。對面這位出千高手恐怕是看出他拿的這杯就是毒酒,覺得他肯定是個不懂賭術的蠢貨,故而心生憐憫。

  賀憶城無所謂地舉杯虛虛地相邀一下,然後一飲而盡。對面的趙公子也喝下了酒,向眾人展示空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