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我分別從老余和貝娜她舅的口中聽到了一個在我理解之外的趙汗青,我心裡更加不是滋味了,如果趙汗青真的是因為貪圖什麼而和貝娜在一起,那貝娜的後半生將會是多麼的悲哀。
「餘味,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舅舅,是我對不起娜娜,在我們的這段感情中,我沒有百分百為她付出,她是因為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了,才會這麼去選擇……我真的特別想為她做點什麼,可是她卻不給我這個機會……」
貝娜她舅的語氣頓時就嚴肅了起來,他對我說道:「我不想聽這些,你老實告訴我,娜娜她為什麼會特意打電話給我,讓我去辦趙汗青工作調動的事情?……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因為工作求過我。」
我不想說,不想說是因為我真的覺得貝娜這個決定做的太過武斷了,她舅舅要是知道了,心裡肯定會很不是滋味。
「餘味,你這麼磨磨唧唧的,像個男人嗎?……你舅舅我活了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至於被你們這些年輕人做的荒唐事情給嚇到嗎?」
我依舊不開口……
「你實在不想說,那我替你說了吧……娜娜是不是已經和趙汗青領結婚證了?她讓我替趙汗青安排工作,實際上是為了安排他們兩個人的未來。」
「是。」
「糊塗啊,真是糊塗……就算是跟你離婚了,也不能這麼快又找另一個人結婚……你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小伙子,這會給你很大的心理負擔,也是給她自己的未來埋下了一個隱患……就算這趙汗青對她有真感情,但是心裡也知道她是為了什麼才會倉促和他結婚,她這麼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和趙汗青相處,趙汗青的心態早晚是要失衡的,一旦趙汗青的心態失衡,就是她劫難的開始,除非這趙汗青一輩子都不能出人頭地,她這日子可能還會好過點,一旦這趙汗青成了一個人物,她現在這麼利用趙汗青,就會是他們之間的一筆帳,趙汗青早晚都要和她算這筆帳的。」
「我擔心的也是這個……我心裡的負罪感很重,她是為了不成為我的負擔才這麼做的。」
貝娜她舅一聲嘆息,然後又在沉默了很久之後才說道:「這三百萬你給我吧,我替她保管著,暫時我也不會把這筆錢給她,等她哪天日子真的不好過了,我再還給她,放在我這兒就當是個保障。」
「好,您給我個帳戶,我明天一早就給您轉過去。」
「待會兒我簡訊給你發過去……」稍稍停了停,貝娜她舅又向我問道:「現在木已成舟,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自己也沒有想太遠,就是希望娜娜能早點從這個陰影里走出來,還有她爸媽,能平平安安最好。」
「我也希望她能早點走出來,她要是再這麼稀里糊塗的做傻事,真怕她一輩子就這麼毀了……感情可不是兒戲……」
我沉默,我能感覺到貝娜她舅心裡對我是有一些怨言的,可是我和貝娜之間的事情,一直都是貝娜在主導,他有心說我幾句,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而這也正是我感到內疚的地方,貝娜她為了能讓我置身事外,把所有的壓力都扛在了自己身上……
我真的希望趙汗青能夠用真心對她,而她也能用真心去對趙汗青,而且這種真心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這樣才算是她做對了選擇;如果,她真的以利用的心態去對待趙汗青,他們之間的矛盾早晚都會爆發,所以,從某種程度來說,她和趙汗青能不能好好生活下去,也是取決於貝娜自己的心態。
我的沉默中,貝娜她舅又對我說道:「你和娜娜總歸是有過一段婚姻,就算走到現在這個局面,我心裡還是把你當成一家人,多了我就不說了,也希望你能把以後的路走好……」
「我會的,舅舅。」
「那就這樣吧。」
我應了一聲,就在我準備掛電話的時候,貝娜她舅又喊住了我,他用非常嚴肅的口吻對我說道:「還有一點忘記提醒你了,既然娜娜已經做了這樣的選擇,以後你們之間就不要再有什麼糾纏了,否則對誰都不好……如果貝娜她爸爸再給你打電話,你就讓他和我聯繫。」
我心裡有些苦澀,但也只是動了動嘴唇,沒有把這樣的情感在貝娜她舅舅面前表現出來,可是在我聽到的話中,他確實已經改口,不再說貝娜她爸也是我爸……
舅舅是個很果斷的人,我知道這種果斷是為了我好,可是在貝娜人生中最至暗的這一刻,我沒有能為她做些什麼,真的讓我心中充滿了自責感。
……
回到老余住的宿舍,老余已經沉沉睡了過去,我儘量不發出聲響,爬到了上鋪,然後便在老余有節奏的打呼聲中睡了過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往常難以入睡,今晚卻出奇的有了一次好睡眠。
這個夜晚,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夢見了未來的自己,我們面對面站在海邊,他看上去比我年長了十來歲,他還沒有開口說話,很多事情就已經有了答案,如果,我在十年後還能活著,就證明我順利從無人區走了出來,也或者,因為某種原因,我沒能實現徒步穿越無人區這個願望。
在等待他開口之前,我四處看了看,炎熱的夏天已經過去了,海風徐徐吹來,遠處的遊客在盎然的春意中,購物、拍照、賞景……唐檸的奶茶店就在高處,那裡聚集了非常多的遊客,有些在排隊,有些已經拿到了奶茶,奶茶的杯子上有唐檸的創意,我在吸管上看到了被縮小的路牌,還有杯身上的旅遊地圖……當細節都被還原的如此清晰的時候,我根本不可能在夢裡懷疑這是一場夢……
暫且稱呼對面這個人為十年後的我吧,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然後以一個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姿勢點燃了香菸,是的,我喜歡雙手點菸,哪怕沒有風,我也會習慣性用左手遮一下,唐果說過,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沒想到十年後的我,還是沒有能夠改變。
他一直不開口說話,我終於按捺不住先開口向他問道:「你是未來的我吧?」
「也許是,也許不是……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如果你一開口說的就是模稜兩可的話,我還能怎麼問?」
他終於改口說道:「是,我就是未來的你。」
聽他這麼一說,我趕忙急切地問道:「在未來的世界,茶小清過得還好嗎?」
「為什麼不先問問你自己?」
「她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我……」
「她確實過得很好,但也不代表你過得很好。」
我愣了一下,又趕忙說道:「管他呢,貝娜呢,她過得好嗎?」
「好,也很好……她在和趙汗青結婚的第二年就有了一個孩子,是個男孩,趙汗青對她非常好,她已經放下過去,接受了新的生活。」
「那就好!」
我這麼感嘆了一句,這才想到了自己,我再次開口向他問道:「那我呢,我過得怎麼樣,我是不是順利從無人區走出來了?我的抑鬱症是不是也好了?」
「你看著我,好好看,答案就在我身上。」
於是,我仔細打量著十年後的我,除了臉上有了魚尾紋,頭髮沒有以前那麼茂密了,也沒看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就在我感覺心裡那塊石頭快要落下來的時候,十年後的我忽然就像被打碎的玻璃,散了一地,每塊碎片上,都能看到一段過往,我心生恐懼,但還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可就在我開始往那堆碎片靠近的時候,碎片全部以一種怪誕的方式消失不見了。
隨後,島上的繁華景象也消失不見了,最後只剩下我一個站在這座孤島上,茫然面對著滿目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