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意蹙眉看向王竹,王竹則兩手一攤,搖搖頭,「這我不知。」
「就連他我都不曾聽說過。」她抬手指了指柳殷。
聞言柳殷好似被踩了尾巴,不被人知曉的落敗感令他有些氣憤,當即罵道:「你不曉得關老子什麼事!西廠什麼地方什麼人物,那是能隨便攀扯的嗎?」
魏意時刻注意著柳殷說話的語氣。中四十五且眼神毫不閃躲,反駁王竹的話也算有理有據。
她一時摸不透柳殷的來歷,便暫時不言。
倒是王竹一下氣焰忽然拔高,照著柳殷的臉就是正反兩耳光。
抽的柳殷暈頭轉向,好一陣才緩過來。正要罵王竹時,被魏意出聲打斷。
「你說你是西廠廠公的外甥?」魏意假意嗤笑一聲,「方才你不是說了,西廠廠公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若是當真廠公是你親舅舅,怎得你還在這山野,做著什麼都沒有的村夫?」
她眼神一寸不離柳殷的面。
聞聽魏意如此問他,柳殷哼笑一聲,身子往後一靠,懶散的倚在牆上,「你當我傻?聽不出你在套我話?」
「舅舅早就提醒過我,若是有人這麼問,定是想要打我錢財的主意。」他上下掃一眼魏意,「我承認你要比尋常女子美上幾分,可要從我這裡拿錢,還不夠格。不過若不是有任務在身,你也能勉強伺候得了我。」
話罷王竹和魏意對視片刻。也不曉得該說柳殷聰明還是該說他笨。
魏意的確是在套他的話,不過她也只是想套出他與西廠廠公,到底是不是確有關係。他聰明在知道魏意要套他話,笨就在魏意只詐了一句,他就連底牌都交了。
王竹率先別過眼,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柳殷面上,「也不曉得你和你舅舅,哪個更笨一些。」
話罷她掩面而笑,惹的柳殷皺眉怒罵。
魏意細想半晌。柳殷說的斬釘截鐵,似乎不像是在說假話。若是親舅有個好去處,飛黃騰達,即便母家再不願意與之相認,可總會讓其幫襯外甥一把。
按西廠廠公的位置,怎麼說也能為其謀個一官半職。
可柳殷並沒有。
也許,這與方才柳殷說的任務有關。她一聽柳殷說話,就知道他不是個好相處的,怕是對權貴與錢財兩者總有一樣特別上心。
方才他又提到,他舅舅提醒他,有人問他就是想要他的錢。那麼,兩者他更偏向於錢,涉及到他的錢,就不會把廠公交與他的任務輕易說出去。
所以柳殷確實在為西廠廠公做事。
可這時魏意又有些懊惱。以前家中沒出過差錯,將她也養的極好,也是因為如此,她只學了書畫,對外界的一切並不了解。
至此,她不知西廠廠公,是不是姓柳。
王竹與柳殷對罵的有些累,又瞧魏意深思良久,怕是有什麼話要說。
她眼力見不差,回身落座在魏意另一側,替她照看景笙。
魏意得空。她緩緩上前四步,在柳殷身前蹲下,展露於表的疑惑讓柳殷不覺往後退縮。
「你想幹什麼?」
「看看你,哪個地方好下刀。」魏意從袖中抽出匕首,直直抵在柳殷脖頸處,在由此往下輕輕划動。
堅硬的觸感讓柳殷如臨大敵,頓時怕的鬼哭狼嚎。
屋裡的王進聽到如此大的聲音,以為魏意要殺人,趕忙三兩步跑出來要勸幾句。
不過瞧見魏意只是拿著匕首嚇唬他,心裡便有些看不起柳殷,走時還說了句丟人。
此時柳殷哪裡顧得上王進說他,縮在牆角眼都不敢睜。
他雖怕的厲害,可魏意覺得有些欠火候。
「這也不能怪我。」她語氣十分無奈,「你說你們跟著我作甚?若早早不打我們的主意,我也不會抓了你。」
「抓你便罷了,誰讓你有個做廠公的舅舅。你說現下,我將你放了,你舅舅就會讓人來殺我,但是我若將你殺了再丟進河裡……不就不知道是誰殺了你了。」
柳殷一個勁抵著牆往後縮,怕的抖成了篩子。
冰涼的刀尖一絲絲劃破他脖頸處的肌膚,溫熱的鮮血猶如水滴滑落。此景王竹不敢多看一眼,趕忙回過身閉上眼,感嘆自己竟帶了個莽撞人來。
她正欲阻止魏意,倒是柳殷先堅持不住,怕的眼淚鼻涕道:「你殺了我,我其他三個兄弟可是記住你了的!!!」
「放心,他們被我剜了眼,即便我站在他們眼前也認不出來我。」魏意冷哼一聲,「不過他們若是記性好,描述的出,殺了你,我就去殺他們。」
她頭一次這麼演戲,師傅還得追溯到宋知逸審芸娘時。不論要問什麼,只要先捏人的短處,總會得到想要的答案。
此言一出柳殷早已嚇破了膽,求爺爺告奶奶似的,「別殺我!!別殺我!!」
「你想知道什麼,我說就是了!」
「你方才說有任務,我想聽一耳朵。」魏意回身端來長條凳,在柳殷身前坐下。搖晃的影子籠罩著坐在地上的人,襯的她猶如夜間的惡魔。
柳殷抬頭看她一眼,又趕忙低下頭去,「就,就是在官道上,尋、尋一些落單的女子婦人,然後將她們綁去……」
將女子婦人綁去???魏意昏沉的腦袋,猛然被柳殷的話驚醒。
軒朗的母親也是無故消失,只是地點在宸王府。不曉得時隔這麼久,這兩者間有什麼關聯?
「帶去什麼地方?」她猛然蹲下揪住揪殷的衣領,雙目赤紅,「除了拐帶女子婦人,可還有別的事?」
「這我不知。」柳殷吸著鼻涕,嗡嗡道:「我們尋好了人,便有人專門來接,至於接去何處,我真不知。」
「至於其他的,送信算不算?」他畏畏縮縮抬頭看向魏意,生怕脖頸處的匕首毫不留情將他割喉。
「送給誰的信?」魏意將人往上提一把。她心中有預感,柳殷說的那信,極有可能與陸豐年有關。
「送往益州,給都鹽轉運司使。」他說完是仿佛一身輕鬆得往後跌去,面上淚滾成珠子往下落。
「陸豐年?」魏意激動地接上他的話。果然陸豐年身後,有個這麼大的靠山,怪不得水運那麼順暢,竟還敢在天子腳下做著買賣官鹽的勾當。
原來有這麼大個靠山在幫他!!
猛然知道這其中真相,魏意除了驚喜,又覺得心力交瘁。
不說陸豐年她難以拿捏,堂堂西廠廠公,豈是她能撼動得了的!
找到了仇人卻無法手刃!!如此沉重的無力感,令她怒意橫生!眼前的柳殷,是她家破人亡的推手,是這件事環環相扣的關鍵!
不論他是否知道他高高在上的舅舅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都應該為他種下的因,落得一個墜入無間地獄的果。
「你這是要做什麼去?」王竹見魏意狠狠將人拽起往外去,方才她也看見了魏意眼中蒙上細霧,手中匕首不自覺往柳殷肉里戳,且絲毫不曾理會柳殷發出的驚叫。
「姑娘你可莫要犯糊塗啊!」她捉裙跑到門口,扶在門框上,望著沒有什麼光亮的夜,想追出去,又怕景笙醒來害怕,只得拍一把大腿,惶恐得退回去。
屋裡軒朗痛了暈,暈了醒。還好艾草煮的水原本就棕黑看不見,他流的血與其融為一體,也嚇不著人。
唯獨從傷口裡爬出的血引蟲浮在水面,密密麻麻猶如被剪短的絲線,看的王進與錢來除了皺眉,還泛著噁心。
終於錢來忍不住,拉開門大步跑出去吐了半晌。
王竹此刻心亂如麻,替錢來倒杯茶端去。悠悠嘆一聲,她都有些後悔攬這些爛事,原本他們「打打劫」這日子也熬得過去,可偏偏又慈悲心腸發作!盡做一些讓自家人為難的事。
可她想到此處,又自己駁了自己。不救人死了,夜裡也難免能睡得安穩。
王進她這種把別家的墳抬回自家哭的毛病,讓她難為的糟糕透了。
魏意回來的路上,思忖良久,本想儘快離開這裡,卻又不能丟下軒朗不管。
左右衡量下,只能等軒朗醒來,將廖大夫說的法子告訴他,再麻煩王竹他們照料。
只是……
她隱藏起方才殺意外露的表情,回屋時王竹正等著她。
「姑娘你回來了?」王竹上前繞著魏意轉一圈,眼從她身上掃到腳底。順帶攤開魏意手檢查一番,見沒有血跡才放下心來,「我多嘴問一句,你把他怎麼樣了?」
「王姨別怕。」魏意扯出一抹笑,拍拍王竹的手,「他只是被我丟除了。那可是廠公的外甥,哪裡敢動他。」
「是是是!」聽到魏意這麼說,王竹心下頓時鬆快不少,「咱們惹不起就不惹了。」
「軒公子已然泡完了藥浴,你若想看,便去看看,家哥已經替他穿上衣裳了。」
她朝屋裡揚一揚下巴,絲毫不曾注意到魏意涼下去的眼神。
「我去瞧瞧,那王姨您快去歇著。」
王竹哎了一聲,整個人好似被抽了魂似的,打不起什麼精神來。大體是真的困得熬不住,躺在景笙身邊沒多久,便沒了蹤跡。
魏意看一眼不遠處二人睡得正酣的兩人,目光一斜,往柳殷方才坐的地方看一眼。
那便是他的命數了。
回首人已踏入裡屋。王進與錢來見她進來,也不好繼續留下。
魏意只得行禮目送他們出去,歉意滿滿,只得等到她手下有空餘時間時,再好好去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