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疑無路(六)

  魏意向前幾步,逼的三人後退,隨即壓低聲音道:「瞧你們這陣仗,怕是沒做過打劫的吧?」

  對首三人面面相覷,不解的看向魏意。

  「方才不都說了,讓你們瞧那四人是做什麼的。」魏意詐道:「瞧他們背的包袱沒,那裡頭的武器,比你們這強多了。」

  「你、你休要唬我們!」婦人嘴上不信魏意,眼卻不停地打量著那幾人的包袱。

  她極力保持冷靜,拿著匕首的手臂卻忍不住戰慄,眼看著就要暴露,趕忙將齙牙往前一扯,擋在她身前。

  婦人探出個腦袋,眼望過去恰恰對上魏意那雙仿佛一切看透的眼神,一下亂了神,心虛地縮回去。

  魏意眸色一閃,嘲道:「你們有把握劫了錢財,眼下,怕是沒把握守的住吧?」

  此時對首一直未說話的人將齙牙往後一拽,原想罵幾句,可一掃不遠處四人氣勢,語氣立刻弱了幾分,「那你說,談、談什麼條件?!」

  借著他們詢問的間隙,魏意迅速掃視四周。此處草深木少,地勢廣闊平坦,如此條件若是逃跑,大體還有勝算。

  可將將下過雨,道路泥濘,她們走的每一步都會有痕跡,況且這騾子走不了多快,聲音反而更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你們同我們姊妹二人一起。到了下一站,我就將錢財與騾子給你們。」她掃視著三人,掩飾住眼裡的期待。

  好一陣那婦人像是想通了什麼,冷笑一聲,「你當我們沒長腦子?你們要是跑了!我們上哪去尋去?!」

  「跑不了。」魏意搖頭,「沿途的路你們已經走過一回,哪處有山有水,總比我們二人熟悉。」

  見幾人猶豫,她只能逼道:「也罷。既你們不去,我也不能逼迫。此刻我將錢財與這騾子給你們,放我們過去。不過有一句要提醒,若是過後被他們四人搶了,人被他們殺了,莫要死前記恨於我。」

  話落,便欲將包袱解下。

  魏意動作稍緩,眼定定看著對首不知所措的三人。她在賭,賭他們如此這般,其中定有隱情。

  就在包袱即將遞到婦人手中時,齙牙正巧看見不遠處四人露出的詭異一笑,心下驚恐之餘,迅速將婦人往回拽一把。

  忽略耳邊婦人的怒罵,貼近另一人耳邊小聲說了一句,又用下顎往前一點。

  婦人朝那廂看一眼,立刻住了嘴。

  三人圍成一圈商議幾句,片刻後轉向魏意,「不是我們怕他們,萬一,萬一到時動起狠來,怕傷了人,惹上官司。」

  十分明顯得要面子。那麼魏意也給他們這個面子,「那是自然。若是沒什麼要說的,三位便隨我們一路。」

  她眼裡閃出狡黠的笑意,一切如她所料。

  不論身後四人是否真的要劫財也好,還是劫色也罷,只要路上不是只有她與景笙兩人,那麼都是安全的。

  方才她略略看清,幾人雖打扮普通,有些書生布衣的形象,可他們始終一手握著包袱,一手隱藏在袖中。若是尋常人,不會如此在意手擱在何處。

  走出一段距離,魏意慢慢靠近婦人,悄聲道:「我看得出你們不劫匪。」

  聞言,婦人驚恐萬狀,當即就要撒腿去追前頭兩人,喉頭的尖叫滾動著,才張嘴欲喊出『啊』來,就被魏意拽過去,將嘴捂了個嚴實。

  景笙迅速跳下騾子,三兩步跑近婦人,上下搜颳了半晌,只有方才那把生鏽的匕首。

  婦人瞧著被抽出的匕首,瞳孔驟然緊縮。魏意怕她慌亂下喊出聲,壓低聲音道:「不要亂叫!不殺你!」

  婦人瞥一眼被景笙收起來的匕首,心裡也鬆了口氣。

  「我現在鬆手,但是你不要喊。」魏意與婦人談條件,「只問你幾個問題,知道就回答,不知就搖頭。」

  婦人緊張中搖頭又點頭,急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也不知前頭那二人是不是聾,如此大的聲響愣是沒有一個回頭看的。氣的婦人直跺腳。

  「你們可是這雲襄縣的人?」

  「嗯!」婦人點點頭,「就順著這條路往前走,三里路的腳程就到了。」

  也不等魏意繼續問,婦人忽而惆悵起來,扭頭看一眼魏意,嘆一聲,「我瞧著姑娘也不是什麼壞人,若是信得過我,讓我去與我家那口子和家哥說一聲,你與你姊妹隨我們一同去我們村……」

  魏意警惕的鎖起了眉。婦人趕忙擺手解釋,「別誤會別誤會。你是不知,近些天連著下了半個月的大雨,附近都遭了水災。雲襄縣與我們村只有半日腳程,可、可因這大水,如今過不去了啊!」

  婦人說的不錯,夏季雨水多,她與景笙一路上東躲西藏,好不容易在大水前到雲襄縣。

  她看一眼前頭二人的背影,若是真如婦人所說,他們三人都是村民,自然不會什麼武功招式。

  中途倒戈她也有法子拿捏住他們。

  去往益州,雲襄縣是必經之路,現下繞路已然不可行。反正橫豎都要路過此地,現下與他們一起去,比她和景笙單獨去的要好。

  「姑娘也知,這遭了水災,到處都是賊人。」婦人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說與我們一樣假扮的,就怕遇到真的。」

  「我且信你。」魏意已經思量好,「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們別有用心想另謀他法,莫要怪我心狠手辣,我拿捏你們三人,綽綽有餘。」

  「是是是!」婦人感激涕零,「我也做夠了這打劫的賊人。那我先去與他們二人說道說道,要是信不過我,就站在此處等我。」

  前頭二人與她們不過十步之遙,淌過泥濘的水窪卻要費些功夫。婦人邊走邊摔,終於帶著滿身泥水叫住了他們。

  魏意牽著騾子,騾子背上景笙半伏著,腳下稍有不慎便會跌入泥潭,如此只能比婦人更慢。

  她偶爾看婦人一眼,其餘時間都只能注意腳下。

  林中雨聲吧嗒,天空暗的搖搖欲墜。她仰頭望一眼,已然知曉一場大雨正在醞釀。

  很快婦人折回,面上多出幾分笑意。

  「已經說了,你若不嫌,就去坐坐吧。」她仰頭穿過樹梢看一眼黑壓壓的雲,「這天馬上要下大雨了,再下洪水恐怕又得來。」

  話間豆大的雨滴已接憧而至,順著婦人的眉,流進了她的眼。

  魏意也不多言,只得兩手牽著騾子跟著婦人往前去。

  婦人的背影在她眼前左搖右晃,心下思忖著這幾人到底是不是賊人。若是,那麼方才那番勸她,定然留有後手。若不是,只能說明他們是真的善良。

  兩者之間,她更傾向於相信後者。

  不過方才一直提起她的騾子,又寓意何為呢?

  大雨傾盆,涼意透骨。雨滴硬如石子,抽打在他們背上。景笙心疼大雨里魏意,無聲將油紙傘往那側傾斜。

  魏意將這溫暖的舉動盡收眼底,即便現下雨大的讓她看不清景笙的臉,卻也曉得景笙是真的心疼她。她不做猶豫將傘推回去,「雨大了,你且護好自己便好。」

  冒著大雨前行,困難諸多。好在他們熟悉此處路段,帶著魏意少走了些彎路。

  入村時天已然摸了黑。魏意不自覺警惕,鋒利的匕首被她藏匿在袖中,腳下的步子都輕了幾分。

  此時大雨褪去,綿綿細雨飄浮。山巔隱在大霧中若隱若現。

  出乎意料的是從他們入村到進婦人家,四周都靜悄悄的。各種蟋蟀鷓鴣的聲音如繹不絕,甚至有些聒噪。

  跟著三人走進一處已經半塌的茅草小院,推開門一股寒涼之氣迎面撲來,夾雜著深處泥土的臭味,以及她不曾聞過得某種死物的味道。

  等點上半截蠟燭,微光撒在四處,她這才看清周遭的一切。

  婦人引她們在院中東倒西歪的毛草亭子坐下,尷尬道:「房屋被大雨衝垮,也沒個地方招待你們,就此在此地將就一二。」

  「我們後頭那家養了只牛,這雨水一衝,味兒就是不好聞。」

  「無妨。」魏意搖頭,接著觀察四周。

  婦人正欲與魏意說話,才起了架勢,就被她男人齙牙叫去。

  「姐姐,擦擦吧。」景笙眨著大眼,將手中的帕子遞給魏意。

  「乖。」魏意揉揉景笙的腦袋,接過帕子時心生感慨。帕子上傳來暖人的溫度,是景笙一直揣在懷中才將其捂熱的。

  婦人離去,便由她家哥來照顧她們。

  「水澇剛過,也沒個什麼吃的。」男人垂首嘆氣,刻意隱藏愁苦的臉色。

  魏意生在榮京,不曾遇過水澇。不過也曾聞聽,水澇一過,山崩地裂,橫屍遍野,瘟疫四溢。

  這些雖與她方才所見略有些誇張,不過再有幾場大雨,怕是就要如此了。

  對此她頗感同情。

  「遇此大劫,人在已是萬幸。」魏意安慰道。

  男人擺擺手,瞧著並不想多言。可魏意正有千百個疑問縈繞著她,話到嘴邊,不得不問。

  「不知大哥貴姓?如此我也好稱呼。」方才她有意觀察過,這院子除了他們幾人,便再無他人。由此可見,他們並沒有要硬詐她。

  男人有些意外,「我叫王進。」接著下顎往身後屋子的方向一揚,「屋裡是家妹王竹與妹夫錢來。」

  「姑娘來的不是時候。」王進憂愁著說。

  此言落在魏意耳中,又令她不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