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質問,江小天縮在蔣桂花懷裡,渾身瑟瑟發抖個不停。
不敢與我對視。
也不敢開口說話。
「事到如今還不想說,蔣阿姨這事我無能為力了。」
「還是另請高明吧。」
「不過最好今晚之前就請到,不然那恐怕您兒子撐不到明天。」
我咧嘴笑了笑,雙手撐著膝蓋,慢慢站起身,拿上八卦袋就準備往外門口走。
啪!
蔣桂花流著眼淚,突然就抬手抽了江小天一嘴巴。
哭喊著破口大罵。
「你說不說!」
「到底怎麼回事?你是不是真的殺人了?」
若要問蔣桂花心裡頭有沒有想要幫著江小天遮掩的想法。
答案顯而易見。
只不過嘛,現在鬼來電已經鬧到了鬼上身。
江小天不說實話,那隻女鬼不會放過他,說了有我幫忙。
就算進局子,也總比被那普通人看不見摸不著的女鬼糾纏殺死來的強。
終於。
蔣桂花再三追問下,江小天低著頭支支吾吾說出了那晚露營的真相。
大概和我說的差不多。
唯一有出入的地方,便是當時女孩身份被拆穿,其他四個人哄堂大笑時。
江小天覺得丟了面子,帶頭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羞辱人的話。
吵到最後,甚至還動了手。
「你動手打人家了?還是你們幾個都動手了?」
我眯著眼,盯著江小天。
「我…我打了幾巴掌,他們…他們也動手了。」
說這句話時,江小天眼神依舊在閃躲。
直覺告訴我。
他們那晚不僅僅動手打了人。
不僅僅只是言語上羞辱了女孩。
一定還做了更噁心、更令人髮指之事。
「蔣阿姨,您這兒子還真是一點也不會撒謊。」
「自求多福吧。」
我站起身作勢又要走。
這就好比買東西砍價一個道理。
見我要走,完全把我當做救命稻草的蔣桂花急了。
或者說,她其實也感覺出來,江小天時至此刻,還在避重就輕、還在遮掩真相。
啪。
又是一嘴巴招呼。
我也乘機偷偷掐了個弄風決。
窗外突兀一陣微風掀起。
窗簾被吹得胡亂飛揚。
像極了披頭散髮的猙獰女鬼。
早已經嚇破膽的蔣桂花母子,如今是草木皆兵。
窗簾一動。
嚇得母子二人,險些沒從沙發上掉下來。
「許師傅您別走別走!」
「江小天你還不說實話?!」
「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什麼?」
不斷逼問下,江小天抱著腦袋縮在沙發里,痛快哀嚎起來。
說不出後悔,說不出的驚恐與不安。
可惜,這世上從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我…我帶頭扒光了她衣服,把她…把她捆在了樹上,他們……他們還朝她身上撒了尿。」
「我…我們就是喝多了酒!喝多了酒!」
「想著嚇唬嚇唬她,第二天早上就放了她的。」
聽到這,我忍不住拳頭咔嚓一下握緊了起來。
心頭怒意升騰而起。
好賭的媽、酗酒的爹,重病的妹妹,破碎的我。
我是不信這套,但有句話叫士可殺不可辱。
江小天五人所作所為,從某種角度來說,比殺了那女孩。
還要令人髮指。
蔣桂花臉色也變得很難看,說不出是震驚自己眼裡的乖兒子,竟然做出這種荒唐事。
還是恨鐵不成鋼,亦或是在懊悔沒教育好兒子。
「睡到半夜的時候,突然就聽到有和尚念經的聲音。」
「我…我們喝多了,也就沒當回事。」
「誰…誰想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她……她就不見了。」
「繩子斷了,我們找了一大圈,就在懸崖邊找到了她的鞋子。」
「她是自己跳下去的,自己跳下去的啊!」
「不是我們推下去的!真不是!」
江小天攥著拳頭,眼睛通紅,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聲嘶力竭朝我大吼著。
他極力證明自己沒有殺人。
可在我眼裡,與其說是證明。
不如說是狡辯。
蔣桂花像是被抽乾了全身力氣,流著眼淚卻沒哭出聲。
雙手死命抓著自己頭髮,慢慢低下了頭。
「不是我們推下去的,不是!」
江小天夢魘一般,不停重複著。
「呵呵。」
我冷冷一笑,沒有客氣,反手一嘴巴甩了上去。
啪一聲。
清脆響亮。
「就算是一筆交易,也不是你們這麼羞辱人的理由,喝了酒就更特麼不是理由!」
「不那般羞辱人家,她會跳崖身亡?」
當晚女孩跳崖,雖說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受到山崖下邪物影響蠱惑。
因為江小天幾人當晚也聽到了念經聲。
妖物邪祟害人,擅長利用七情六慾。
女孩當晚被那般羞辱,情緒可想而知。
說一千道一萬,要不是江小天五個雜碎,那般羞辱人。
不會有後面的悲劇。
更可氣的是,明明做了錯事。
卻還不敢承認,反而五個人提前串通好說辭。
試圖把一切遮掩下去。
把一條鮮活生命遮掩下去。
「許師傅、許師傅,小天他已經說實話了。」
「您趕緊想辦法救救他吧?」
「去衙門自首。」
「不行啊許師傅,你也聽見了,那晚就小天他們五個孩子,也沒其他人。」
「這死無對證的,萬一衙門非要說是小天他們把人推下去的,根本說不清楚!」
愛子心切。
或者說是袒護。
蔣桂花抓著我的手,跪在地上不停苦苦哀求。
「許師傅,您幫幫忙,多少錢您開個價。」
「我砸鍋賣鐵都給您湊。」
「抱歉這忙幫不了,不想去衙門自首,那就等今晚女孩冤魂來找你們對質吧。」
我甩開蔣桂花的手,拿上八卦袋,頭也不回離開了。
如果現在不是法治社會,我剛剛真的很想先痛打江小天一頓再走。
到了樓下,我連續做了幾次深呼吸。
還是感覺心頭那股火氣難以遏制。
「夫君,你真不打算管此事?」
「不管,這種小畜生如若還不知錯認錯,活該被冤魂纏身。」
自出師以後,大大小小我也經歷了數十次靈異事件。
其中有為國為民,放下手中佛珠,拿起朴刀上陣殺敵,慘死於敵寇之手。
死後還不得安生的大和尚。
有明楚瑤、明天這對喪心病狂的姐妹。
也有狗妖那般忠心護主,讓人動容的妖怪。
可要說比起這些,真正讓我觸目驚心的。
還是這一樁樁、一件件靈異事件背後的人性。
不知不覺中,我心境也有了變化。
變得有些憤世嫉俗。
「夫君不管此事,也合情合理。」
「不過夫君莫忘記還答應替小狐狸尋回內丹。」
「那慘死女孩的冤魂,極可能見過山崖下的邪物。」
「甚至今晚那邪物可能隨冤魂一道前來。」
白靈素這番話,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總是能在我情緒失控時,幫著我理清楚頭緒,給出最合理建議。
「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提醒,我還真被情緒左右了思緒。」
「看樣子今晚,還得來走一趟。」
「夫君說的哪裡話,你我是夫妻本為一體,何須言謝。」
以往聽到這種話,老實說我心裡頭還會覺得有些彆扭。
更會老臉一紅,別提多尷尬。
現在沒了。
我已經習慣了和白靈素相處,已經習慣了與她夫妻相稱。
回到店裡,狐九妹立馬竄出來。
直立起身,兩隻爪子不停扒拉我。
「許仙!怎麼樣了?查清楚沒有?」
「我內丹找到了?」
「我說你個棒槌狐狸急吼吼幹啥?沒見我準備傢伙事?」
「許仙你這什麼態度?別忘了現在姑奶奶可是你僱主,信不信扣你錢?」
狐九妹兩隻爪子一叉腰,一臉狡黠看著我。
以為憑一句扣錢,就能吃定了我。
「扣唄,大不了撂挑子不干。」
「你還找誰幫忙找誰幫忙。」
「不伺候了。」
我雙手一攤,無所謂說道。
剛剛還自以為吃定我的狐九妹,立馬認了慫。
東西都準備的差不多後。
我想了想,又特地跑去喪葬用品店,買了一套女款紙衣服。
吃過晚飯,眼見天色已經擦黑。
我帶齊傢伙事,再一次去了蔣桂花家。
只不過這次,我不是受邀而來。
也沒上樓。
就在蔣桂花家樓底下,尋了一個角落靜靜等著。
蔣桂花家拉著窗簾,也沒開燈。
我也不知道屋裡有沒有人。
更加不知道,他們母子二人是去衙門投案自首,還是畏罪潛逃。
亦或是去另尋他人求助。
看似三種選擇,其實只有一條路。
迷途知返。
他們母子一旦畏罪潛逃、或者另尋他人相助。
女孩冤魂勢必怨念倍增,更別提其背後還有一神通廣大的邪物在推波助瀾。
到最後,也不過是自絕生路。
最正確、最好的選擇很多時候往往就在眼前。
只是很多人,習慣性選擇逃避。
包括我也一樣。
言歸正傳。
一直等到大概十二點過一刻。
小區里已經沒什麼人溜達。
空蕩蕩、一片死寂。
一股陰冷氣息襲來。
我立馬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昏暗路燈下,薄薄一片霧氣,憑空瀰漫而起。
霧氣中,一個不著半縷的女孩。
以一種極其詭異姿勢,朝著江小天家方向快速爬了過來。
它全身骨骼都摔碎了,森白臂骨清晰可見,一根樹枝從它下顎整個插 進了頭顱。
鮮血順著露在外頭的樹枝,不停往下流出來。
臉上、手上、胳膊上、身上…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痕。
這就是女孩,跳崖身亡後的死狀。
也是它成為冤魂後的真身。
饒是有心理準備。
此刻看到女孩冤魂如此死狀。
我心頭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那股怒火,瞬間又有些失控。
「江小天,你們五個小雜碎還真該死!」
眨眼間。
女孩冤魂已經爬到了我近前。
那股發自靈魂,莫名讓人感覺毛骨悚然、汗毛倒立,還帶著怨念的陰冷更加強烈起來。
女孩冤魂不知道我能看到它。
停了一下。
慢慢抬起頭看著我,它死時眼皮被樹枝劃破割開了,血淋淋的眼球,像是整個耷拉在外頭。
「哎。」
我嘆了口氣,正準備裝作視而不見時。
突然一聲空靈悠遠,一聽之下仿佛就會讓人不自覺陷入其中的佛號聲響了起來。
「阿彌陀佛。」
「施主既也是修行之人,今夜莫不是要阻攔這可憐枉死的女子討回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