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守望相助

  「你是?」江楓心中一驚,險些因此亂了方寸,切斷那縷靈氣。

  「楚,弈,鳴。」聲音虛弱,時斷時續。

  「不,你不是,說,你藏在我朋友的身體裡,居心何在?」這枚豆大的白珠,顯然不屬於這具身體,否則,它調用法相靈池中的力量,也不會那麼吃力。

  「你,也不是,我的朋友。」聲音停歇了片刻,才再度傳來斷續的話語,「楚弈鳴,沒有,你這個,朋友。」

  江楓凜然色變,無形中加大了靈力的釋放,將白珠徹底包裹起來,「你這縷殘魂,知道的還不少!」

  「別,殺,我。」

  「給我一個理由。」

  「我是,楚家人,我有用。」那白珠並未因江楓的靈力纏繞而變得虛弱,反而光芒增強了幾分,仿佛從江楓的靈力之中,汲取到了能量,說話也變得連貫起來。

  「你到底是誰?」

  「我姓楚,名弈鳴,字越川,是溟滄派的一名築基修士。」

  「最近剛被北劍門滅了的那個?」

  「是,但動手的是齊國人,我們的上宗。」

  「那你為何來到這裡,是陳昆?」

  「陳昆?」聲音遲疑了片刻,「那是誰?」

  「一個人族年輕修士。」

  「不,記憶中,現場都是妖族。」

  嗯?

  江楓原本以為,是陳昆那件能收納銀魂的乾坤鏡法器搗的鬼,但換個角度來看,他沒有必要畫蛇添足,讓楚弈鳴活著,甚至在當時地級修士爭鬥的情況下,他根本就不在現場。這麼分析,這還真是件湊巧的事情,一個修士死亡,靈魂碎片不知何故,進入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將死的同名之人身上。

  「這具身體,你已經適應了?」

  「我可以隨時甦醒,但恐怕活不了多久,我方才看你似乎能操控法相,是否可以幫我一二?」

  「就憑你是楚家人?但你是個假貨。」

  「除你之外,沒人知道。我可以立下誓言,借用可以掌控的資源幫你,」殘魂試圖說服江楓,「楚弈鳴的記憶已經殘缺,但我知道他們掌控著力宗的靈地,你還未結丹,應該需要這個機會。」

  「你一個人族築基,竟然知道我們妖族結丹的事。」

  「我生前資質太差,大道艱難,故此一直在溟滄派的藏經閣充當雜役,所以職務之便,多有私自閱覽。」

  江楓有些語塞,沒想到這還是個生前好學的殘魂。

  「如果我幫你,三階靈地並不難求。」殘魂給的條件雖然誘人,但江楓估測,即使幫助他處理法相的麻煩,對方也很難在短時間內重新恢復修為,大抵需要從最低級的靈級練起,而楚弈鳴的圈子,嚴重依賴於其地級層次的修為來維繫,如今一身修為盡失,變成半個廢柴,短期內,很難在靈地的問題上幫上自己什麼忙。

  「倘若你今日助我,我會全力幫你。」殘魂似乎勘破了江楓的想法,「但是,短期內,還要依賴你給我提供修煉資源。」

  「你不是楚家人麼,怎麼要我幫忙?」江楓原本還在考慮得失,卻沒料到對方竟然提出如此訴求,聽起來,似乎短期內不但不能從中得利,還要自己反哺,想來這是要繼續前主人「白嫖」的節奏啊。

  「楚弈鳴,不是真正的楚家人。」

  「怎麼可能,你這頭白髮,不就是楚家血脈?」

  「只是個巧合。他的真實身份,是楚安瀾的仇人之子,襁褓之中被他掠走養在家中,希望有朝一日,能讓其手刃生父,以解心頭之恨。」

  這情節很狗血啊!

  江楓不是沒看過這種橋段,但只在雜記中有所見聞,看來雜記也是源於真實

  的生活,楚安瀾這心思,和書中人物,簡直一樣歹毒。

  「楚弈鳴也是最近才知道此事,」殘魂補充道,「故藉口對楚安瀾指定的親事不滿,離開了楚府。」

  「那楚弈光和趙氏?」

  「楚弈光的確是楚家人,但母親趙氏,只是楚弈鳴的養母。」

  一個養母尚且會為養子禱告祈福,而養父多年朝夕相處,卻放不下心中執念,這楚安瀾的仇怨,到底有多大,是殺父之仇,還是奪妻之恨,江楓暗嘆,凡俗界的百態,看來在修士群中,也一樣不少,甚至因為悠長壽命的緣故,而更加離譜。

  「這麼看,你確實很難拿到什麼資源,即使助你修復法相,你也是個修行低微的靈級修士,沒準楚安瀾會沒那個耐心,放棄計劃,找個藉口除掉你。」

  「不,楚安瀾在面子上,還是要顧全的,整個楚府,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他和趙氏。只是我可能因為修為盡散,成為一枚棄子。但如果你提供資源給我的話,另當別論,這個身體的法相,相當不錯……」

  「我也很窮。」

  兩人靜默了很久,似乎這是個無解的問題,兩個窮人,甚至再多的窮人,加到一起還只是個「窮」字。直到恍惚間,江楓纏繞白珠的那股靈力,幾乎要變淡消散。

  「守望相助如何?」殘魂作為弱勢的一方,給出了似乎可行的建議。

  然而江楓猶豫了。

  他自問算不上徹頭徹尾的好人,更不是作惡多端的壞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事情,他不會拒絕,但這種算是救人還是害人呢?如果難以判定,退一步考慮利益得失的話,對方確實拿不出什麼東西,自己還有可能捲入楚弈鳴和楚安瀾的仇怨之中,要不要趟這渾水,似乎需要仔細考慮。

  算了,賭一把!江楓心中有了決定。

  管事黃東一直在遠處伺候,他隱隱覺得這位「朋友」似乎有些想法,但又不知道是什麼,總之他盯著六少爺好久了,直到他看見江楓回頭,用充滿希望的眼神看著他。

  「你想救六少爺?」

  「想。」黃東下意識的應對道,突然想起來六少都這樣了,沒必要像往常一樣例行表忠心,但話已經出口,出於對「將逝者」的尊重,他額外補充了一句,「可是,我並不認識什麼醫士,就連家主看過了,都表示毫無醒轉的可能。」

  「我有辦法,你願意嘗試麼?」

  「願意,願意,」黃東欣喜的連連點頭,但馬上警醒起來,「會不會有死亡,我說那種真死的可能性?」他心中考慮,像現在這樣半死不活的狀態,早晚是要走到那一步的,但是如果胡亂嘗試,導致對方死的太快太激烈太明顯,自己恐怕脫不了「照顧不周甚至謀害主家」的嫌疑。

  「不會,東西我會給你,但與我無關,你懂麼?」

  「懂。」這句話無疑加大了黃東內心的恐懼,倘若事有不濟,豈不是自己還要擔干係,而且即使救活了,說是自己的功勞,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自然醒轉。記住,自然會醒轉,不要擔心。」看著黃東憂慮甚至驚慌失措的神色,江楓拍了拍他的肩膀,將從墨丘泉處獲得的假貨,三階下品靈材「烏金南星」拿了出來,塞給黃東,「分十五日服用,與溫熱淡酒同服。」

  「這就可以?」黃東雖然不是修士,也不會半點醫術,但也明顯覺得就這麼一味藥,似乎太過兒戲了。

  …………

  力宗前往淺山宗的官道上,四輪馬車一路急行,在真武城耽誤了不少時間,江楓便沒有搭乘相對便宜,但速度也較慢的商隊車輛,而是專門跑去驛站,與他人合拼了一輛經由淺山宗大邑郡,前往赤霞門輝耀城的運客馬車,力求儘快回到淺山宗,先為鄭可儀繼續去

  除殘法相,順便料理各項庶務,準備下一場長老會,在處理好一切後,按照心中已經擬定的計劃,去浦江鎮開設醫館「摘取」殘法相,煉製殺器七角灰晶,以及帶有神秘技能的魂器,為進入遺蹟做好準備。

  安排繁多而緊湊。

  江楓最終還是決定賭一把,幫助冒牌楚弈鳴修復法相,並押寶對方能以「實為楚安瀾仇人之子」的身份,在楚家重新站穩腳跟,進而獲取資源,從需要自己反哺,到守望相助,最後到能幫助自己攫取利益,這是一步急不來的棋,也不一定能贏,這一步操作,與竇錦秋放置張四喜到東湖郡經商一樣,都是閒來之筆,謀取長期的利益。

  冒牌楚弈鳴的法相,因為之前金丹被掠,法相被連根拔起,故此受了不小的損傷,已經壞死大半,江楓只能選取其中有活力的部分,重新構建「冰斬刃」法相,故此,在楚弈鳴醒轉後,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法相方可徹底復原。

  此外,不利的條件還有他空空如也的儲物袋,前身楚弈鳴不知道是得知身世後,自暴自棄的原因,還有另有隱情,儲物袋已經僅僅剩下儲物袋本身,並且,還不知因為何故,欠下滿月樓至少五十枚三階,這點,恐怕必須要他這個冒牌貨來還。

  什麼姑娘這麼貴,江楓雖然對這種風月場所沒有研究,但也知道,天下不可能有這麼貴的所在,這身體是得有多強,簡直無法想像。裡面定有其他隱情,只是不知何故,冒牌楚弈鳴,除了欠款本身,竟然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的記憶。

  貿然甦醒是不可能的,故此江楓才為其出謀劃策,讓他偽裝昏迷至少半個月。一方面,這樣更自然,更真實,也方便他緩慢修復法相;另一方面,必須要避避風頭,奪丹魔影的風波未散,這個被害的苦主一旦醒轉,必然成為各方關注的焦點,這也必然包括楚安瀾的特別關注,到那個時候,冒牌貨能否矇混過關都是個大問題,更別妄談以廢柴之身,再次崛起的事情了。

  想到楚安瀾,江楓隱隱感覺遺蹟開啟的日子即將來臨,作為楚家的家主,管理力宗靈地的地級高段修士,他與遺蹟一事原本無緣,卻已然知道此事,說明在力宗高層,已經就此事討論過,並達成共識,甚至初步探索了遺蹟外圍,只需破陣良機到來,就可出發。

  話說金城派掌門蘇黎清允諾自己之事,不知下文如何,需要派人,不,或許必須親自去問問,順便將長寧商會引薦給蘇黎清,這似乎涉及到,優化自己已經制定好的行程。

  真是分身乏力啊,話說遺蹟,自己還真有些期待呢。

  雖然危機重重,但機會

  不對,不對,江楓突然莫名的警醒起來,這種感覺完全不對,他自忖並不是一個樂於冒險之人,盜寶需要提前準備情報尋求安穩,與長老們周旋講求利益交換互有得失,七盟談判送大佬重禮尋求庇護,萬事務求準備充分,順勢而為,什麼時候,自己變得如此樂於冒險之道?

  心如電轉,依次向前一件一件事情追溯:

  在楚家情況不明時,僅憑簡單揣測就探訪楚家;

  在沒有必勝的把握時,貿然接受岳溪山的挑戰,並提升規格為生死決鬥;

  在不知道神秘石片為何物時,貿然嘗試破解其中隱秘,意圖獲得奇遇;

  在尚有些許迴旋餘地的情況下,越級挑戰靈籠商會的地級修士墨丘泉;

  在僅僅玄級修為的情況下,發下誓言要進入莫名的遺蹟尋找雪女傳承……

  不對,這件事是被逼的,是生死攸關的情況下才答應的,並非自願。對,就是這件事,江楓繼續向前追溯,卻發現之前的諸事,均與自己謹慎從事,順勢為之的本心相符,那麼可疑的環節,就躍然紙面了。

  冰荒雪女,似乎對自己暗中做了什麼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