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明亮的燈籠隨風起舞,盪在涼爽的秋風中。
三人的影子與行人的交織隱藏在身後,若隱若現。
不過走出幾步,宋知逸與魏意不約而同停下腳步回頭垂眼。
景笙夾在二人高大的影子中央,顯得她愈發嬌小可愛。她抱著包袱仰起頭,見他們二人不言,腦袋一歪,「你們看我做什麼?不是要去找人嗎?」
魏意回身蹲下,「找人自然由我們去,你還小,還是好好休息吧。」
她摸摸她的腦袋,輕笑一下。
景笙點點頭,順著她的話道:「我知道姐姐去的地方危險,即便我很想去,不過……你們儘快回來,我害怕。」
她的聲音早已不如往昔那般細小,而是底氣十足的聲音,卻也不是怪魏意。
「我知道。」魏意迅速眨眼,將不爭氣的眼淚逼回去,「半個時辰,我們就回來了。」
「嗯!」
益州的客棧小而精,略小的房間,讓景笙頓覺安全不少。
魏意與宋知逸行至半路換上夜行衣,他帶著她輕鬆翻越陸府高高的院牆。
沒了苗疆女的威脅,二人比上回走的更快。
陸豐年書房前,整齊站著一排守衛,比上次來時多了不少人。
「人太多了,就算速度快也會引來其他守衛。」宋知逸道。
「換條路走。」魏意抬首往上瞧著。宋知逸也隨著她的眼神往上望一眼。
短短一瞬,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抬手將人從衣領上拽住,借著耳房,一路上越屋頂。
「咦~」魏意往下掃一眼,兩腿一軟便蹲在了宋知逸腳邊,閉著眼顫聲道:「我動不了了!」
宋知逸蹲下縮小目標,不過語氣略帶疑惑,「不是你說走這條路?」
魏意搖頭,努力讓自己平復後,將眼睜開一條縫,「我,我是說走窗~」
她兩手下意識攥著宋知逸的衣袖,生怕自己堅持不住滾下去。
淡淡的月光下,她指節捏的泛白,他垂眸,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
「今夜就了結陸豐年!」他看著她的眼。
此話一出,魏意的眼驟然睜大,不可置信看著他道:「真的?」
「自然是真。」宋知逸眼底的堅毅,讓魏意深信不疑。
「若是這麼說,那、那我就不怕了!」她吁出一口氣,放鬆一陣,慢慢鬆開宋知逸的衣袖。
世上哪有比手刃仇人來的痛快的事。即便現在上刀山下火海,魏意也能點頭答應。
而宋知逸則回過頭嘆一聲。他不曾想到,她聽到仇人已然到了此等地步。
不過他轉念一想,還是帶她走了窗。
陸豐年依舊不在書房內,就連先前的書架也被搬的只剩下一個。
二人站在書架前相視一望。獨留這一個書架,定然有暗道的機關。
「在這裡!」宋知逸右手撫上一本厚厚的書冊,食指指腹輕輕摩擦一瞬。
魏意挑眉,看看書冊又看看宋知逸,「這……都能發現。」
「陸豐年應當許久不曾看書了。」他眼一抬落上層的書上,「這些書上都落滿了灰塵,唯獨這本上沒有。」
話罷,他輕輕將書從中間對半緩慢翻開,書頁中果然有機關。
身側的畫慢慢捲起,露出一扇暗門。
「沒開?」魏意站在門前,皺眉道。
宋知逸在門的四周掃視一圈,並沒有發現有可放機關的地方。
魏意腦袋一歪,眉緊叩,「你說他這麼謹慎,還讓人殺了他兒子?」
話罷她雙手環胸,左腳往外撤一步。
下一瞬那暗門竟緩緩打開,透出一抹光來。
暗道的光照在她腳落下的地方。她垂下眼看一眼腳下凹進去的石板,又抬頭看一眼面色複雜的宋知逸,「他……也不是很謹慎。」
「……」
宋知逸收回目光,抬腳往裡走。魏意緊跟而上。
暗門輕輕關上,周遭頓時安靜的只剩下二人的呼吸聲與腳步聲。
暗道狹窄,又怕有什麼暗器,更怕深處除了陸豐年還有別的什麼人。
至此二人只能無聲用手勢交流,還得觀察四周是否有暗器。
行至過半,眼前忽然多出三條路來。
二人面面相覷,他們還是低估了陸豐年的謹慎。
魏意一攤手,眼神詢問:走哪條?
宋知逸眉間溝壑一深,望著三條一模一樣的暗道,獨自躊躇一瞬,果斷地伸出右手拇指,往右方一指:這條!
魏意豎起拇指點點頭:大人英明!
宋知逸呆怔一剎那,她竟然這麼相信他?!
他們並沒有過多停留,順著方才指的那條往前走。
此路越走越敞亮,越走越寬廣。
正當他們以為是找到了陸豐年存私糧的地方,可走到盡頭一轉彎,赫然出現的屏風讓他們腳下一頓。
魏意兩手一攤:這是什麼?
宋知逸搖搖頭,正欲再往前去,屏風後豁然傳來陸豐年低低的聲音,「月底您便可乘船出益州, 我會差人護送您去滁州老家,昨日我已寫信給族老,到時不會為難您的。」
他說的鏗鏘有力,卻非常緩慢,聲音還略有一絲顫抖。
魏意與宋知逸面面相覷。
屏風後又響起一道年邁的悲慟之聲,急切道:「那你呢?你何時回去?」
魏意登時反應過來,陸豐年在和誰說話。她並沒多想,便踮起腳尖,伸手拉著宋知逸的手臂,往他耳邊貼近一些,用極小的聲音道:「是陸豐年的母親。」
溫熱的氣息輕輕掃過宋知逸的耳垂,令他耳尖輕染潮紅,微微垂首低聲道:「他母親不是早已故去?」
聞言魏意一驚,猛然回首看宋知逸一眼,搖搖頭,「這我不知,只是軒朗告訴我,陸豐年只去書房和他母親的屋子。」
方才那聲音有些蒼老無力,又急切詢問陸豐年,她暫時也想不出除了他母親,還會有誰。
宋知逸默默看向屏風,雕花紋理處照進來泛紅的燭光,與暗道里昏暗的光相接。
「再聽聽。」他朝屏風處瞧著。
「嗯!」
外頭傳來陸豐年低沉的嗚咽,許久才猛地吸一口氣,鼻音重重道:「我、我需將手中的事處理妥當,才可向皇上請辭告老還鄉,興許還要兩三月才能回來。」
「兩三月……也不久。」婦人緩慢道:「我還是你一同走吧。」
「不可!」陸豐年沉著的聲音一抬,又猶豫片刻,「您先行離去,我方可心安。」
一陣暗暗的抽泣聲過後,窸窸窣窣傳來衣裳摩擦的聲音,有沉重的腳步緩緩向暗道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