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麗陳告訴我噩夢一共做了三次,第一次是夢到哥哥陳小海被人砍了頭。
鮮血淋漓的無頭屍體就站在她床邊,一直讓她幫忙報仇。
屍體可不說話,更何況被砍了頭,嘴巴都沒有怎麼說話。
第二次凱麗陳依舊夢到陳小海站在床邊,不同的是這一次陳小海抱著自己血淋淋的腦袋。
「我哥哥他…他的腦袋就在手裡轉過來看著我,一直讓我報仇。」
「對了他的嘴巴好像被針線縫了起來。」
「他沒法開口說話,可我就能聽到他在說話。」
夢看似虛無縹緲,但從玄門角度來說,夢其實就是現實的反射。
被砍了頭,嘴巴還被縫了起來?
這兩個細節更加是讓我思細級恐,民間有一種說法,殺人之後若是擔心死者冤魂不息,下到陰司告狀。
被可將死者頭顱砍下,在用麻線縫上嘴。
如此一來,死者即便到了陰司,也無法開口告狀。
還有一種說法便是,殺人之後砍下頭顱,嘴裡灌入銅汁鐵水、縫其嘴,再將屍體曝屍荒野,任由野獸啃食。
死者便會魂飛魄散,永生永世無法輪迴。
兩種說法,是真是假我不得而知,不過不管哪一種,都是陰邪至極的手段。
「我第三次夢到哥哥,哥哥他……他陷入了一片骯髒惡臭的沼澤里,拼命向我伸手,我想去拉他,卻怎麼也拉不住。」
說到這,凱麗陳漠然的神色也變的黯然神傷,跟著突然又情緒激動起來,蹭一下站起身雙手撐著桌子,直勾勾盯著我們。
「我哥哥他……他死了,他被人殺害了!被人砍下了腦袋!」
「你們一定要把兇手抓出來,繩之於法!」
要是能這般輕易下定論,張隊長又何須初次接觸,便想到請我幫忙。
張隊長、王城齊刷刷看向了我,滿眼哀求。
都希望我能從凱麗陳講述的三個噩夢,給出一個結論,給出一些線索。
「許仙,凱麗陳這三個噩夢確實夠滲人的,陳小海不會真死了吧?」
王城率先沉不住氣,側頭壓低聲音追問起來。
我沒去回答王城的追問,依舊直視著凱麗陳追問。
「凱麗小姐,你與哥哥陳小海十幾年未曾見面,雖說血濃於水,然而感情這東西總歸需要時間培養沉澱。」
「不過貌似你與哥哥陳小海感情很是深厚。」
並非是我這人心理陰暗、感情薄涼,按常理來說凱麗陳十幾歲就被人販子拐賣。
輾轉被國外夫婦收養,與陳小海相認也不過近幾年的事,甚至於都還沒來得及正式見面。
遠隔重洋,僅僅只是因為幾個噩夢,就千里迢迢趕回國內,還鬧出這麼大動靜。
要說感情不深厚,大概率做不出這般舉動。
如果是感情深厚的話,又如何能做到已經尋到親人,卻遲遲不來認親。
張隊長說凱麗陳對此的解釋是學業繁重。
然而在我看來,辦法總比困難多,學業再繁重,也總會有假期吧?
凱麗陳必然還有秘密隱瞞。
面對我的追問,凱麗陳咬著嘴唇陷入了沉默。
她的反應瞬間證實了我心頭猜測,她還有事隱瞞。
張隊長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眯起眼睛看向了凱麗陳。
唯獨王城這會腦子有些不趕趟,撓著頭一臉茫然在我們三人身上來回打量。
沉默好一陣,凱麗陳低頭打開隨身帶著的挎包,從裡頭拿出來一個洋娃娃小心翼翼放到了辦公桌上。
洋娃娃款式十分老舊,十多年前的產物,娃娃雖然被換了新服裝,還是能看出來磨損嚴重。
顯然是凱麗陳一直帶在身邊。
這洋娃娃對她很重要,從她剛剛拿出來時小心翼翼的神態,也能證明。
「娃娃是哥哥送我的,這些年就是這個娃娃一直陪著我,無數個日夜讓我堅持活了下來。」
「有這個娃娃在,就好像哥哥一直陪著我。」
凱麗陳說著說著,眼眶便紅了,霧氣已經在打轉。
但她反應又很奇怪,前一秒看著洋娃娃還是溫情流露,下一秒卻又攥緊了拳頭,通紅眼眸里全是憤怒。
再三追問下,凱麗陳終於向我們坦白了來龍去脈。
原來當初她並不是趕大集被人販子拐賣,而是家人嫌棄她是個女孩,想將她賣給人販子。
聽到這,我和張隊長也皺起了眉頭,尤其是張隊長,臉色很是古怪,說不上是憤怒還是尷尬。
家人重男輕女,親手賣了女兒,這事發生在本地,作為執法者張隊長自然臉上無光。
王城則是一萬個震驚。
「不是,凱麗小姐會不會是當時你年紀太小,記錯了?」
「呵呵,我豈會記錯,那群人販子來過我家,我就躲在門外,親眼看著家裡人熱情招待了他們。」
「我最後也是被那群人販子拐走的。」
是陳小海偷偷告訴凱麗陳,家裡聯繫了人販子想將她賣給對方。
洋娃娃也是那時候陳小海送給凱麗陳的。
並且陳小海還偷偷帶著凱麗陳跑出了家,想去大集躲一躲,可惜最終凱麗陳沒有逃過魔掌。
被拐賣後的十幾年裡,沒人知道凱麗陳到底經歷了什麼,陪伴她的也只有陳小海送的洋娃娃。
支撐她走到今天的,也只有這個洋娃娃。
這也正好能解釋,明明和陳小海感情如此身後,好不容易尋到親人後,凱麗陳卻遲遲沒有回國相認。
親生父母要將自己賣給人販子,她無法面對。
直到陳小海出事,凱麗陳毅然決然遠渡重洋。
「這些事過去很久了,現在哥哥沒了,無人能證明,所有人都以為我當初是自己調皮,和哥哥跑去大集,遇到了人販子。」
「我也不想在追究這件事,我只想替哥哥討回公道,替他報仇,以後我也不會再回國。」
凱麗陳拿出紙巾擦了下眼角,語氣也恢復了平靜。
「凱麗小姐,你放心陳小海一事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多謝,也請你們抓緊時間,需要配合隨時聯繫我。」
凱麗陳站起身微微彎腰鞠躬致謝,隨後便直接離開了衙門。
之前沒有與張隊長提及被拐賣的真相,也是因為這事在凱麗陳心頭是一輩子無法癒合的心理創傷。
如今傷疤揭開,看似平靜,實則也需要時間去再次舔 舐傷口。
「媽的,重男輕女這陋習還真根深蒂固,以前只以為是說著玩,沒想到就發生在身邊。」
「張隊長販賣孩童這事,你得查、你得管啊!」
與王城的義憤填膺不同,張隊長露出了一絲為難之色。
「行了老王,這事過去太久,要查要管也不是一時半會,飯得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還是先弄清楚陳小海是生是死吧。」
凱麗陳講述幼年被拐賣的真相時,起初聽來我心頭也覺得悲憤,冷靜下來後細細一琢磨。
卻又感覺有些地方不大對味,具體什麼地方不對味,一時間又說不出來。
只是感覺,沒有實證,我也不好直接說出來。
「許仙小師父,你說的在理,咱們要一步步來。」
「您應該會解夢吧?凱麗陳也見到了,你也當面親自問了,陳小海到底是死是活有沒有確鑿答案?」
解夢我確實跟師父學過,不過和算命、看相一樣,都是些粗淺皮毛,遠遠算不上精通。
眼下也只好班門弄斧,硬著頭皮上了。
我告訴張隊長,凱麗陳所做的三次噩夢,要解夢的話,有兩種解法。
第一種自然就是血濃於水、感情至深,親人死於非命、心頭有冤,想讓凱麗陳幫忙伸冤報仇。
第二種解法,是為困於險境之中。
前面兩次凱麗陳夢到哥哥陳小海被人斬首、求救,表面上看陳小海已經死於非命。
往深了說,陳小海可能是落入陷阱、命懸一線。
第三次凱麗陳夢到陳小海在一個烏黑惡臭的泥沼里掙扎。
這便是困字最直接的表達。
泥地沼澤,人一旦陷進去,立時便困入生死險境。
「不管何種解法,陳小海都是九死一生。」
「張隊長,能否帶我去陳家灣走一遭,有些事恐怕得實地看看、問一問,方能有答案。」
已經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張隊長自然不會拒絕,只是他有些難為情的撓了撓腦袋。
「去走一趟沒問題,不過你兩得做好心理準備。」
「陳家灣那些村民,對咱們並不大友善,也不大願意配合。」
「估計是我們前後去了太多次,問的人厭煩了吧。」
張隊長這說法,我倒也表示理解贊同。
都是尋常老百姓,有義務配合衙門查案緝兇,不過我想大部分人也不大樂意隔三差五,就被衙門上門盤問。
尤其是在已經把知道的全都說了以後,還被接二連三上門盤問,終究讓人覺得心裡頭不舒服。
「沒事,張隊長儘快準備下,咱們儘早出發。」
「行我先去安排下今天的差事,中午些咱們就去河灣村走一遭。」
我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可能會在陳家灣多逗留幾天。
「我去安排。」
說完張隊長便起身走出了辦公室,在衙門食堂吃過午飯,張隊長親自開著車帶著我和王城去了陳家灣。
衙門裡還有別的事要忙活,陳小海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衙門前前後後去了好幾次也沒啥線索。
又考慮到陳家灣村民有些反感,張隊長便沒帶其他差人。
陳家灣距離縣城挺遠,算是本地位置相對偏僻的一個鄉鎮。
趕到陳家灣,已經是下午臨近傍晚時分。
陳家灣呢分了上中下、大小,一共五個村子。
陳小海家在下村,位於陳家灣最後面。
剛到村口岔路口時,突然我感覺到一股聚而不散的怨氣。
有一瞬間心神激盪,側過頭尋著怨氣,往車窗外一看。
就在距離路邊約莫百十米開外的一片野地里。
零零散散矗立著十幾個墳頭,墳頭上還插著招魂幡。
風一吹白色招魂幡飄來飄去。
十幾個墳頭一看全都是新墳,修的不說多麼氣派,但在偏遠農村絕對屬於精修。
每個墳頭都仔仔細細用磚塊水泥圍了起來,像極了三開門的墓碑,也是價值不菲。
「這麼多墳頭咋看著都差不多,不會是某一家人修的吧?」
見我盯著車窗外那些新墳看的愣愣出神,王城、張隊長也順著我視線看了過去。
王城更是撓著腦袋嘀咕一句。
就是他這一句嘀咕引起了我注意。
十幾座墳頭,都是新墳不說,修的也的確和王城說的一樣。
瀰漫在岔路口,聚而不散的怨氣,也全是從那一片新墳地擴散過來。
「停車,下去看看。」
「真要去?許仙小師父這地方老實說挺邪門,之前我們來調查,有一次回去晚了。」
「就在這岔路口碰到了鬼打牆,車子怎麼也開不出去。」
張隊長有些心有餘悸的嘟囔。
這岔路口是典型的十字路口,舊時候農村招魂、送魂,包括狗上了供桌,要砍下狗頭,都得來十字路口。
所謂十字煞,便是如此。
不遠處一片新墳地又怨氣聚而不散。
這地方遇到鬼打牆,在正常不過。
「張隊長你踏實把心放肚子裡,有許仙在別說鬼打牆,就是墳裡頭那些鬼魂全爬出來。」
「也保管你沒事。」
王城拍著胸脯,信誓旦旦替我立了軍令狀。
張隊長也不再那麼忌憚,尋了個地方將車停在了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