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誰來治癒?

  我放下了手中的電話,然後默默看著一直處在崩潰邊緣的貝娜,她的精神很渙散,忽然她就緊張了起來,然後拉住我的衣服問道:「我爸會回來嗎?」

  「爸暫時回不來……」

  「對,他不能回……我知道公安局的辦案思路,他們會用一個小罪名把我爸控制起來,然後再去挖其他的事情,現在有人存心想害他,一定會做假口供,做假證據,他們一定會把我爸逼上死路。」

  「不會的,現在實施的是終身責任追究制度,公安局也怕辦成冤案錯案……」稍稍停了停,我又對貝娜說道:「我覺得爸一直在外面這麼躲著,也不是個事情,如果他再打電話回來,你勸他自首吧。」

  貝娜看著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我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站在我的角度來說,我希望她爸能回來了,回來了,不管好壞,至少有一個結果,哪怕最後被判刑,起碼也知道這個噩夢會在什麼時候結束掉;如果一直這麼躲在國外,對貝娜而言便是一個沒有終結的折磨,她能想到的,永遠都是這個家破了,並且看不到重生的希望。

  「爸剛剛在電話里和我說了一件事情,他說他在一個叫王文夫的人那裡存放了三百萬現金,這錢是給你留的,你跟我一起去上海吧,咱們把這筆錢給要回來。」

  「你為了騙我去上海,這樣的謊話都能說出來嗎?……我說了不去,我要留在漳州等我媽。」

  「我沒有騙你,爸把電話號碼都給我了,等到了上海,我們就和他聯繫。」

  「不管真假,我都不去……你自己回上海吧,不值得為了我家的事情,耽誤了你的事業,你也要生活的。」

  「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們是一體的,只要爸沒事,只要這個家不散,不管讓我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

  「我不願意,我們已經離婚了,從我們領離婚證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是你,我就是我……」貝娜低著頭,雙手掩面,說著,說著,她又哭了,她將手放在我的肩上,想推開我,卻根本使不上力氣:「餘味,算我求你了,你走吧,一個人絕望,總好過兩個人都絕望……你現在已經事業有成,只要你願意,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可以,不要再把精力浪費在我身上,除了痛苦和麻煩,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我不願意……你抬頭看著我。」

  貝娜不從,我強行掰直了她的身體,讓她看著我,我想罵醒她,可是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我的心又軟了,女人終究和男人不一樣,男人消極的時候,你罵他幾句,給他一個耳光,也許他就能醍醐灌頂,但是女人,這個時候,還是應該給她一些安全感……

  我替她擦掉了眼淚,然後又輕輕用雙手托住她的臉頰說道:「娜娜,你聽我說,我們之間的感情,早就已經超越了世俗,所以,在我眼中,不管我們有沒有婚姻關係,你都是我不能失去的人……我帶著你去上海,真的不是為了讓你去逃避這一切,我想讓你面對,而且是主動去面對……我們是不能干預警察辦案,但這不代表我們就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們可以給爸請最好的律師,能做無罪辯護,我們就做無罪辯護,能緩刑,就爭取緩刑,這都是法律允許的……但是,好的律師,是需要重金的,所以為了爸媽,我們有什麼理由拒絕那300萬?……我不要求你立即想明白,咱們先去吃個飯,你可以利用吃飯的時間再好好想一想,然後再決定到底要不要跟我去上海。」

  ……

  一個中式餐館裡,我給貝娜要了一份養胃的粥,然後又點了幾個高營養的菜,我自己沒有吃多少,全程都看著她,讓她一定要吃飽飯,這是跟困難做鬥爭的基礎。

  吃飯過程中,貝娜她舅舅和我聯繫了,他的想法和貝娜她媽一樣,也是要我將貝娜帶到上海去,這是出於對貝娜的保護,也是因為足夠了解貝娜,她的至親,包括我,都覺得她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事實上,她也確實表現的很脆弱,從出事到現在,她只要一想起她爸媽的處境就哭。

  「娜娜,舅舅剛剛給我發微信了,他說,如果你怕自己在上海不適應,就讓佳佳(貝娜的表妹)和我們一起去,讓她陪著你,你看,我怎麼回復他?」

  貝娜看著我,她沉默了片刻之後,開口對我說道:「我跟你去上海,舅舅那邊,你讓他不要操心了,佳佳也有她自己的生活,我能照顧好自己。」

  「舅舅也是擔心你,不過這擔心有點多餘,我會照顧好你的。」說完,我又對她說道:「舅舅想在咱們走之前,跟你見一面,你看在哪兒見?」

  「就在我爸建的那個廣場吧,我想去看看。」

  「好,我跟舅舅說……你的手機給我,我去給你掃一個充電寶,聯繫不上你,親戚們都很擔心。」

  ……

  吃完飯,我便開車帶貝娜去了她爸承建的那個廣場,她舅舅還沒有到,我們便站在人工湖的旁邊等待著;此刻,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但是因為廣場上種植了很多的綠色植物,還是有很多環衛工人和附近工地上的建築工人躲在樹蔭下避暑。

  這確實是一個避暑的好地方,別的不說,僅僅是碧波蕩漾的湖水,便在心理上給了人些許的涼意。

  貝娜看著湖水失神了一會兒,然後輕聲對我說道:「你知道嗎,當時政府給了預算之後,根本就沒有人願意承接這個項目,因為接了之後,百分百不賺錢,除非偷工減料,但是這種廣場項目,一草一木都是肉眼能看見的,所以偷工減料的空間很小……後來,政府的人就找到了我爸,說這是一個惠民的項目,只要這個廣場建成了,市民們的業餘生活就又多了一個選擇,孩子們可以在廣場上玩耍,老人們可以在這裡納涼,晚上,更是可以成為這座城市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我爸這個人,其實很善良,也很有奉獻精神,別人都不願意接手的項目,最後他接手了……這個廣場整整用了一年才建成,建成的那一天,我感覺我爸老了很多,他真的為這個項目付出了很多、很多,小到每一棵景觀樹,都是他親自檢驗的,只要是不合格的景觀樹,哪怕只是比標準矮了一米,他都要全部換掉重新種植,就是因為他嚴格執行,光景觀樹這一塊,就虧了一百多萬……做這個項目,不是每個人都和他一條心的,那些想撈油水的人,就故意採購一些達不到標準的綠植,他們沒有想到我爸會這麼嚴格,最後,他們無力承擔損失,這些損失,就全部由我爸承擔了……他為了什麼呀?不就是為了這麼一個惠民工程……因為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所以這也是我爸做過的這麼多工程裡面,他最喜歡的一個……他沒有出事之前,每天吃完飯,都會來這裡散散步……試問,像我爸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涉黑,去魚肉鄉里呢?」

  貝娜說完後,我又下意識往那些正在樹底下乘涼的環衛工和建築工人看了一眼,他們的表情輕鬆,正在嬉嬉笑笑的聊著什麼,全然沒有工作時的苦累,想必,這也是他們最喜歡來的一個地方。

  可惜,這並不是這個世界評判好壞的標準,這只是貝娜自己心裏面的,外界,談論起來,都是她爸因為這個工程撈了多少的油水,這不是她爸的功勞,反而是一種罪過……

  我心裡想的這些,當然不能說給貝娜聽,我只是在心裡苦苦喊了一句:到底誰來治癒這個世界?

  貝娜她爸也許有罪,但是功勞也該被肯定,可惜,昨天晚上,我卻在便利店裡聽到了兩個店員在用非常不好聽的話議論了他,其中就包括這個廣場,說他賺了很多不義之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