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一個陰涼的地方，習慣性點上一支煙後，開口對電話那頭的潘甜甜說道：「這個律師，是你姐幫忙找的吧？」
「算你有良心，還能意識到我姐是真正對你好的人，我才懶得管貝娜家的事情呢，在我看來，她不值得同情，是她用手段霸占了你，害的你和我姐不得不分開，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兩個相愛的人卻不能在一起更痛苦的事情嗎？……你就等著後悔吧，我姐十月一號就要和一個叫常知樂的男人結婚了。」
聽了這麼一番話，我也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我在沉默了很久後，才回道：「真正錯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迷戀那種家的感覺，就不會做錯事情……是我對不起你姐。」
「我姐也得在感情上背叛你一次，你倆才能算是扯平了，可是她還在這麼努力的幫你，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實話跟你說了吧，這個律師是我姐求魏叔叔幫忙找的，要不然就貝娜家的那些破事兒，誰敢去接……你知道魏叔叔把我姐罵的有多慘嗎？他疼我姐如親生女兒，他從來都沒有那麼罵過我姐，罵我姐蠢笨如豬，還當著我姐的面摔了杯子……」
稍稍停了停，潘甜甜又恨恨說道：「我也覺得我姐蠢笨如豬，魏叔叔罵的好！」
這一刻，我看上去平靜如水，但是夾著香菸的手指卻一直在顫，我在茶小清給我的溫度里有些窒息，我太對不起她了，對不起這個和我一樣孤寂，一樣缺愛的女人。
「餘味，你怎麼不說話了，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姐蠢笨如豬？」
潘甜甜大概是真的生我的氣了，曾經一口一個師父叫著我的她，現在也對我直呼其名；我丟掉了手上的菸頭，終於開口對她說道：「替我謝謝你姐吧，我們現在確實很需要一個律師。」
「別說什麼謝不謝的話了，如果你們真的很需要律師，就趕緊把律師費用給付了，你不會連這個也想讓我姐幫你付吧。」
「沒問題，你把律師的聯繫方式給我，我這就把該支付的費用，付給他。」
「嗯，我待會兒把他的聯繫方式發到你的微信上……這個律師，是魏叔叔的同學，你可以絕對信任他，也虧了是魏叔叔的同學，要不然真沒人敢接這個案子，魏叔叔因為這件事情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所以他才會對我姐發那麼大的火……」
稍稍停了停，潘甜甜又放輕了聲音對我說道：「我剛剛的話說的有點重，我不該那麼說貝娜，她現在還好吧？」
「一直處在崩潰的邊緣。」
「不幫她也不是你的性格，所以，我說什麼都沒有用，還不如不說……不過，這件事情之後，你欠貝娜的人情也該還完了吧？」
「我們之間不存在人情，我們畢竟曾經是法律上認可的夫妻，我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甜甜，我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好女孩，你想罵我，我可以讓你罵個痛快，但是罵過之後，你也要給我一點理解……從我和你姐認識以來，我走的每一步都很難；曾經，我做夢都想和你姐有一個只屬於我和她的家，現在，這真的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只能說造化弄人吧，我是一步錯，步步錯……」
「我姐說你有很嚴重的抑鬱症，我可不敢罵你……」稍稍停了停，潘甜甜又向我問道：「你是不是準備過年的時候，徒步去穿越無人區？」
「嗯。」
「你是想用這種方式去證明什麼嗎？」
「我什麼都不想證明，我只想找回內心丟失的東西……我不想自己一輩子都活在抑鬱症的困擾中，這種感覺很難受。」
「我上網查過，徒步穿越無人區是一個風險非常高的行為，你要是進去以後，再也出不來，怎麼辦？」
「那不是正好一了百了嘛，這個世界上沒有了餘味，就誰都不用再痛苦了……有時候，死亡也是一種救贖。」
「你真的不怕死嗎？」
「因為抑鬱症想去追求死亡的衝動，我還是覺得挺恐懼的……但如果能死在無人區，我一點也不害怕死亡……那裡很安靜，幾乎沒有生命，死在那裡，也算是塵歸塵土歸土了。」
說著，我又點上了一支煙，然後望著被烈日氳出來的光圈，仿佛又看到了無人區的壯烈，它的壯烈，是由鹽水湖泊、無休止的颶風、高聳入雲的雪山、一個個陰坑，一條條暗流，還有蒼茫無際的大地一起構成的，從我第一次開車穿越的時候，我就有過想融入其中的衝動……如果人生能夠以悲壯收尾，也不失為一個體面的結果。
「你不要說什麼你死了一了百了這樣的話，如果你死了，我姐一定會是最傷心的那一個，我也會傷心……雖然你在感情里做過錯事，但是從其他方面來說，你真的是一個很能給別人安全感的男人，只要有你在，就感覺自己還沒有被這個世界徹底拋棄……不光我這麼認為，連你弟弟也是這麼和我說的，他說，他也不是真的不喜歡你，就是習慣了去依賴你，對你要求太多，在你不能滿足他的時候，他就和你鬧，久而久之，才顯得你們之間有很多矛盾……你應該沒有忘記，貝娜她爸過生日那次，你和貝娜的前男友發生衝突，當時她前男友的手上拿著刀，是余磊不顧一切的幫了你……如果他心裡真的沒有你這個哥哥，他怎麼會有這麼傻的舉動……是人都知道惜命呀！」
我沉默了很久，最後只是問了一句「是麼」。
「師父，你別在這麼消極了好不好……這個世界真的有在一點點變好，就連你以前最看不上的余磊，也知道求上進了……他現在每天都是第一個到餐廳的，最後一個走，他已經跟著餐廳的大廚學會了好幾道招牌菜，他不光自己下廚，還研究怎麼做營銷，他說一定要讓餐廳的生意好起來，這樣他就能早點還掉從大老張那兒借的錢，不給你丟臉。」
「那餐廳現在的生意好嗎？」
「不……不是太好。」
「我很無語，你知道嗎？」
「這不剛開業嘛，你總得給他一點時間。」
「不說這個了，要是沒其他什麼事情，就先這樣吧。」
「真的沒有人能阻止你去無人區嗎？」
「沒有，那是我一定要去的地方。」
……
在我掛掉電話的那一刻，我能感覺到電話那頭的潘甜甜是什麼心情，她一定對我很失望，她失望是應該的，而我從來不被別人理解也是真的，我的每一天都是在為別人而活，只有去無人區才算是真正為自己活了一次，我喜歡那裡，真的很喜歡，那裡的紅色，就像血液一樣靈動，只要我的雙腳踩在那片土地上，我那日漸枯萎的靈魂，就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甦著。
……
潘甜甜儘管失望，但還是沒有耽誤正事，她在片刻後便將那個律師的聯繫號碼發到了我的微信上，並告訴我這個律師姓楊，她還特意叮囑我，不要喊他楊律師，要叫他楊叔叔……
我知道，這一定也是茶小清的主意，一聲楊叔叔，裡面有道不盡的人情，稱呼他為楊律師，就顯得很刻板，刻板意味著公事公辦，公事公辦是沒有溫度的，少了這種溫度，他能盡幾分力就不好說了。
……
做了一個深呼吸，我撥打了這個號碼。片刻後，對方接通了，我趕忙對他說道：「楊叔叔，我是餘味，真的特別感謝您能接手我老丈人貝志遠的案子，我知道這對您來說，是一件很為難，也很有壓力的事情……所以，您這邊有什麼要求，可以儘管和我提，我一定全力滿足您。」
「我可不是衝著錢來的，我要是為了錢，就不會接手這個案子……我跟你直說了吧，只要老魏站在我的身後，這對我來說就不是一件很為難，很有壓力的事情……因為壓力都在老魏身上，我這邊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做事情就行。」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我的沉默中，這個楊叔叔又開口對我說道：「我現在正在去公安局的路上，我這邊準備給你的岳母辦一個取保候審。」
我先是一愣，又趕忙問道：「把握大嗎？」
「有一定的把握，但我也不敢和你打包票……」稍稍停了停，他又向我問道：「據你了解，你岳母和你岳父平時有生意上的牽連嗎？」
「我不知道，他們的生意，我從來都不過問。」
「真的不知道？」
「真不知道……楊叔叔，我現在就回漳州吧，我跟您見一面。」
「你暫時不用回來，現在還屬於偵查階段，我不想和嫌疑人家屬有過多的接觸……你安心在上海待著吧，做好你自己的事業，男人沒有事業，真的是寸步難行。」
我不傻，我在這句話里聽到了人情的成分，楊叔叔之所以給我這樣的人情，皆因為我的背後有茶小清，茶小清的背後有魏叔，所以，他在幫我的同時，還在兼顧著不影響我的事業。
這種照顧，絕對不是單純金錢能買來的。
這時，楊叔叔又對我說道：「如果你們這邊能聯繫上你的岳父，還是勸他回來自首吧……如果你岳母辦不了取保候審，肯定是因為你岳父還沒有歸案所導致的，因為給她辦了取保候審，就意味著給了她一定程度的自由，警方肯定不想給她和你岳父串供的機會……據我這邊了解的情況來看，你岳母雖然參與了你岳父的生意，但是屬於可以被原諒的範疇，她主觀上並沒有違法犯罪的意願，很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受到了牽連，也有可能她參與的是你岳父的合法生意，所以，只要這樣的可能性存在，她就有被取保候審的機會。」
「我知道了，楊叔叔。」
「貝志遠私下和你們聯繫過嗎？」
這個問題讓我感到有些為難，因為我不知道該不該給這個楊叔叔絕對的信任，畢竟這是我們第一次打交道，雖說這裡面有人情，但卻是我和茶小清的人情，而他的人情也是給了魏叔，這種人情關係里的裂縫，多少讓我產生了一些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