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疑無路(四)

  於婆婆憶起往事,聲音都小了。

  「事情追溯到軒朗五歲上下。那時我兒與兒媳,每日忙著去賣我繡的帕子汗巾,那時日子苦,許久才賣出些。」

  也正是如此,他們二人總是跑許多路,後來瞧著費力又賣不到錢,便挑著擔,挨家挨戶敲門,詢問那些達官顯貴,亦或是尋常人家。

  如此一來,收入要比往常好許多。

  「日子見好,手頭也逐漸寬裕,我兒有時也送兒媳一些髮飾和胭脂。」於婆婆看二人一眼,傷心得流起淚。

  如此一來,軒朗母親樣貌上大有變化,算得上是個美人,又是個繡工一絕的繡娘。有一日去一家送定好的帕子,軒朗父親忙著往另一家送,二人因此分開。

  待天黑之際,軒朗父親歸家,卻只有軒朗與於婆婆,一問才知,人從晌午去後,就再也沒回來。

  「我們只當是主人家忙,將人留下,還沒來的急給銀子。軒朗父親便去那家尋人去,誰料開門的小廝說,人壓根沒去過!」

  「會不會是,找錯了人家?」池清婉疑惑。

  於婆婆卻搖頭,「並非。人是軒朗父親送去的,親眼看著人進了那家的門才離去,不會有錯。」

  人無故消失,自然與那家脫不了干係。於婆婆怕軒朗去了會鬧會哭,唯軒朗父親一人去要人,可不知怎的,天一亮就有官府的人來,去了才知,軒朗父親反被污衊,說他跑了媳婦誣告他人。

  由此便入了獄。

  「我將軒朗送去鄰家照看半日,去獄中看了他父親一眼。」於婆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哪曾想,人被打的不成樣子啊!!才過了兩日,便傳來噩耗,人已去了!!」

  話罷,便抬手捶起了石桌。

  池清婉將其拉回,兩手緊握住。魏意心中憤懣,「那家到底是何人?竟連官府都包庇他?!」

  「對啊。」池清婉也附道:「是什麼人,竟連官府也動不得?」

  於婆婆不語,只抬手越過高高的院牆一指,魏意同池清婉順著那方向看去,高懸的明月映照著,山巔的焦黑,與之分割出一道清晰可見得分界線。

  魏意與池清婉面面相覷,那個方向,確又一人有如此權利。

  「宸王府?!」二人異口同聲答出。驚訝之餘細細觀察著於婆婆的臉色。果不其然,於婆婆哽咽無聲的點點頭。

  此番結局,並不比魏意的鬆快。她們一個不知兇手,只能止步不前,一個知道兇手,卻無法將人緝拿歸案。

  魏意蹙眉,手緊握著腰間的匕首,眼底升起陣陣殺意,「怪不得聞聽宸王平時常燒香拜佛,我當是純粹的打發時間。不曾想是做多了虧心事,替自己祈福呢!!」

  怪不得軒朗如今正值十六七的年紀,渾身氣質卻略顯老成。於婆婆雖不曾正兒八經向軒朗提過此事,可軒朗那時已然懂事,對於世事也略曉一二了。

  她猛然有個想法,軒朗從不與於婆婆說自己就職於何處,興許他確實沒有固定的地點,或許與她一樣,正奮力追查父母被冤枉的證據。

  只是她還不敢言明。

  景笙畢竟年紀不大,一個兩個淚眼汪汪,控制不住哭出了聲,如此也只能池清婉照顧於婆婆,她則負責照顧景笙。

  「軒朗父親離世後,因有前車之鑑,我又獨自一人帶著軒朗,更不敢上宸王府中要人。只是每日都等在王府周圍,大抵過了一月,依舊不曾見過有人出來,或是不合時宜的抬出什麼來。」

  於婆婆怒意未減,「人就此無故消失這十多年,再也不曾尋到。」

  魏意知曉親人離世的痛苦,不過也暫時想不明白,宸王的事,與她們家被陷害的事有什麼關聯。

  「婆婆您方才說,此事或對我有幫助,只是我不太明白,宸王與家父被陷害買賣官鹽有什麼聯繫?」她自顧自坐下,陷入沉思。

  於婆婆不賣關子,直接道:「許多年前,邊境不安,宸王與韃靼是交過戰的。只是聞聽當時交戰結束的快,和談的也快,這其中有的秘密,眾人也有猜測。」

  「宸王十六便封了府邸,才華橫溢,驚才絕艷,不免對當時的太子,當今的陛下有所不滿。大抵是覺得自己更適合那個位置罷。」

  於婆婆眼神空洞,「至此,有人猜測,宸王與韃靼互相存在交易。韃靼要女人,宸王要權力,從那時起榮京便有婦人與姑娘無故消失,卻查不出來是誰做的。」

  「也從那時起,韃靼就無意來犯。」於婆婆也滿心疑惑,那段時間一過,便無人提起,也沒有人在消失不見,「也不知這消息準不準,畢竟這幾年來,並沒有哪家姑娘媳婦無緣無故沒了的消息。」

  「韃靼近幾年來,也算安分,莫不是真的如此?」池清婉搖首不解,「那宸王與官鹽,聽起來也沒得什麼聯繫。」

  不光她覺得難以解釋,就連魏意也想不明白,這其中到底有沒有聯繫。

  不過有一點她可以肯定,韃靼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安分。

  至少在秦頌案子上可以看出,是別有用心的。

  屆時於婆婆心情也已緩和許多,嘆一聲,看著魏意道:「現下與我說說吧,你們二人方才說的話。」

  她眼神溫柔的看著魏意,紅著的眼在她面上微微轉著,好似已經明白了所有。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婆婆。在這杏園與婆婆和景笙,還有姨娘一起待著,固然最好不過,可如今家仇未報,整夜難眠,所以,我要走,去尋陷害我父母的兇手。」

  「婆婆您方才也說,軒公子父母出事,除了宸王,還與韃靼有關。」她垂下眼,有些拿不準猜測,「官鹽背後定有大人物操持著,是不是與宸王有關,還需證據。」

  她下定決心看向座上幾人,「為此,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如果查清楚這其中關鍵,拿到證據,我定會回來尋你們。」

  景笙一聽魏意要離開,當即從於婆婆懷中起身,趕忙鑽進魏意懷中,臉埋在魏意脖頸處,帶著哭腔,「阿笙可以跟姐姐一起去嗎?我跑的很快的,不會給姐姐添麻煩的。」

  每每這種時候,景笙最怕魏意丟下她,而她接下來的一番話,聽的幾人淚眼婆娑。她道:「我知你不是真的景瑟姐姐,景瑟姐姐說她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帶不了我,她走了就沒回來了。如今我也只有你一個姐姐,能不能帶上我……」

  說到最後她已哽咽的說不出來話,伏在魏意肩頭抽泣。瘦小的脊背仿佛沒有支撐的窗戶,唯有靠在魏意身上,才能安然無恙站著。

  熱淚裹著景笙的髮絲,流進衣裳里。魏意心裡難受的不成樣子,輕拍著景笙的脊背道:「我原就要帶你去,莫要哭了。你這麼聽話懂事,怎的會給我添麻煩。」

  她捧起景笙肉嘟嘟的臉,勉強露出微笑,「再說我現在已經能護的住你,保的了你,帶上你,還有人陪著我。」

  聞聽此言,景笙也抬手擦了淚,卻笑不出來,眼緊盯著魏意仔細看啊看。

  見狀魏意怕她又哭,便將人又擁進懷裡。

  「既然你已經決定要去,我也不好攔你。」於婆婆本心有不舍,卻也無法阻攔她報仇雪恨。

  她倒想就他們這幾人,靜靜等著軒朗回來,二人將婚事一辦,就此過個安靜平淡的日子。

  話雖這麼說著,可她拉著魏意的手卻不曾鬆開。她也知曉魏意此行兇多吉少,歸期不定,又無法阻攔。

  沉默半晌,轉身回屋,人影剪在窗上前忙後忙一陣。

  不多時背著了包袱出來,氣喘吁吁地休息一陣,輕手輕腳將包袱打開。包袱中的物件兒在幾人面前顯露無疑。

  魏意不解此舉,接過於婆婆手中蠟燭,不由微微疑惑皺眉。她看著於婆婆慢慢翻著包袱,好一陣才停下。

  「將燈湊過來些。」於婆婆手中捏著個小物件兒,在有著光影的燭光下左瞧右看。

  「是他了!」話罷她手往魏意那邊湊一湊,池清婉見此也往那廂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