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禍尤起(十)

  風折了樹枝,啪嗒一聲,嚇得魏意猛然警惕,「夜裡不安全,我去將門關上。」

  「方才不是說怕打擾他們睡覺?」宋知玄心中愉悅,似笑非笑看著魏意匆忙去合上門。

  「與你說不清。」魏意看他一眼,擦過他身側,去窗台上拿了蠟燭點上擱在石桌上,「坐下吧。你還沒說久夏怎麼了,瞧她氣焰拔的那麼高,誰氣著她了?」

  「你。」宋知玄落座,接過魏意手中的燈籠將其吹滅,擱在地上,「你還沒回我,為什麼現下又要將門關上說話。」

  魏意呆怔著看他一眼,眼中流出的情緒亂的她自己都分不清,兩樣事為了哪樣。

  她嘆一聲,「許久未見,公子變得好生奇怪。我與久夏從我離開就不曾見過,哪裡能氣她,莫不是我魂夜裡去尋她了?再者,不關門是真的不安全,方才、方才……我也說不清楚。」

  他看她為此愁容滿面,許久以來壓抑的心終於有所好轉,心情也暢快許多,笑意從鼻息中散出,惹得魏意斜他一眼,「笑什麼?難道我說的有假?」

  「不打趣你了。」宋知玄面帶揉柔色,笑意斂了幾分,「久夏犯了錯,如今已不在宋府做事了。今日她才離去,夜裡就來尋我,說是她找到了你,我當她是在欺騙我。」

  「如今見到你,我才覺得,這一切恍然如夢。」說著他又揚起嘴角,看著魏意的眼也更暖。

  這幾句話聽的魏意臉一陣紅,不過她更好奇久夏因何離開。在宋府做事時,眾人皆知久夏對宋知玄的愛慕,眼裡也只有他一人。

  萬事都以宋知玄為先,見不得任何人接近他,哪怕是為了留在她身邊,她也不會犯這麼大的錯被遣送出府。

  「久夏因何被遣出了府,你可知道?」魏意一手撐著下顎,定定看著對面的人。

  燭光的暖意銜來宋知玄略帶尷尬的神色。他別過眼,「她……她,我說了,你切莫生氣。」

  他佛過燭光看著她,眨著的眼裡有些難為情。魏意不明所以,覺得他有些奇怪,挑眉道:「這與我有何干,我為何要生氣。」

  宋知玄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仰頭望向明月,「按理說,我應當先要與你解釋一番。我與她,並非你想的那種關係,或者,看到的。」

  「看到的?」魏意身子往前一探,不可置信,「我何時看到你們關係……」

  她忽然怔住,腦中一個畫面閃爍而過。那時她才與久夏共事,夜深服侍宋知玄休息,發呆回神時恰巧看見久夏正在解自己衣裳的扣子……

  「你是說那次?」魏意想起來就有些難以面對宋知玄,不自覺便垂下眸不去看他。她尷尬的搓著手,「其實、其實這是你們的事,不必向我說。」

  「要說。」宋知玄斬釘截鐵。微光照著他明媚的眼,仿佛有許多話即將滿的溢出,「你那日看見的,並非全部。」

  他嘆一聲,「她的確是我母親替我尋的通房,不過我從未與她有過什麼。那日她那麼做,不過是為了宣示主權,又見我不曾反駁她,才大膽做出那種事來。」

  「哦。」魏意尷尬一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知曉了。其實真不必與我說。」

  她極力推辭。畢竟她與他最多是主僕情意,不必投入一些不必要的情感。但對首的人依舊沒有要停的意思。

  宋知玄眼神直直落在魏意面上,認真道:「而我只是瞧著你打盹的樣子,想著你看見那種情形會怎樣……」

  魏意伸出手擋在宋知玄眼前,胸腔中跳動的心極其混亂。讓她分不清是因為害羞還是生氣,「過去就過去了,公子還是莫要再提。說了這麼多,還是先說久夏吧。」

  「好。」他伸手壓下擋在他眼前的手腕,反扣著緊緊握住,「她為了接近我,趁我沐浴時闖進了房間。」

  他忽略後面情節,「今晨應當是自己去尋了母親,這才被遣出府去。」

  兩隻手交疊擱在燭光的影中,暖意透出一股不知名的曖昧。魏意呆怔著看著這畫面,腦海中琢磨完宋知玄的話,便匆匆將手抽出來。

  每到此節,她都要比平時更為清醒。她知曉如今自己蟄伏是為了什麼,哪怕多少看出宋知道對她的特別之處,也裝傻充愣當作看不見,如今斷不能因為某些不可寄託的情感,就將使命置身事外。

  「就當她是咎由自取。」魏意語氣漸冷,「既然公子不喜歡她,如今她走了,於你們而言,都是好事。」

  「那你呢?」宋知玄垂首看著自己掌心逐漸消失的溫度,悵然若失,「你可知我對你的心意。」

  少年聲音溫潤,夾著一絲顫抖,卻又迫切想聽到魏意的回答。看著她的目光不由更為情濃意切。

  他知她過去,明白她的難處,替她隱藏身份,教她練劍習武,皆只是因為她是驕月。是他願意傾心相待之人。

  「公子怕是在說胡話。」魏意垂首,兩手在桌下互相搓著。自離開宋府,她就已經當二人不會再見,便將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與不曾說明的態度一併閉口不提,好讓那段記憶就此埋葬。

  她本不願意當著面傷他,可現下也架不住他如此攻勢。她抬眸對上宋知玄不知所措的眼,「許是我做過什麼事叫公子誤會,才讓公子覺著我們二人之間存有幾分可能。」

  「公子知曉我的身份,便知我是亡命徒,改名換姓苟活於世,既如此,何感存有兒女情長之心。換句話講,我活的過今日,但不一定活的過明日。這樣的人,公子有什麼好喜歡的。」

  她忍著心中某一處的痛感,繼續道:「不論我與久夏二人誰留在公子身邊,都不可長久。我們身份在此,無法與公子長伴,這公子應當是知曉的。」

  話罷,一陣冗長的沉默過後,宋知玄才嘆息一聲,「我早知你會這麼說。不過無妨,眼下你被仇恨牽絆著,無心談論這些也是應當。」

  他微一停頓,話鋒一轉,「你離開宋家那麼久,興許也無法見著兄長,更無法了解當下境況。」

  明月隱入雲層,宋知玄的臉也跟著暗下來。他起身踱到魏意身後,仰頭看著雲層,似乎在喃喃自語,「要變天了。」

  「這是何意?」魏意急忙回首仰頭看他。朦朧的下顎與黑暗仿佛快要融為一體,她眼一轉,「是不是火樹銀花案已經查出兇手了?!」

  宋知玄喉頭滾動,輕輕搖首,「此案並非我們想的那麼簡單。如今刑部、大理寺和錦衣衛北鎮撫司都在查此案。」

  「今晨我去見了越兄與薛兄,從他們二人口中得知,如今刑部張大人已然捏著證據不在查下去,想必是查到不該查的人了。」

  魏意起身,與他並肩而立,側首看著他,「是越祈寧與薛無漾?」

  「不錯。」宋知玄點點下顎,「今年春闈他們二人高中,如今已入朝為官了。」

  若是這二人的消息,那便做不了假。也是她太不在意春闈的事,竟不知他們二人已經做了官。

  「他們可還說什麼了?」

  「他們也讓我勸誡父親與兄長,莫在查下去。」宋知玄轉過臉看向魏意,愁色掛著眉梢,將他的臉繪的苦澀不堪。

  聞聽此言,魏意月眉也跟著一叩。就憑此言,她已然嗅到此案背後,定然有個不可得罪的人物。

  「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公子可否說與我聽聽。」魏意急切之下,不自覺扯住宋知玄的衣袖。

  見此,宋知玄垂眸看一眼,便藉此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座上,「有幾件。坐下我與你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