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我一跳!!!」魏意順勢拿出匕首一擋。
但眼前明晃晃的大刀重若千斤,壓的她節節後退。
「一個大的一個小的,就是她們了!」從一旁跳出來一人,指著她大喊道。
魏意眼神一凜。
完了!是沖她來的!
去益州時的破廟裡,那幾人身上的衣物,便與此時的六人相同。
是她疏忽,忘記了在石子𠊎時,她們就暴露了。
她分神的瞬間,幾人已經一擁而上。
「護著她!」魏意看一眼宋知逸,現下她根本不得空拿出軟劍,更是無法將匕首給他。
她手上用力將大刀推出去,卻被側面迎來的一人猛踹一腳,一時失去重心,直直的撞上一旁的大樹上。
「姐姐!!」景笙見魏意受傷,眼眶頓時一酸,想要跑過去抱她。
宋知逸大手一攬將人從地上抱起來,魏意還沒來的及看清他有所動作,人已經到了她身邊,又將景笙塞給她。
「你照看好她。」他眉間蹙得猶如山川,極力壓制著莫名的火氣。
但語氣卻極其溫柔。
魏意只覺得腰間撫上一雙大手,下一瞬,只聽錚一聲,軟劍隨著他回身時被盡數抽出。
「剩下的我來!」他眼神凜然,冷著的眼仿佛在睥睨眾生。
魏意心裡莫名其妙地亂了一下,恍惚一瞬,趕忙攬住景笙。這時她才驚覺方才撞了的手臂上有鮮紅的血跡流出。
大體是撞的太狠,破廟時受傷的傷口又裂開了。
她嘆了口氣,關鍵時候真不爭氣。
「你不要看!」魏意按住景笙的腦袋往自己身上一貼。
可她一抬眼,有一人的手臂竟然迎面飛來。
血腥味順著風全往她這廂涌動,鐵鏽味令人作嘔。
她雖殺過人倒是沒用這麼殘忍的手法。
「大人,那邊又來了一群!」魏意指著他們來時的路。
這條路並非官道,是以前廢棄的路,所以並無人行道過。看著他們如同野獸一般衝破灌木,長劍高舉,鬼魅般往這廂湧來,魏意的心頓時一提。
還好此處正是山脊,無論是前還是後,對她們都非常有利。
「跑!」宋知逸抽空看一眼她,眼神順著往山坡上看。
「哦!」魏意顧不得其他,抱著景笙拔腿就跑。她先是往山下跑,跑出幾步又想起宋知逸方才的眼神,腳下一轉順著一條小路又往山上跑。
雖然她不太清楚為什麼要往上走,但是她莫名地信任他。
宋知逸眯著眼看一看釀嗆的背影,直到長劍襲來,才又投入戰鬥。
長劍劃破長空,銀鐵碰撞的的聲音發出銳鳴,引得魏意不得已回頭張望。
但她絲毫不敢耽擱,抱著景笙穿梭在斜斜的小路上。
她把景笙埋在茂密的灌木中,低聲囑咐道:「你躲在這兒不要出聲,我得去幫幫他才行。」
「嗯。」景笙只露出兩隻眼,朝她點點頭。
「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所以在我沒回來前,千萬千萬不要自己來找我。」魏意折返回來再次叮囑景笙。
帶刀的是沖她來的,帶劍的說不定是沖宋知逸,怪不得讓她往山上跑,除了目標不是她外,往山上跑他們也不好追。
她再次安慰景笙,隨即轉身往山下而去。
太陽越過山頭,穿過樹梢,斑駁的光影打在她面上,只是她腳步快,光影一閃而過便沒了蹤跡。
宋知逸瞥見一抹熟悉身影從外圍攻進來,與他背對背。他目光一斜,略帶詢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魏意不敢鬆懈,目視前方道:「不是不讓過河拆橋,剛剛跑的有點快心裡過不去,就回來看看。」
宋知逸:「……」
魏意掃一眼地上的屍體,著實有些殘忍,只得儘量避開不去看。
「還剩六個,對半分。」宋知逸淡然道。
即便方才與那麼多人過招,可他依舊方寸不亂,每一招接的都遊刃有餘。
魏意看一眼眼前整齊劃一的六個大漢,眼神殺意十足,仿佛下一秒就要湧上來將他們二人碎屍萬段。
她垂首看一眼自己手中比長劍短許多的匕首,心裡有些發怵。
「……把軟劍給我吧,我四你二。」魏意扭頭對宋知逸道。
聞言宋知逸目光向她遞去,眼中略有些帶有欣賞的異樣神色。
二人目光相接,氣氛在緊張中,魏意多了些尷尬,她方才不應該那麼說。
因為宋知逸真的會把劍給她。
果然,身旁的人將劍甩過來,一個迴旋從她手中接過匕首,就站在了她前面。
劍柄上灼熱的溫度讓魏意心裡一沉,此時說不上來是該愁還是該感激,可這種有人並肩作戰的感覺,前所未有。
好像他往她前面一站,自己便有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與這些人對抗到底。
「照舊,還是平分。」宋知逸微微側首。話罷便首當其衝,挑了一個身材魁梧的人撲去。
魏意看似平靜的點點頭,內心卻有什麼在澎湃著,他越這麼說,她越想證明她方才說的話。
她眼神凜冽,鬥志昂揚。
原先她總覺得濫殺無辜有違天道,可偏偏這群人現在倒是追著她不放了,她若寬心便是一死。
但是現在她還不願意死!
刀劍碰撞的聲音接踵而至,銀光猶如霜花,斑駁的劍影閃爍在樹叢中。
暖陽高照時,鮮血乾涸,魏意也終於將劍,從倒下的屍體中拔出來。
「嘔……」她捂著胸口嘔一聲,淅淅瀝瀝的汗水順著下顎往下,直到滴入地面。
「都說了平分,非得逞強我二你四?」宋知逸遞上手中的水,眸中略有慍色,冰冷的語氣還是魏意聽他審雲娘的時候才有過的。
魏意伸手時抬眸看他一眼,只覺得他此時嚴肅的像要審訊她,如此她只能別過眼,仰起頭猛灌一口水。
「不是逞強。」她將水遞迴去,卻低著頭。
「方才見你後背被剮了一劍,匕首都顫了。」她嘆一口氣,覺得萬分疲憊。
卻又不得不佩服宋知逸有那麼好的身手。這兩波人少說也有十多人,且個個身手不凡。
方才那一劍也行因為他匕首太短,迎劍時吃了無法阻擋的虧。
宋知逸看著她頹然的模樣,方覺與她說話的語氣冷而不悅。可這不悅,一時間他也分不清從何而起。
他嘴唇動了動,俄延半晌,卻只道:「我去找景笙。」
「我去吧。」魏意沉著眸,心裡也有不悅,「大人有傷,等我便可。」
宋知逸不為所動,斜眸看一眼她衣袖上的殷紅,聲如溫玉,「你也受傷了,我去。」
他剪在身後的手緊了緊,轉身往山坡上去。
魏意微微抬眸看一眼他在轉彎處消失的背影,這才三步並兩步跌出屍海,捂著嘴往遠了走幾步,扶著樹嘔一陣。
動手的時候並不覺得可怖血腥,現下一瞧,斷肢殘臂好像話本里,地獄爬出的惡鬼,讓她不慫都不行。
不多時宋知逸帶著景笙從山坡上下來,此時正午暖陽已然開始灼熱,熱浪隨風而來,讓人有些乏意。
「前面便有下山的路,山下有許多廢棄的屋子,我們可以在那處休息。」宋知逸道。
魏意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下山地勢平坦,萬一又遇上這些人,連躲的地方都沒有。」
二人回看一眼遍地屍體。只看這一波人,都知道柳遂昌殺他們的決心,倘若稍有不慎,就會被圍攻,地勢於他們而言,極為重要。
「我們改走水路。」宋知逸道:「陸地上有諸多可能性,隨時會在同一時間遇上好幾波人,就算你我二人再厲害,也經不起被一群人圍攻。」
魏意沉默半晌。這一點她確實沒有想到,想要殺他們的豈會只有這兩路人。
「大人說的在理,那便聽大人的。」她點點頭,「咱們就先下山,尋個屋子好好休息一夜再出發。」
「嗯。」宋知逸見她答應,心底的緊繃也隨之一松,默默嘆一聲,唇角勾勒地也不似方才那般顯得冷漠無情,反而緩緩上揚,顯露出的是久違的安然與溫柔。
魏意抬眼看他一眼,便抬腳從他身旁擦肩而過,剛探出手想要去拉景笙,卻被突然閃出來的宋知逸一把將人攬住抱起,順著小路一直往下。
她抬起的手一怔,在半空停半晌,最後只能默默收回掌心,著小路往下。
暖陽傾斜,將三人的影子拉的細長,盤繞在山澗之中。
鳥鳴四溢,才叫人安心不少。
「大人,您先帶景笙尋一間屋子,我去找些柴火回來。」魏意道。
她尋望一眼,此處地勢平坦,視野開闊,潺潺流水不絕於耳。
幾間房屋錯落挨著,只是茅草上已經長滿了青苔,估摸著屋裡也好不了多少。
此時餘暉已然越過山脈,腳下這片土地也籠罩下一層陰影,很快就會迎來黑暗與危機。
即便那些人不來,也會有野獸駐足。
宋知逸垂首看著她,口吻輕柔,「這種事男人來就行,犯不著你一個姑娘家做。」路過她身邊時,掃她一眼,「往後遇到殺人放火的事,也不必沖在前頭。」
魏意回頭看他,卻看不穿他寓意何為。
可這猶如囑咐的話,即便是隨口一提,也讓她長久以來的孤獨感,有了些許依靠。
她抿一抿唇,輕啟唇,朝那背影道:「多謝大人。」
宋知逸不曾駐足,她不知他聽沒聽到。
不過無論以後如何,至少現在她不必過於擔心。
哪怕只有這短短几日。
魏意嘆息一聲,牽起景笙的手,略有疲憊道:「今日讓你受苦了。」
她垂首滿是笑意看向她,「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小姑娘。」
景笙仰頭朝她笑一笑,搖搖頭,「我還聽姐姐的話,不看他們。」
魏意知道她說的是那些人的屍體,只是見景笙笑的天真爛漫,她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顫著聲拍拍景笙的後腦,補充道:「也是最聽話最聰明的。」
「我可是姐姐教的。」景笙的聲音十分愉悅,有些得意。
可魏意實在忍不住,明明她帶著她一路吃了不少苦,可她卻從來沒有抱怨過,路上少言寡語,每每遇事,卻又冷靜的不像是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
她眼淚快要奪眶而出,只能微微仰頭快速將淚擦乾,怕景笙看見。
若是有機會,她一定會給景瑟立衣冠冢!
並謝謝她。
天邊雲鴉匆匆而過,將一道白光徹底抹了個盡。
暗夜已至,散落的一間草屋中卻透出泛黃跳躍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