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貝娜在湖邊站了一會兒,她舅舅便來了,我們都在樹蔭下站著,但是貝娜這次卻沒有哭,她比剛從公安局出來那會兒要平靜了很多,但我知道,這種平靜是源於失望,她知道,即便她爸在出事前做過再多的好事,也不會被這裡的人記住,大家只會罵他,只會幸災樂禍。
生活,就是這麼的無情,它總是會用一種殘酷的方式,逼著人不得不去成長。
「娜娜,你放心和餘味去上海吧,家裡的事情,舅舅會照應著的……你媽那邊也不要操心,我已經打聽過了,她現在在療養院,那邊的條件還不錯,也不會吃什麼苦……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就是對你爸媽最好的交待,你知道嗎?」
「嗯,哭也哭了,鬧也鬧了,既然都沒有辦法改變現狀,那我就學著去接受。」
「你能這麼想,叔叔就放心了……」稍稍停了停,貝娜她舅舅又從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個文件袋,然後遞給貝娜說道:「這裡面有點錢,到了上海以後,該吃吃,該花花,千萬不要虧待自己,錢不夠用了,就給舅舅打電話。」
我不想讓貝娜接受這筆錢,因為她的一切開銷我都會負責,可是貝娜卻從她舅舅手上接過了這筆錢,根本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她自己更沒有想拒絕……這一刻,我是真的明白了,她情願成為她舅舅的負擔,也不願意成為我的負擔,她骨子裡是不願意我為她付出的,這讓我有點沮喪,也愈發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麼了解她。
……
跟貝娜交待完了以後,她舅舅又對我說道:「娜娜我就交給你了,你好好對她,她從來都沒有受過這麼大的罪,即使有點脾氣,你也讓著她一點。」
「放心吧,舅舅,這是我的責任。」
「多了也就不說了,你們趕緊走吧,到了上海以後,記得給我報個平安。」
我應了一聲,便想帶著貝娜走,可是她似乎仍然心有不甘,她又對她舅舅說道:「舅舅,你告訴我,我爸是不是一個真的有兩副面孔的人,這麼些年了,他從來沒有對我和我媽發過脾氣,怎麼就會變成別人口中的黑社會……是不是他真的背著我做過很多壞事?」
貝娜她舅在一陣沉吟之後回道:「能把事業做到這麼大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不光彩的一面,但是舅舅和你一樣,也不相信他是什麼黑社會,一定是有什麼別有用心的人在害他……所以,你也放寬心,法律一定會還你爸一個公道的。」
「那如果他和我聯繫,我該勸他回來嗎?」
「這個……舅舅不好給你意見,你自己拿主意吧,你爸他很在乎你的感受,你如果勸他,他可能就回來了,但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準……」稍稍停了停,貝娜她舅舅又說道:「舅舅還是得提醒你一句,如果你爸一直不回來,你媽到了刑事拘留的最長期限之後,就會被放出來……如果他回來了,你媽恐怕會受到牽連,當然,我說的這些都是建立在你爸真正有事的基礎上,如果他不是外人認為的那種罪大惡極,這種假設也是不成立的……所以,勸不勸你爸回來,你自己一定要想好了。」
「我知道了。」
……
從漳州回到廈門後,我將從唐檸那裡借來的車還給了她,我本想開著貝娜的車去上海,因為要帶的東西很多,可是貝娜卻堅持要坐飛機,她只帶了一些自己日常會用到的洗漱用品,以及一些換洗的衣服,只是一個行李箱便全部裝下了,可之前,她決定和我去上海的時候,卻恨不能將所有能帶到上海的東西統統都給帶過去。
這種轉變,證明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上海,她之所以答應下來,恐怕也僅僅是想從王文夫那裡,拿走那屬於她的三百萬。
……
在我和貝娜告別唐檸等人,準備去機場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對方告訴我他叫常知樂,記憶中,我的社交圈裡根本沒有這個人,就在我以為這是一個騷擾電話的時候,他又開口對我說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茶小清……今天中午的時候,我們已經見過一面了,當時我在車上,因為急著趕路,我也沒能跟你好好聊一聊,但是我們之間絕對有聊一聊的必要,所以,想約你見個面,就現在……我可以去找你。」
「你是……你是小清新交往的男朋友?」
「可以這麼說,但也不是全部事實……見一面吧,見面說。」
「來不及了,我要趕飛機。」
「回上海?」
「嗯,你要是覺得有非說不可的必要,就在電話里說吧。」
「這件事情必須得當面和你說……飛機票退了吧,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件事情比你趕飛機要重要一百倍。」
我回頭看了看貝娜,她並沒有一點急著要走的意思,於是,我在迅速權衡之後,對電話那頭的常知樂說道:「我現在在廈門,我在環島路上的海景咖啡等你。」
「巧了,我也剛到廈門,路上不堵的話,我二十分鐘就能到。」
……
去見常知樂之前,我和貝娜說好了,如果趕不上這趟航班,就明天早上走,貝娜沒有什麼異議,我這才放心坐船從島上離開。
我先到了目的地,常知樂也很守時,他這人的性格不像譚丙坤那麼陰沉,他似乎很善談,坐下後,便笑著向我問道:「沒點杯喝的嗎?」
「最近睡眠不好,喝不了提神的東西,你想喝什麼,隨便點。」
說著,我便喊了服務員,示意她點單,常知樂要了一杯美式咖啡……
「聽說,你當初和貝娜結婚,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件事情和你沒關係吧?」
「當然有關係,我現在也面臨著和你一樣的苦惱,所以,我想請教、請教你……我和小清的婚期已經定了,今年的十月一號。」
我聽的很真切,所以,我不懷疑自己的耳朵,只感覺自己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產生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但我還是強行擠出了一絲笑容,回道:「那恭喜你們了。」
常知樂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半晌才開口說道:「小清一直說你是個很心細的男人,但是跟你聊了幾句,感覺你也不像她說的那樣……我說我面臨著和你一樣的苦惱,你那麼急著恭喜我做什麼?」
我極其驚訝地看著他,能和茶小清這樣的女人結婚,竟然會是一種苦惱嗎?
我不相信,所以,我才自動忽略了。
這時,常知樂又嘆了一口氣,然後壓低聲音對我說道:「我和小清結婚,也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但是我們兩個人之間並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感覺……她很好理解,因為你才是她這輩子永遠都忘不掉的男人;我這邊有點曲折……實話跟你說了,我並不喜歡女人……」
「什麼?」
「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吧,這都什麼年代了,還用這種守舊的思想去看待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愛情嗎?」
我這才真的確定了,但還是在沉默了很久之後,才回道:「存在即合理,我尊重一切形式的愛情……只是,日常生活中沒有機會碰到,所以有點失態!……但是這件事情,我也覺得挺曲折的!」
「那你給我支個招,這個婚我到底是結還是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