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賭

  回到宋府時天空已經灰濛濛一片,明亮的紗燈在微風中翻飛,照在牆上的光影也隨燈而晃動著。

  景笙雙手抱膝坐在台階上,頭頂光影散亂,她將臉枕在膝上,側著臉看向朱門,眼角濕潤。

  魏意看見景笙席地而坐,趕忙上前將人扶起來。

  借著光影,魏意看得見景笙左臉頰上修長的紅印,她不禁皺眉,冷靜了一會兒才說:「是見微姐姐打的你?」

  「嗯……」景笙抬頭看向魏意,這一聲嗯,帶著顫音,喉頭髮緊,哽的說不出半個字,只能緊緊的抱住魏意。

  「走,去拿你的東西,」魏意牽起景笙的手,朝景笙的臥房走去,「從今以後你同我睡,見微姐姐來府里的日子比咱們長,我們惹不起,但是躲得起。」

  景笙不說話。

  不過魏意也沒想讓她說些什麼,以前景笙由景瑟護著,性子是軟了些,可也不是長久之計,總不能當了丫鬟天天被人欺負。

  二人到了臥房處,門是開著的,見微抱著雙臂斜靠在門框上,看到姊妹兩人到了跟前,立馬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嘴角一扯,冷聲說:「呦,還知道回來,不過是打了你兩下,就給我甩臉子瞧,一個外來的賤蹄子,也敢跟我對著幹,哼,打你兩下都算輕的。」

  景笙看著面目猙獰的見微,害怕地往魏意身後躲。

  魏意袖下的手握成拳,對上那傲嬌的眼睛,淡定地說:「煩請見微姐姐讓一讓,好讓我將妹妹的東西拿走。」

  見微又冷哼一聲,說:「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她說搬走就搬走,可笑。」

  魏意深呼出一口氣,她是真不想得罪見微,以後在府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得罪了一個二等丫鬟,往後的日子絕對不好過。

  「見微姐姐大人大量,景笙還小,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請寬恕她一回,待我將她帶過去教導幾日,再送回來便是,免得日日惹姐姐煩心。」

  「你是個會說話的,」見微拍了拍肩膀,傲嬌地說:「可惜啊,這兩日我已經習慣她在了,你帶走我可有些無聊呢,我這手,到現在還疼呢。」

  見微揉搓著手掌,面目可怖。魏意感受到景笙牽她的手已經緊的不能再緊。

  魏意瞧著眼前比她高半個頭的人,很無語。

  微風拂過發梢,入耳的是樹葉的嘩嘩聲,以及十分微小的布穀鳥聲。二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沒有要讓步的意思,終於,魏意實在被冷的堅持不住,輕聲說了句得罪了,就已經抬腳踹了上去。

  見微還不太明白得罪什麼,下一秒自己已經一個狗吃屎坐進了屋裡。

  魏意二話沒說,從見微身邊堂而皇之走過,徑直走到景笙床前,將所有東西歸攏好扛在肩上,走時也不去看地上狼狽的人,出門牽著景笙就走了。

  見微捂著肚子看到人就那麼走了,氣的兩腿在地上使勁蹬著,大聲喊道:「驕月!!!你……啊啊啊啊啊!!」

  門外十分安靜,像是不曾有人來過。

  魏意將人帶回自己的住處,熟練地鋪好床鋪,又拿出自己沒吃的果子給了景笙。

  景笙兩手拿著果子毫不顧忌形象地大口大口吃著,魏意怕她噎著了,倒了杯水準備著,說:「慢慢吃,不夠還有。」

  景笙點頭,嘴上卻沒停。等一包果子吃完,她才打了個嗝,長長舒了口氣。

  「說說吧,她為什麼打你。」魏意將殘渣收拾好,問她。

  「剛開始我沒惹她,她說我我都任她說,昨日你出去以後,她就拉著久夏姐姐去說話了,院子都是我一個人掃的,其實這也沒什麼,後來我聽到她給久夏姐姐說,說你是……你是要飯的,不配和久夏姐姐爭,還罵你。」

  「所以你反駁了?」

  「當時沒有,但是我不想讓她那麼說你,後來她找我,我說你不是要飯的,她就給了我一巴掌,叫我以後別偷聽她們說話。」

  「那今天呢?」

  「今天,今天是你又跟公子出去了,久夏姐姐不高興,就來找見微姐姐說話,我聽見她又罵你了,不過這次我沒說,可見微姐姐看見我後就衝上來打了我兩下,還不讓我吃飯。姐姐,久夏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啊,我們走好不好,我不喜歡這裡。」

  景笙淚眼婆娑看著魏意,魏意也同樣看著她。

  她知道現在久夏可能已經開始不喜歡她了,只是沒想到,竟然縱容見微打一個六歲的小姑娘,她也知道見微是真不喜歡她們,打景笙也是為了討好久夏,可是她咽不下這口氣。

  可是自己目前的地位,實在是難以護住景笙,甚至連自己都護不住。

  現在這個院子裡能大過她們的,也只有宋知玄了。沉思過後,魏意心裡有了答案。

  夜幕低垂,晚間的風涼如薄冰,紗燈在風中飛舞著,不多時便下起了細雨。

  宋知玄在書房書桌前端坐著,久夏站在桌前,微微垂首,正在向座上的人匯報下頌章的情況。

  「夫人說以後頌章就讓趙管家帶著,管家年紀大了,有些事做起來難免會慢些,頌章是和公子一同長大的,府規禮儀知道的更全面,能更好的協助管家。昨日是因為趙管家忙不過來,夫人才叫了頌章過去,沒來的及向公子稟報。」久夏說明緣由。

  宋知玄點頭,問:「你可知府中最近可有什麼事發生?往日也不見得會這麼忙。」

  「回公子,今日奴婢聽了一耳朵,」久夏稍做停留,然後才說:「聽說是要為大公子議親了,府中有這幾個院子需要修繕,人手忙不過來,所以才……」

  「知道了。」宋知玄揉著眉心,揮手讓久夏出去。

  他這個兄長十分倔強,今年過了十月,已經十九了。兩年前就說要議親,結果人家不願意,被逼急了竟然進了錦衣衛。他們所有人都以為他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自己回來,可似乎並不是,兩年裡人家從一個普通的錦衣衛升到了錦衣衛總旗,就更不願意回家了。

  不過眼下宋夫人已經開始修繕院子,看樣子是已經說好了哪家姑娘,八成府中一修繕好,就要下聘書了。

  可惜,人家在錦衣衛並不想回家。

  宋知玄嘆了口氣,站起身將桌面散亂的紙張整理好,才慢悠悠出了書房。

  久夏一直在門外候著,看見宋知玄出來,忙將手中薄大氅披在宋知玄身上,說:「入秋了,夜裡涼。」

  宋知玄嗯了一聲,抬頭看了一眼昏暗的院子,房檐上還淅瀝瀝淌著雨水,冷風迎面而來,從領口灌入,冰涼一片。

  臥房處,魏意站在門口,她盯著廊下的紗燈,光影散落,隨著微風搖曳,院中淅瀝瀝的雨聲入耳,暖光和雨聲,好似在催眠一般,令她腦中一片迷糊。

  她努力地清醒一下,便看到宋知玄和久夏由廊下而來。

  「你下去吧,」宋知玄轉身對久夏說,「我有幾句話問驕月。」

  「……是。」久夏咬著下唇,很不情願的應下。

  看著久夏消失的背影,魏意倒是沒有了之前的擔心,畢竟在這院子裡,宋知玄才是主人,所以她沒必要討好一個丫鬟,尤其是一個對她姊妹二人不好的丫鬟。

  經過之前的觀摩,魏意也算記下了流程,在宋知玄張開雙臂時,她垂下眼瞼,慢吞吞地解下了他的外衣。

  「頌章去幫管家了,在他沒回來前,往後你就接替他的活,」宋知玄低著頭,看著眼前手忙腳亂的人,「除了去演武場,還得去書院,偶爾與其他世族公子做一下交涉,在外你不可著丫鬟的襦裙,衣著就如今日這般,總歸不會日日在這院子中待著。」

  魏意手中動作不停,低聲回是。

  「你可有什麼要問的。」

  「沒有。」魏意搖頭。

  宋知玄轉過去在軟榻上躺下,魏意撫上青絲間的木簪,輕輕取下。

  他閉著眼,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又說:「在外頭可比在府里累。」

  「奴婢知道。」

  「哼,知道最好。」

  魏意不再說話,只專心地做著手中的事,原本她還想著要怎麼才能在宋知玄身邊站穩腳跟,沒想到這機會來的太過容易。以至於她還有些恍惚。

  只有站在宋知玄身邊了,久夏和見微才不會明目張胆的欺負她,而景笙,她暫時還可以護的住。

  她腦中想著,明日見微一定會找久夏告狀,她若是走了,景笙定會被欺負,得想個辦法才行。

  終於將青絲梳好,放好木梳後,魏意淨完手,修長的手指落在宋知玄太陽穴上,輕輕打著圈。她低頭看著他閉著的眼睛,猶豫片刻,還是沒能說出口。

  她和宋知玄兩人的主僕關係不過短短兩日,所以他不可能因為她一句話,就讓景笙待在自己身邊的。

  她有點愁,不自覺間手上的力道逐漸加重。

  宋知玄被她按的頭昏腦漲,太陽穴處好像被按出火似的開始發燙,終於忍不住開口:「你似乎對我十分不滿。」

  魏意一愣,隨即感受到自己指尖傳來的溫度,手中的動作一僵:「不是,是奴婢不小心。」

  「你不覺得你的不小心,有點牽強。」

  「……」這他都看出來了。

  魏意看著那閉著的眼睛,生怕她一眨眼,就睜開看著她了。

  「奴婢知錯,請公子責罰。」魏意強裝鎮定。

  「哼,」宋知玄冷哼一聲,說:「倒沒有那麼嚴重。」

  過了半晌他繼續說:「你與我打個賭就成。」

  魏意想不到宋知玄還有打賭這種愛好,她倒是願意洗耳恭聽,與他賭一賭。

  「先不說賭注,結果出來了再論。」宋知玄緩緩睜眼,從軟榻上起身,回頭看著魏意,說:「就賭,兄長何時能破了秦頌的案子。」

  「公子說賭什麼就賭什麼。」

  「我賭三日,兄長定會將此案攻破,你呢?」

  魏意想也不想,張口就說:「我賭一日。」

  此話一出,宋知玄眼裡滿是『你怎麼這麼能胡說』的表情,半晌後,他嘴角一抽,淡淡地說:「你倒是比我更信兄長。」

  魏意沒說話,她就是單純亂說而已,反正不會是明天,畢竟大公子又不會連夜攻破此案,不管是幾天,兩天三天的無所謂,都按宋知玄贏來判。

  他賭贏了自然就高興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