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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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巡查

  豫州占據了大半個中原地區,乃是九州里最富裕,也是最繁華熱鬧的所在。舜河城這是豫州第二大城,以盛產粟米和中藥材聞名於世。

  接近正午時分,舜河城的街頭好不熱鬧,人流都聚集在一處,人頭攢動間只聽得有人敲響鑼鼓,喊道:「十兩銀子一位,各位父老鄉親都可以來挑戰這位壯士,只要打贏了他便可得十兩黃金!童叟無欺!」

  「黃金十兩!」也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道雀躍清脆的女聲,接著就有個杏紅色的身影大喊著借過借過,硬生生從擁擠的人潮中開闢出一條路來,走到這場子前面。

  只見地上壘起個到小腿肚的台子,長寬約七步左右,台上站著個大漢,也不算非常魁梧但看起來是結實的。背著手一雙眼睛兇狠地掃視著台下眾人,一個頭破血流的中年男人被扶下台去,一路血跡滴滴答答。

  那女子手裡還拿著個沒吃完的糖葫蘆,她對著場景似乎絲毫不畏懼,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道:「怎麼,打贏了他就能拿十兩黃金?」

  一邊敲鑼的中年男子身材矮瘦,滿臉堆笑道:「是啊,小姐是要讓家僕來試試麼?」

  「家僕?我看起來像是有家僕的?」姑娘咬下最後一顆糖葫蘆,用掏出手絹擦了擦那串糖葫蘆的竹籤,然後就著竹籤把長發盤起來,笑道:「我自己來,來罷,打架罷。」

  她輕盈地跳上台子站在大漢面前,這姑娘長得極好看,閉口不言時嬌弱如水,但一開口說話仿佛就換了個人。

  大漢先是被她的美貌震得一愣,繼而抱起胳膊嘲笑道:「你這樣的小姑娘也敢挑戰我?這麼想要錢,倒不如我給你金子,小姑娘陪我快活快活?」

  女子活動著筋骨,笑得燦爛:「那是一定的,包管你快活,快活得叫不出小姑,只能叫娘!」

  大漢神色一沉,出手決定給她幾分顏色看看。

  只聽見街頭傳來一聲又一聲雄渾的「嘶!」「哎呦!」、「啊!」的呼喊,圍觀的人群跟著發出「娘唉……」,「我的天爺啊……」,「這是誰家姑娘?」的感嘆。

  不消片刻,這杏紅衣服的姑娘就坐在了大漢的背上,而大漢鼻青臉腫地趴在地上,直喊饒命。

  姑娘壓制著他,拎起他的手掌拆掉他手上綁的帶子,觀察了一陣十分嫌棄道:「本來我就想拿個金子,誰知道你居然要用符咒偷襲我。你手心這三腳貓的符咒誰給你畫的?畫得這麼複雜威力就這麼點?」

  她邊說邊舉起大漢的手心向大家展示,圍觀的人群恍然大悟,爆發出震怒大喊著耍詐賠錢。敲鑼的矮瘦男人看著形勢不妙就想跑,剛走兩步就被什麼東西扯住了褲腿一個跟頭栽下去,然後一路拖到台子邊。他氣急地抬頭看去頓時嚇得失魂落魄——咬著他褲腿的居然是一隻渾身銀白的大狼。

  「冰糖幹得好,給我看著他。」姑娘拍手鼓勵道,大狼一齜牙,矮瘦男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即熙說罷轉過頭去,別著大漢的手笑眯眯地說:「這位大哥說說看啊,你尚未築基,根本不可能畫符,這符咒誰給你畫的?」

  大漢早沒了最初的氣勢,蒼白著臉看看即熙又看看冰糖,哆嗦著唇不敢說話,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麼眼睛驀然一亮,向人群中喊道:「大師!大師救我啊!」

  「大師?」

  即熙順著大漢呼喊的方向看去,捕捉到人群中一個飛快離開的身影,她還沒出聲只見從天而降一隻巨大的海東青,拎著那想要離開之人的肩膀升高,然後不客氣地把他扔到了即熙身邊。

  那人落地的時候還勉強保持了儀態,至少是雙腳落地的。他大概三十多歲,高大清臞,留了長鬍子穿著修士常穿的道袍,看起來確實仙風道骨像個大師。

  即熙從大漢身上站起來,和阿海一起前後盯著這位「大師」,即熙笑道:「看來就是您給他的這道符咒了,大師?」

  人群中傳來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聲,看來有很多人認識這位「大師」。

  修士清了清嗓子,挺立在擂台上,撫摸著鬍子對大漢義正言辭地說道:「閣下說立志行俠仗義,框扶正義良善我才給閣下符咒,誰知你卻拿它來坑騙他人,我對你太失望了。我便是來收回符咒,不讓你再禍害他人的。」

  即熙看著這位大義凜然的大師,忍不住笑起來戲謔道:「大師咱也別墨跡了,我請教一下您的尊姓大名?師出何門?」

  修士抬眼看了一下即熙,又看了一眼周圍越積越多的圍觀人群,皺著眉威嚴道:「我乃星卿宮,天機星君。」

  即熙愣了愣,一口唾沫差點噴到這位修士的臉上,她嗆得直咳嗽,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不是……天機星君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而且容顏不老,你要是想假扮他能不能用心一點兒,找個好看的年輕人!」

  「姑娘不要隨意污衊!我便是天機星君,絕非作假。」修士皺著眉,沉聲道。

  「你怎麼證明你是?」

  「我在此處雲遊,除惡務盡,幫扶貧弱,父老鄉親都是知道的。姑娘又怎麼證明我不是天機星君?」

  圍觀的人群里傳來附和的聲響,看來這位大師在此處行騙已經有些時日,得了一部分信徒。即熙想了想,以手指天道:「那大師敢不敢對天發誓,說自己是天機星君?」

  大師冷冷說道:「我們星君便是天,何來對天發誓?」

  「對熒惑星發誓啊,它主管災禍惡咒,雖然您滅了禾枷,但熒惑星到底還掛在天上,您喊它,它還是會應的。」即熙笑眯眯地把指天的手轉向大師的方向,指著他說:「您不會怕了罷?」

  大師似乎有一瞬間猶豫,大概是想到熒惑災星已死,他挺了挺腰板看向即熙,答應道:「我句句屬實,沒什麼好怕的。」

  他舉起手掌說道:「熒惑星在上,我乃星卿宮天機星君,若有虛言叫我天打雷劈。」

  話音剛落,晴天裡驚雷響起,一道霹靂劈雲貫日,從空中直直往下打在大師身上。電光火石之間從圍觀人群中飛出一張保護符抵了大半雷電,大師被劈得面色焦黑,嚇得癱倒在地。

  「您倒也不必對自己下這種狠手啊。」即熙背著手悠然道。

  當著熒惑災星面前發誓,怎麼可能不應咒?要不是剛剛那道保護符,他現在早已沒命了。

  保護符的主人從人群中走出來。他背著長劍,一身翩然白衣,衣上繡著墨色流雲,額上一枚銀白色面具被金色繩子綁在發間,面具正好遮擋住他右額至右眼的部分,因此面容看不清楚。但這種卓然脫俗的氣質,便是尋常人家不會有的。

  不過他的目光沒有落處,虛無得很,旁邊看熱鬧的人小聲說他好像看不見。

  男子走到癱倒在地的大師身邊,蹲下來與他平齊,微微笑起來和氣地說道:「大師,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將這段時間受您欺騙者的人名住所,列一張單子給我?」

  好久沒見雎安這種充滿威懾,能把人氣死的禮貌了,即熙頓時覺得十分懷念。她拍拍大師的肩膀,笑道:「冒牌大師,方便麼?」

  「方……方便……馬上就寫!」面色焦黑的大師忙不迭地說。

  待大師寫好,即熙拿了那作為彩頭的金子揣在懷裡,抽了盤發的竹籤隨手丟掉。然後捧著紙看了半天,皺著眉對身側的雎安道:「這傢伙還真能騙,洋洋灑灑寫了這麼多。」

  雎安輕笑一聲,道:「過幾日師兄的信就該來告訴我們下一站去哪裡,得趁著這幾天把這些事解決掉。」

  「嗨,早知道我就不來這個擂台了,平白無故給自己找事……」

  圍觀的人群自動讓道,目送著這白衣男人和杏紅衣裳的姑娘聊著天並肩而去,身邊還跟著一匹銀白大狼和一隻鷹。

  他們看起來著實不像什麼好人。

  但又好像確實是好人。

  賀憶城撐著腦袋看向思薇,思薇正在路邊支了個攤子,給人寫書信。她的字跡工整又好看,便是不識字的人也能看出來的娟秀,一時間生意紅火。

  「我聽說你師母在東邊兒打了個擂台,一會兒的功夫黃金十兩到手了,你寫信掙錢什麼時候才能掙到十兩黃金?」賀憶城撐著腦袋漫不經心地問。

  思薇冷冷地瞧他一眼,說道:「我又不是缺錢才來寫信。」

  「是是是,您是來體驗民生疾苦的,可就您這毫無後顧之憂,完全不被生活所迫的狀態,能體驗多少疾苦?」賀憶城打了個哈欠,後背就被思薇重重一拍,思薇說道:「你呢,我們離宮也有半個多月了,你可賺了一錢銀子?」

  「你又不讓我去賭。」

  「你除了賭就沒別的法子掙錢了?」

  賀憶城往桌子上一趴,賴皮兮兮地說道:「我懶嘛,你都在師兄們面前說要對我負責了,可不能這時候嫌棄我,始亂終棄。」

  站在攤子最前面等著思薇寫好信的兩個大娘交換了一下目光,再看向他們的時候就多了幾分心照不宣的曖昧。思薇氣得想拿硯台砸他的頭,手舉到一半賀憶城就嚷道:「女俠饒命。」

  不想驚動更多的人,思薇狠狠瞪他一眼,說道:「你別痴心妄想了,我才不會喜歡一個打不過我的男人。」

  賀憶城笑起來,不怕死地說:「那要是有一天我能打敗你了,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就要嫁給我嘍?」

  思薇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輕蔑道:「等你先能打過我再說罷。」

  「一言為定,你可別賴帳。」

  賀憶城眉眼彎彎,笑意燦爛。

  作者有話要說:姍姍來遲的我是的這就是沒有存稿的惡果現寫現發_(:з」∠)_

  46、翡蘭

  「咚咚咚!」

  木門上傳來叩門聲,昏暗光線下農戶漢子匆匆走到門邊打開門扉,順著屋外光線流瀉而入,他看清了門外身披晨光的兩人。

  一人白衣半束髮,右額上戴著一片面具,一人杏紅色衣裙,鬢邊插著金光閃閃的步搖。

  杏紅色衣裙的姑娘放下手裡的信紙,對他們笑道:「你可是李豐年?」

  男人愣了半天才應下來,他的妻子從他身後探出頭來,不安地問這是怎麼了。

  即熙把紙折好塞進懷裡,對他們說道:「你前段時間找的那個所謂天機星君,是個假冒星君騙人的傢伙,你們別指望他了。」

  雎安微微頷首行禮,說道:「不知你們對天機星君有何所求?可說與我聽。」

  「您是?」

  「真正的天機星君,雎安。」

  夫妻倆對視一眼,眼前這個男子的氣度顯然比之前的大師看起來不凡多了。他們趕緊把雎安和即熙迎進房間內。這是個破舊狹窄的房子,但是收拾得很乾淨,屋內狹小的床上躺著個咳嗽不止的孩子。女人紅著眼睛把孩子扶起來,對他說道:「真的神仙來了,你有救了。」

  「我家麼兒一向聰明活潑,這段時間卻不知怎的生了怪病,咳嗽不止甚至咳血,大夫都說已經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神仙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家麼兒吧!」

  即熙拉著雎安的手讓他坐在那床邊,雎安握住孩子的手,昏暗光線下即熙看到那孩子睜著大大圓圓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

  有淺淺光芒從雎安面具的縫隙里泄露出來,如同點點星光。

  那對農戶夫妻看著這一幕,眼裡就露出驚嘆和希望。待光芒暗下去之後雎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目光低低地落在地面上,他輕聲說道:「他身上並無邪祟。他是病得很重,陽壽將盡。」

  「神仙你救救他吧!我給你磕頭了!」那婦人立刻撲在地上要磕頭,被即熙一把拉住。

  雎安搖搖頭,冷靜地說道:「你們需要的是高明的大夫,我並非醫者,並不能治病。若你們缺少看病的錢,我可以幫你們。」

  「翡蘭城的名醫都說我家麼兒沒救了……您是神仙,神仙怎麼會有辦不到的事情呢?」婦人哭道。

  雎安低下眼眸,輕聲道:「我並非神仙,能力有所不及,抱歉。」

  即熙攙著這個幾乎哭倒在地的婦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她很反感這種所謂神仙無所不能的說法,但是看著婦人如此撕心裂肺的悲傷,也實在沒什麼餘地責怪。

  神色黯淡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突然抬起頭來,他說道:「城中富商生病您治好了,我們為何就不行?您是因為我們沒有錢您才不幫我們的麼?您要什麼?您說說看您想要什麼?」

  語氣里滿是憤怒和不甘。

  即熙聽見這話氣得不行,雎安卻拍拍她的手。他沉默一瞬,然後仰起頭對那高大憤怒的漢子說:「如果你說的是城中孫家,孫老闆是因為邪祟纏身才瘋癲病重,我可以驅邪祟。但是您的孩子是生病,我不能治病。」

  「我沒什麼想要的,我只想要讓您的孩子好起來。關於這一點,我和您一樣無能為力。」

  雎安身上總有種安定的力量,能夠安撫痛苦熄滅憤怒,他這樣平靜又認真地說著,似乎這世上什麼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

  那漢子終於也紅了眼睛,他抱著地上痛哭不止的婦人,悲慟道:「什麼神仙!你還不如那個假的!不如不要來!」

  在塵土飛揚的狹小房間裡,夫妻因為絕望和痛苦肆意指責。雎安什麼也沒說,只是握著孩子的手,低眸聽著。

  當他們留下一些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