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節

  。

  然後賀憶城就撐著腦袋看著趙公子,看著趙公子露出驚訝的神情,上下打量著賀憶城。

  「奇怪,我倆都活著,看來是有人出千啊。」賀憶城微笑著懶懶地說道。

  包廂上眾人一片譁然,侍者向各位行禮,說道這一局無人死亡並不作數。他再次從後台捧出兩杯酒,這次賀憶城和趙公子走到了台前,在所有賓客都能看見的地方,眾目睽睽之下各拿一杯飲下。

  這一次仍然無人死亡。

  趙公子驚訝地看著賀憶城,賀憶城也笑意盈盈地看著他,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低聲說道:「趙公子就自信自己的出千技術是最好的嗎?兩輪過去了,第三局我可不會手軟了。」

  第三輪毒酒奉上的時候,趙公子看賀憶城的目光就謹慎而懷疑。他這次先挑了酒,仔細地盯著賀憶城,待賀憶城準備喝下的時候,他走過去說道:「不如我們碰杯一下,也算是不枉相識。」

  賀憶城點點頭,舉過杯子和趙公子相碰。那個瞬間他感覺到自己手裡的杯子有些異常,不禁笑起來。

  他舉杯飲下這杯酒,趙公子也舉杯飲下。趙公子笑著看向賀憶城,頗有些勢在必得的樣子,卻突然睜大眼睛吐出一口血來,他指著賀憶城:「你……你!」

  賀憶城偏過頭,無辜道:「明明自己拿的是無毒的酒,幹什麼偏偏要與我換呢?」

  「並不是每個人賭贏都是靠出千的。」賀憶城指指自己,笑起來:「玩這個遊戲,我就是靠幸運。」

  趙公子倒在地上咽了氣,他換了那麼多杯毒酒給別人,最後卻在疑心中把毒酒換給了自己。包廂里的客人或鼓掌或驚呼。賀憶城象徵性地行了個禮,便對旁邊的侍者說:「我贏了,可以見你們主人了罷。」

  侍者笑笑,對賀憶城道:「請公子和公子的朋友們隨我來。」

  在夥計的帶領下,賀憶城一行四人走到了第七層,侍者便停下腳步,對著那沒有窗戶卻依憑燭火而亮如白晝的房間說:「主人,貴客們到了。」「請進。」門內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

  他們走進門內,便看見一個身材窈窕眉間點著殷紅花鈿,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的美人撩開珠簾,美眸含笑走上前幾步抱住賀憶城,道:「小賀,真是好久沒見你了。你怎麼挑了個這麼簡單的賭局,我還想看看你的技術有沒有長進呢!」

  思薇皺起眉頭,她這一神情被美人注意到,美人便鬆開賀憶城,笑道:「哎呀,這是你這個月的新歡?我覺得還沒我好看呢。」

  賀憶城苦笑著推開美人,搖頭道:「魖姨,別開我的玩笑了。」

  美人偏過頭,笑道:「還是喜歡你叫我姜艾姨。」

  魖,空耗財物之鬼,鬼王座下二十四鬼之一。

  姜艾施施然坐在一邊的雕花木椅上,翹起腿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小賀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情啊?」

  「鬼域可能會有叛亂,就在這幾天。」

  姜艾神色一凝,坐姿稍微端正了些:「你為什麼這麼說?」

  賀憶城看向雎安,雎安於是走上前來,說道:「星卿宮天梁星君柏清算出窮凶之災,位在玉周城,實值冬至日前後。星君起卦只關心人世,災禍是對於人世而言,卻起於鬼域。自古以來,由鬼域而生波及到人世的大災,無非是鬼眾叛亂。」

  獵人和獵物的關係歷來微妙,存在於世千百年的惡鬼們自然不會犯殺雞取卵,竭澤而漁的錯誤。所以由惡鬼引起的大規模災禍實在少見。

  唯有惡鬼叛亂搶奪鬼王之位時,為了獲取力量戰勝對方,惡鬼及其部下便會大量吞食活人,食人百萬,民不聊生。

  姜艾偏過頭,有些不能相信地笑道:「現在的鬼王殿下十分厲害,我瞧著包括我在內的二十四鬼臣也都乖順,怎麼會這麼突然就有叛亂?不過若是天梁星君的卦……他從不出錯,我也是有所耳聞的。」

  這一任鬼王新上任沒有多久,位置做得不太穩,可他沿襲前任鬼王的血脈,實力強悍又有雷霆手段,了解鬼域的人都說這位鬼王很快就能站穩腳跟。

  姜艾若有所思地抱著胳膊撐著下巴,目光在賀憶城身邊的三人臉上打了個轉,突然上前幾步靠近雎安。

  已然是冬日,她卻穿得很輕薄,行動間小腿在開衩的衣裙中若隱若現。

  「這位先生看著很是面熟,方便把面具拿下來讓老身瞧瞧麼?」

  雎安便伸出手來解開腦後的繩子,摘下面具。看到雎安的面容,姜艾意味深長地笑起來,她轉頭對賀憶城說:「小賀你真是越髮長進了,死了個災星朋友,又多了個天機星君做朋友。」

  說罷她又轉向雎安,笑道:「不知天機星君是否還記得,多年以前有一次我去豫州,正打算享用些當地美食,您卻破門而入搶走了我的食物。我要不是逃得快怕是也會死在您劍下。」

  雎安微微一笑,在室內明亮的燭火之下,氣定神閒道:「還有這等事情?」

  「您記不得了?」

  「若您說的當地美食,是指豫州人的話,我似乎有些印象,而且我非是破門而入。」雎安微微偏頭,笑意淺淡:「我應該有敲門。」

  姜艾似乎想了想,嘖嘖道:「還真是,你居然敲門了。你那把好厲害的劍呢?」

  「丟了。」

  「多年不見,丟了劍又成了瞎子,真是好生可憐,這舊怨倒讓我不好追究了。」姜艾掩唇輕笑,伸出手去想挑雎安的下巴,卻被他淡笑者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還是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當時我便想著要是死在你這麼俊俏的郎君手下,倒也不錯。可以借著你的劍摸到你的臉、肩膀、胸膛……」

  即熙默默插進這二人之間,面對著姜艾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既然不管舊債了,咱也別擱這裡追憶了罷。」

  姜艾看看即熙又看看雎安,掩唇瞭然地笑起來,笑得無比放肆,道:「有趣,真有趣。」

  姜艾轉過身在她那富麗堂皇的房間的波斯地毯上走了幾步,她赤著腳,指甲上塗著鮮艷的紅色,踩在潔白的地毯上,風情十足。

  「你們想進玉周城倒不是什麼難事。不過鬼王殿下現如今正在玉周城裡,他素來不喜歡你們這些修士,近來心情又不好,你們此時拜訪怕是要被他趕出來。」

  「鬼王他怎麼了?」賀憶城問道。

  姜艾擺擺手,似乎不勝其煩:「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鬼王殿下最近把一個活人小姑娘帶進了玉周城,看樣子是真動心了,可惜那小姑娘特別怕他。」

  鬼王和其他鬼的最大不同之處便在於,可以延續血脈。

  尋常的惡鬼便是強大的死魂,再也無法輪迴轉世,也無法孕育後代,天大地大孑然一身。但鬼王卻可以借活人女子的身體誕下新的惡鬼,得以延續血脈。但是對於鬼王來說,活人女子一般都只是孕育後代的工具罷了,付諸真情的幾乎沒有。

  姜艾玩弄著自己的長髮,坐在披著虎皮的軟榻上,回眸巧笑道:「我們這些惡鬼,怎麼著也得千八百年的才會灰飛煙滅,活人算什麼?朝生夕死的小東西,對他們動心豈不是自討苦吃?鬼王殿下的心情怕是好不起來了。」

  「你們要是不怕被他轟出城去,我便帶你們進城。」頓了頓,姜艾爽快地笑道。

  思薇因姜艾的爽快而有幾分懷疑,她問道:「閣下不要什麼嗎?」

  「嗯……下次我去吃當地土特產的時候,各位星君可否放我一馬?」姜艾哈哈大笑著,發間的金穗也跟著顫動,她擺擺手:「算啦,道不同不相為謀,難不成要你們捏著鼻子不情不願地跟我交易?我這次幫你們全看在小賀面子上。」

  「不過按你們的說法,若生了叛亂,你們要站在鬼王這邊助他平叛麼?你們這些正道良善的星君要與鬼王合作?」

  雎安聞言淡淡一笑,神情平和。

  「世間沒有永遠的敵人。對我而言,事情儘快平息,鬼眾們少食人為禍,便是好的。」

  姜艾似笑非笑,嘆道:「天機星君也太不愛惜羽毛了。」

  「我的羽毛和百萬百姓的性命相比,確實輕如鴻毛。」

  83、生變

  姜艾似乎和賀憶城私交很好,這邊說定之後便不含糊地準備啟程去玉周城。她毫不顧忌地笑說幸好前段時間她才大快朵頤填了填肚子,不然這時候去沒一個活人的玉周城,肯定要餓著自己。

  姜艾城裡的賭徒賭紅了眼,常常有簽下死契,拿自己的命做賭注的。聽說若輸了命便會被萬貫樓的樓主收去,賣去偏遠之地為奴。

  實際上這些輸了命的傢伙,基本都成了姜艾的美食。

  聽了她的話,雎安倒是面不改色,而思薇則一直皺眉頭。姜艾的脾氣不錯又很講義氣,可若不是他們暫時有求於姜艾,肯定就是敵人。

  思薇小聲囑咐賀憶城,這次欠了姜艾的,他們之後一定會還上的,不需要他一個人背。

  賀憶城頗為無奈地笑著應下。

  姜艾出行的排場十分隆重,她說她不喜歡穿鞋,以免髒了腳所以出門在外從不下地。出發當日地毯從七樓沿著樓梯一直鋪到了門外轎子下面,她赤著腳一路踩著地毯走下來,走上轎子。

  她有一頂從一邊走到另一邊足有七步,容納十人也不嫌窄的大轎子,用的是最好的楠木,雕龍畫鳳,驕簾是由蘇州府製造的錦繡綢緞,要三十二人才能抬起。若不是為了減輕些重量,她定要貼上金箔。

  看到這頂轎子即熙馬上跟姜艾討論這轎子是怎麼造的,要多少錢,材料是從哪裡拉的,滿眼都是「好東西啊好東西」的讚嘆。

  思薇翻身上馬,對賀憶城說:「姜艾若不是惡鬼,大概會和即熙成為很好的朋友吧。」

  「是啊,但這世上的事情便是這樣——你總不能強迫狼去吃草,是吧冰糖。」賀憶城摸摸旁邊冰糖的頭,冰糖深表贊同。

  起轎時姜艾甚至喊人放了鞭炮,隆重至極,待走出姜艾城後終於清靜了下來。雎安、即熙、賀憶城和思薇騎馬走在轎子左右,姜艾推開窗戶,趴在窗框上看著旁邊騎馬的賀憶城,笑著輕輕說:「小賀啊,知道你姜艾姨為什麼要幫你罷?」

  賀憶城微微一笑,裝傻道:「不知道。」

  「我是個賭徒,可是在你身上押了注。」

  「你放棄罷姜艾姨,你應該感覺到了,我身上現在有很強的祝符,我不會成惡鬼的。」

  姜艾上下看了一陣賀憶城,嘆息道:「你怎麼就不願意做惡鬼,非要做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呢?」

  「姜艾姨,你還記得冷熱是什麼感覺麼?春日薔薇花開,秋日桂花開是什麼香氣?紅燒獅子頭和宮保雞丁是什麼滋味?女兒紅和花雕酒是什麼味道?親情是什麼感覺,愛人是什麼感覺?」

  姜艾眼眸微動,她偏過頭,髮髻上金色的流蘇就跟著傾斜。

  「你留戀的就是這些麼?」

  「對於我來說,這就是存在於世上的意義,是我決不能失去的,只有「活著」才能擁有的東西。」賀憶城微微笑著,露出兩個酒窩。

  「……還有那個姑娘?你一路替她拿包的那個?我聽說她叫思薇,雎安思薇,居安思危,她和天機星君很般配啊。」姜艾指向遠處的思薇。

  賀憶城勒著韁繩,皺眉道:「什麼就般配啊,我叫憶城她叫思薇,正好對仗,這就不般配麼?」

  姜艾哈哈大笑起來,她撐著下巴道:「你是真喜歡那丫頭。真好啊。」

  她笑著嘆息,似真似假地傷心道:「我早已不知道,愛是什麼感覺了。」

  雖說姜艾的轎子耽擱了些時間,他們還是在七日之內到達了玉周城外。雎安一行下馬進了姜艾的轎子,姜艾好歹沒讓她的轎夫們進玉周城裡做點心——她喊了三十二個惡鬼從玉周城裡出來,給她抬轎。

  過關前她劃破手掌,讓除賀憶城之外的人喝下她的血掩蓋活人生氣,未免有哪個不長眼的惡鬼聞到活人氣息來襲擊。

  進入城門時,她撩起窗簾,大大方方地報了自己客人的名字。守門的惡鬼聽見天機星君、貪狼星君的名字驚詫不已,但到底沒敢攔著,就由著姜艾把他們帶了進來。

  玉周城從前十分富裕,這裡的建築精緻華麗,氣勢恢宏,可以想像曾經的繁華。現如今因為煞氣集聚,玉周城的天空中總是陰雲密布,路上布滿了漂浮的遊魂和腳步匆匆的惡鬼,這裡的惡鬼比賀憶城召鬼時出現的那些瘋狂扭曲,渾身黑氣血痕的傢伙體面了許多,大多像姜艾一樣看起來和凡人別無二致,想來應該是高等的惡鬼。

  姜艾撩起窗簾,對他們介紹道:「如今玉周城裡沒有活人,常在這裡的都是不用親自覓食的,比如像我這樣的甲等惡鬼。二十四鬼大都常住此處,還有我們的家臣也有許多在此。大家都是千八百年的老鬼了,和人世的界限把握得遊刃有餘,我實在想不出哪個傢伙會吃飽了撐著搞個窮凶之災出來。」

  雎安點點頭,他說道:「多謝前輩引路。」

  話音未落,便聽見轎子外傳來聲音,高聲說道:「聽聞星卿宮尊上們前來玉周城,鬼王殿下特此召見。」

  姜艾掩唇笑起來,她指著簾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看來殿下迫不及待要見你們了,我猜他是要問清你們來的目的,然後——把你們趕出去。你們好自為之罷,我只負責帶進來哦。」

  雎安笑笑應下,便走下轎子。他一襲白衣,玉冠束髮,身形挺拔地站在陰沉的街道上,如同一朵雲落在地面。

  即熙思薇跟著他跳下轎子,一紫一粉便如兩朵花開在路上。賀憶城似乎有些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也跟著走了下去。

  這玉周城的街道上,總算有了些活人的氣息。

  玉周城原城主恢宏闊氣的府邸,在陰雲密布鬼氣森森之下已經換了人住——應該說是換了鬼住。足有成人合抱粗的柱子刷以紅漆,雕以草木花獸,支撐著高聳的屋舍。

  雎安一行四人跟著鬼仆的指引,穿過一道道殿門,每穿過一道門,層疊的屋檐之下掛著鈴鐺就發出一聲輕響,預示著他們離鬼王近了一步。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而正常。

  就在他們穿過第三道門時,突然有一束強烈的紅光突然從大殿內射出,一時間整個玉周城上空一片血紅,如同火海。

  思薇、賀憶城、即熙和雎安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