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攤位上也不敢多留,夜裡一直出現在明處,也顯得奇怪,會被人留意。
許多燈籠都已經熄滅,街上的光線也昏暗的讓人看不清行人的臉。
今夜的玄月也不爭氣,被隱在雲後掙不脫,發出的光也是淡淡的。
景笙仰頭看著星子稀疏的夜,疑惑道:「姐姐,我們躲在這兒大人能找到我們嗎?」
魏意默默哼笑一聲,本來就是要讓他找不到。
「可以,我們說好的。」她把景笙摟緊,免得寒氣入體。
「快睡吧,我會留意大人的。」她閉著眼睛拍拍景笙的腦袋,讓其貼著自己。
懷裡的人點點頭靠過去。
也許是益州的仲秋不比榮京的寒,溫度愜意的讓人不自覺入睡。
睡著時魏意都還在想,睡著好,睡著就能和宋知逸完美錯過,他往回趕,她慢慢走。
想到此處,不知不覺便美美的睡了過去。
她們躲的地方,就在距離城牆不遠的巷子裡,為了不讓宋知逸覺得她別有用心,這地方談不上明顯,也說不上隱蔽。
也不曉得是什麼時辰,天依然暗著,只是周遭犬吠聲此起彼伏,其中夾雜著高呼的人聲。
魏意一個激靈猛然驚醒。
「出來!」
頭頂落下低沉穩重的聲音。魏意睡意全無,她與景笙頭頂只有折的幾捋樹枝,緩緩仰望上去,她看不清他的臉,但體型輪廓以及莫名的壓迫感,她就知道這人是誰。
不是,這都能找到?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她在黑暗中眨眨眼。
宋知逸抬起腳往右前方踢一踢,嗓音輕緩,「它帶我來的。」
「嗯?」魏意不明所以往前探頭一瞧,朦朧的月下,一隻小腿高的小狗正坐在景笙那側。
她悠悠嘆出一口氣。
這不就是她從陸豐年家的狗洞爬出來時遇到的那隻狗嗎?她還給了它餛飩!就是這麼報答她的?
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抬手將腦袋上的樹梢拿掉,站起身道:「我跟它只有兩面之緣,哪裡就能帶你找到我了?」
景笙迷迷糊糊聽到魏意的聲音,睡意朦朧地睜開眼想要探個究竟。
誰料一睜眼就與小狗近距離面對面,又因腦袋還未完全清醒,仿佛看見了一頭面目猙獰的野獸。
當即嚇得她尖叫一聲,翻身爬起來將臉埋在魏意衣袖中,指著那坨黑漆漆的東西,顫顫巍巍道:「有、有東西!」
魏意趕忙攬著她的腦袋往自己身上貼一貼,低聲安慰她,「是那隻咱們餵了的狗,別怕,別……怕……」
她眼看著小狗腦袋一歪,從地上起來往前走一步,低頭從方才景笙起來的地方,叼起什麼一口吞了。
聞著味兒來的?
「額……」魏意尷尬地斜一眼宋知逸,哈哈一笑道:「沒注意給它飯踩腳下帶來了。」
說完便將頭往下埋,也不曉得這秋天到沒到,她怎麼有點熱乎乎的。
宋知逸負手而立,眸子隱在暗中,讓人看不清他此時是否有慍色。
沉默良久,才漫不經心道:「想過河拆橋?」
魏意抬眸窺一眼他,沒有想像中那般漠然。
但是,被看穿了!
「當然不是!」她抬眼對上眼前看不清的眸子,掙扎道:「若是大人已經幫我了結了陸豐年,那我定當以大人馬首是瞻,與大人同進退,共生死!」
不過話一說出,怎得讓人感覺有些奇怪。
宋知逸這時才慢慢仰起頭,月白照在他輪廓分明的面上,能清楚的看見他眉眼柔和,顴骨上揚,眼神順著不遠處的屋頂,直直投向天的那端。
魏意眼睫輕扇,雖然此刻他流暢地輪廓不自覺吸引著她,可她更好奇,他大半夜往那邊看什麼。
「你看天。」宋知逸下顎一揚。
魏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天邊猶如晚霞璀璨,照的天上的星子都明亮了不少,只是隱在薄霧中,淡的不如以前美,讓人不禁覺得可惜。
她欣賞著黑暗中的一抹亮色,嘴角還未勾起,突然想到什麼,頓時便垮了下去!
「大人你是不是又放火了?」魏意疑惑看向他。
隨即邁著大步跑出寬巷,躲在巷口往外一瞧,天邊煙霧瀰漫,火光沖天。
那方向,不就是陸豐年所在的陸府麼?
雙眼驀地被火光映紅。熊熊烈火,像是她積攢已久的怨氣,隨著青色煙霧直衝雲霄!讓她忽然心生暢意。
街上跑去的救火官兵,讓她忽然破涕而笑,同時眼淚也像止不住一般,順著臉頰滴入腳下的泥土裡。
魏意眼睛轉了轉,暢快的笑意頓時一怔,她抹去眼淚,回身隱入暗處跑向宋知逸,急切道:「你不是連人帶府燒了吧?」
宋知逸看著她,卻並不言語。
「府里那麼多人!全燒了?」魏意後背一涼,她知道錦衣衛的人狠,但不知是這麼個狠法。
她凝望著他,想要分道揚鑣的衝動愈加強烈。
「走吧,再有一陣,官府的人該全城搜捕了。」宋知逸仰頭看著天邊另一側泛起的淡淡白線。
再有半個時辰,天就亮了,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
魏意眼別向一處,語氣略淡道:「大人先走,我與小妹隨後來。」
聞言宋知逸淡淡斜她一眼,靜默半晌忽而唇角一勾,「陸聞抓住了穗染,從她口中知道了你的存在。」
「既然你不走,那只能等有緣人來尋你的屍骨了。」他退後幾步,聲音聽不出是冷是熱。
是在提醒她沒錯,但是「收屍」這種話,也不必拿出來當面講吧。
魏意心裡亂做一團,抬眼看著他,腦海中迅速捋一捋此事。
跟著宋知逸回去的路是危險重重,但是留下更是死路一條,景笙斷不能跟她如此涉險。
而且陸豐年不僅僅對她來說是仇人,對現在無家可歸的宋知逸又怎麼不是呢。
其餘人是無辜,但火都著了,也只能是他們的命數了。
出城回榮京,才更有勝算。
然後正當她想通,要跟宋知逸走時,誰料眼前的人借著旁邊放的牛車,人影飄飄就上了牆頭。
「大人!我們跟你一起走啊!」魏意當即急得有些跳腳,壓低了聲音,對著那背影喊道。
但又怕有人會聽見,只能閉上嘴,舉起雙手揮舞。
可宋知逸躍上牆頭並未回頭,在她的注視下瀟灑離去。
她抿一下唇,極力克制住現下的無措,朝景笙努努嘴,「不是我不走,是他不帶我們。」
話罷她還聳聳肩,讓自己看起來無所謂的樣子。
原本他走了她還挺鬱悶的,但是突然頭頂落下個東西砸著她腦袋了,頓時將方才火焰借勢發泄出來,只是一抬頭,就消氣了。
宋知逸挺拔的身姿隱在女牆後,正垂首向她們而望。
魏意只呆了一瞬,都來不及看他猶如天神下凡的模樣,趕緊拉著景笙往前,「快快快,順著大人丟的繩索爬上去。」
她拿過景笙常抱的包袱掛在胸前,緊跟在景笙身後,用自己的手代替腳坑,好讓她爬的穩當些。
「大人,拉她一把。」魏意探頭望向上方,那人也在垂首看著她們。
宋知逸來時已經換了衣裳,月夜下瞧不出它原本的顏色,現下天灰濛濛的,如此近的距離,也能將他的臉看清幾分。
他負手而立,垂首看著,眸中細碎點點染上幾分柔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近人不少。
但是他沒有動。
魏意往下看一眼,已經有嘈雜的人聲入耳,回首時眉間已然皺出溝壑。
她略略思忖,急切道:「先前是我不對,但是這與景笙無關,大人還是將她先拉一把吧。」
眼裡的急切,落在宋知逸眼中。他慢悠悠上前,將景笙拉上來。
「還過河拆橋嗎?」他擋住魏意上來的路,聲音輕的只有魏意能聽見。
「不了不了!」魏意抓著繩子的手已經開始脫力,極力搖頭道:「這橋沒我想的好拆,再也不拆了。」
她抬頭看他一眼,無聲嘆氣。
沒想到這麼快倆人就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要不是現在她也在劫難逃,誰願意跟他走一起啊。
宋知逸伸手將人拉上來,背過身時唇角輕揚,隨即又很快隱去。
魏意則識相地將繩子解下收起來,免得等會兒有人過來,發現他們從這裡出城。
她本想將繩子綁在另一側,但又怕他們下去無人將繩子解開。
望著高牆一籌莫展,她咬咬牙還能湊合下去,但是景笙不行。
一時僵持住。只有宋知逸不急不慢地往女牆前一站,迅速抓起魏意與景笙的衣領,腳下一踩,便順著高牆而下。
急風從耳邊刮過,驟然下降的身體,讓她的心高高懸了起來,眼不自覺緊閉。
景笙更是嚇渾身僵硬,猶如。
眨眼間三人便落在了城腳邊,只是姿勢各異,景笙與宋知逸站著,魏意匍匐著。
「你………」魏意兩手撐在地上,臉幾乎貼著雜草。
不過她一扭頭,見景笙立的端端正正。
只好闔上唇,緩慢從地上爬起來。
「你太重,收不住手。」宋知逸路過她身旁時,掃她一眼。
「……」魏意啞然。
景笙跑過來拉著她,搖搖她的手以示安慰。
晨光熹微,露珠重。
林中白霧皚皚,鳥鳴山幽。
「小心些,林中安靜的有些過分。」宋知逸放慢腳步,與魏意景笙並排。
聞言魏意也注意到,清晨本是鳥兒最歡快的時候,現下他們周遭,卻安靜的什麼也聽不見。
「若有埋伏,還請大人幫我看著些景笙。」她眸中神色犀利,腳步也放緩。
手撫上腰上的軟劍,時刻準備著。
她們才出益州半日,從榮京來追他們人就到了此處,看來柳遂昌是真想致宋知逸於死地。
魏意瞥一眼宋知逸兩隻光禿禿的手,眼神一暗,沒想到他逃跑的這麼匆忙,竟連慣用趁手的武器都沒拿。
正當她想將袖中的匕首給他時,身側一人高的雜草中豁然一個黑影竄出來,咻一聲連人帶刀向他們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