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繼續朝前開著,很快我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
一塊空地上,幾十號剛下班的燒磚廠工人。
男女都有,正聚集在一塊,蹲在地上吃飯。
有人可能會說,吃飯有什麼好終身難忘,你這也見識太少了吧。
幾十號人每個人面前都擺著一口商用不鏽鋼湯桶。
桶里滿滿當當裝著用糯米、白面熬到又黏又稠的菜粥。
有的用大湯勺低著頭不停往嘴裡餵菜,有的乾脆大湯勺扔到一旁。
腦袋就埋進桶里吃。
又黏又稠的菜粥,吃到嘴裡一時半會又咽不下去,順著嘴角往下流。
那些工人也不在意,或者說壓根沒發覺,依舊是守著各自的湯桶,不停吃著。
要用一句話來說,那就是這些人吃飯的架勢、動作。
跟玩命一樣。
養豬場裡餓了幾天的豬,恐怕也吃不出這架勢。
再說每個人的飯量,也足夠駭人聽聞。
民間傳說舊時候那些猛將,不就是日食八斗米。
眼前這些燒磚廠的工人,真就是人均八斗米。
這些工人,並不是什麼天生異於常人的猛將。
他們全都是被餓鬼附了體。
那些幾百噸米麵,還真是用來餵養餓鬼。
或者說是用來穩住餓鬼。
燒磚廠老闆到底什麼來頭?冥龍?
仔細一想又不大可能,餓鬼這種東西屬於惡鬼不假,也確實挺難纏,但要比起紅衣煞那一類惡鬼,完全就是天差地別。
就算餓鬼冢里餓鬼不計其數,冥龍也犯不著廢這麼大力氣來折騰。
先不說收復那麼多餓鬼難度有多大。
現如今鎮妖司西南片區已經重建。
冥龍真敢搞出那麼大動靜,就不怕鎮妖司找上門?
「難道是盜墓賊?」
我猛地想起來師父跟我說過,形成餓鬼冢最常見的原因便是古墓。
舊時候王侯貴族、皇親國戚修建墳墓,往往都是大興土木、勞民傷財。
墳墓修建完成為防盜墓,往往會把工匠封死其中。
沒吃沒喝、暗無天日的墓室內,活活餓死,死前滿腹怨恨的工匠,死後極容易變成餓鬼。
數量足夠多便會形成餓鬼冢。
盜墓賊發現一處大墓,沒辦法短時間內盜掘,便會想辦法在原地弄一些東西遮掩。
蓋房子、開個養殖場之類。
用燒磚廠來遮掩盜墓,也說得過去。
車子路過燒磚廠工人宿舍時,看到的一切讓我更篤定了心頭猜測。
除去那些被餓鬼附體,正在空地上拼命吃喝的幾十號工人外。
兩間宿舍里還有十幾號工人,這些工人沒有去吃飯,都在宿舍里躺著。
宿舍門頭上掛著開過光的鏡子,貼了鎮宅符。
裡頭東南方還掛著一副鍾馗畫像。
畫像栩栩如生,鍾馗穿的紅袍,一看就是用雞血作為顏料。
眾所周知鍾馗乃是專捉惡鬼的大神。
再看那十幾號工人手腕上,還都佩戴有紅繩,紅繩上串著一整套開過光的五帝錢。
鏡子、鎮宅符、鍾馗畫像,紅繩五帝錢手串。
全是用來防止餓鬼附體。
明擺著宿舍里躺著的這十幾號工人,跟不遠處被餓鬼附體,正在拼命吃喝的幾十號工人。不是一伙人。
或者說是這伙盜墓賊,以招聘工人為由,找來幾十號工人,讓餓鬼附到他們身上。
在以糯米、白面熬粥穩住餓鬼。
通過這辦法搞定那些難纏的餓鬼,也全賴現在社會進步,條件好了。
幾百噸米麵餵養餓鬼,舊時候這辦法壓根行不通。
這也足夠從側面證明,此處暗藏的古墓,絕對是個大墓,而且從未被盜掘過。
「真特麼該死!一群喪盡天良的盜墓賊,竟然用活人搞定餓鬼。」
理清楚來龍去脈,我咔嚓一下握緊了拳頭,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現在有幾百噸米麵餵養還好,附在工人身上的那些餓鬼不會鬧騰。
一旦沒有米麵餵養,或者說等到這伙盜墓賊掘開古墓、盜寶撤退後。
幾十號被餓鬼附體的工人,是死是活就沒人能打包票了。
見我突然緊握著拳頭,一臉怒容,楊萍也被嚇了一跳。
「許仙怎麼了?」
「你說什麼盜墓賊?咋回事啊?」
「沒什麼,咱先去找這燒磚廠老闆討個說法。」
我隨口編了句瞎話糊弄過去,要讓楊萍知道此時此刻,我們不僅到了餓鬼墳墓。
還到了一群盜墓賊的賊窩。
天知道她會被嚇成什麼樣,更重要的是一旦讓這伙盜墓賊發現我看出端倪。
我也不敢保證還能不能平安離開燒磚廠。
殺人滅口,屍體往燒磚窯一扔。
對這些盜墓賊來說,絕對做得出來。
對於我的隨口敷衍,楊萍本來是一臉狐疑,不過提到要去找燒磚廠老闆討個說法。
她倒是立馬來了精神。
「上次來驢操的躲著不見老娘,這次非得找到人。」
「對了,等會別提招魂的事,也別提我身份,就說我是你大表哥吧。」
這伙盜墓賊能想出用活人引餓鬼附體,以此穩住餓鬼,還弄了鍾馗畫像這些東西。
裡頭必然是有懂得陰陽之事的能人異士。
招魂一事、包括我的身份一旦暴露,必然存在打草驚蛇的風險。
「啥大表哥啊?許仙我只感覺到了燒磚廠你就變得古里古怪,還老話裡有話。」
「你剛剛還說什麼盜墓賊來著……」
「楊萍你若信我,就別問那麼多,聽我的。」
我直接打斷了楊萍喋喋不休,也沒辦法跟她解釋那麼多。
見我神色嚴肅,楊萍愣了愣,突然臉色一紅。
「我不信你信誰,就算你說天上月亮是方的我也信。」
氣氛突然間變得有些曖昧,我忙別過頭看著車窗外,來了個裝聾作啞。
剛停好車,一個矮矮胖胖,一臉精明,脖子上戴著一根大金項鍊的中年男人。
滿臉堆笑朝著我們跑了過來。
「這位就是楊萍女士吧?真是不好意思上次你來,我正好有事沒在。」
伸手不打笑臉人不假,可眼前這燒磚廠老闆笑的很虛偽、很假。
打招呼時候,他一直不著痕跡暗中打量我,眼神里透著警覺。
在一個我和楊萍是到了燒磚廠,就是直奔辦公室來。
也沒提前打招呼,這位老闆是未卜先知?
一早就在門口等著。
只怕唯一的解釋是我們剛到燒磚廠,甚至還沒到燒磚廠,便已經被人盯上了。
盜墓賊有明哨、暗哨,不足為奇。
「別跟老娘嬉皮笑臉,我爹他好端端到你這燒磚廠做工,突然就瘋了。」
「這事你必須給個說法。」
「出了這種事誰也不想,不過既然已經發生,咱就坐下來好好談,總有辦法解決。」
「楊萍女士您放心,我一定負責到底,要不咱去辦公室談?」
楊萍看了我一眼,見我沒什麼反應,她便率先拉開車門下了車,回頭沖我喊了一聲。
「表哥咱走吧,看他能給啥說法。」
到了辦公室,燒磚廠老闆先跑去泡了兩杯茶。
坐下後他先遞了一張名片給楊萍。
我看了一眼,上面寫著某某磚廠有限公司錢五。
「楊萍女士,還有這位大表哥,你們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說,咱們爭取今天就把事情解決了。」
錢五笑呵呵說著,視線若有若無在我身上多停留了幾秒鐘。
或許是出於對危險的本能反應,那一瞬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對。
這錢五剛剛稱呼我為這位大表哥?
下車前楊萍只叫了我表哥,前面可沒大這個字。
大表哥這三個字,是在車上我為了不打草驚蛇,和楊萍商量時說的
「我就一個條件,我爹你們得負責找最好最專業的醫生給他治好,一輩子治不好負責一輩子。」
「至於精神損失費啥的,一分不能少。」
「楊萍女士您要這麼說的話,這…這不好談嘛。」
錢五搓著手,露出一臉為難神色,眼底一抹陰狠一閃即逝。
等等。
這孫子是想要拖延時間,好來一出夜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可我是什麼時候暴露的?甚至錢五連大表哥這三個字都知道。
眼下顯然來不及讓我琢磨這些,再不趕緊開溜的話,今晚弄不好真要被扔到燒磚窯里去。
「既然錢老闆覺得為難,咱就別談了。」
「反正我們就這條件,錢老闆你好好想想。」
我沒再給楊萍說話的機會,乾脆利索扔下一句話,伸手拉起楊萍就往外走。
讓我沒想到的是,錢五也沒攔著,只是說了句:「哎好吧,咱們雙方都在冷靜冷靜好好想想。」
這就讓我們走了?
難道是我過于敏感想太多了?
楊萍也察覺到了有些不大對勁,皺著眉頭一臉擔憂問我:「怎麼了許仙?是不是哪兒不對啊?」
「自從來到燒磚廠你就很奇怪。」
「不好說,反正趕緊走准沒錯,這地方不安全。」
楊萍左右一掃,一臉狐疑,不過也沒在刨根問底,點了點頭上車打著了火。
一路提心弔膽往燒磚廠門口行駛而去,路過工人宿舍的時候,我看了一眼。
那十幾個盜墓賊已經沒在宿舍。
空地上被餓鬼附體的幾十號工人也不見了,就連地上的殘羹剩飯也被收拾乾淨了。
這種種,更讓我篤定已經暴露。
「快加油門,走!」
「越快越好!」
壓根來不及解釋那麼多,我忙催著楊萍加油門衝出去。
楊萍哦了一聲,一腳踩在油門上,速度剛提起來,還沒衝出燒磚廠大門。
突然另一輛沒開車燈的車,迎面衝著我們撞了過來。
「啊!」
楊萍嚇的一聲尖叫,猛踩剎車,車子一陣劇烈搖晃停了下來。
迎面撞來的車子,速度不減直直撞了上來。
砰一聲巨響。
安全氣囊差點沒爆出來,大腦短暫陷入空白,緩過神來我手忙腳亂解開安全帶。
一手拉著楊萍,一手提著八卦袋下了車。
剛一下車,身後傳來了錢五陰惻惻的聲音。
「大表哥、楊萍女士我想了想,這事拖不得,咱今晚得有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