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親口說的,不拉他做替死鬼,我如何投胎!」
翻騰水霧中,水鬼嘶吼連連。
水鬼不找替死鬼沒法投胎。
這其實完全是以訛傳訛。
之所以水鬼要尋替死鬼,是因為水鬼大都是橫死、枉死。
即便是投水自盡,也必然是帶著怨氣。
怨氣趨勢下,水鬼便會覺得憑什麼它們要忍受日日浸泡在水中的痛楚。
這就像現實生活中,看不得親朋好友發達、出息一樣。
一來二去,它們被怨念蒙蔽,認為只要找到替死鬼,便能脫離苦海。
久而久之,水鬼找替死鬼,也就陷入了死循環。
其實上天有好生之德,豈會讓水鬼找替死鬼。
水鬼升城隍的故事,簡單來說是水鬼心善感動上天。
往深處說,其實就是水鬼擺脫怨念魔障。
只是這些,和算命天機不可泄露一樣。
一旦說破,也就沒了效用。
非得水鬼幡然悔悟。
「我沒答應過,我那就是脾氣上來,隨口一說。」
「幾條魚要我做替死鬼,天底下哪有這種交易!」
不用我開口,謝叔忍不住破口嚷嚷起來。
禍從口出。
隨口一句話,有時候就會惹來生命危險。
一點也不開玩笑。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放過謝叔,我們替你打撈屍身入土為安。」
「你若不答應,太陽一出便叫你就此消散。」
「不!是他答應的!是他答應的!」
水霧翻騰的更加厲害,霧氣中那隻水鬼也顯出了原形。
腐爛脹開的臉龐、不停往外滲水。
「指地為牢、急急如律令!」
我沒繼續浪費口舌,一掐手印、口念法咒。
偷偷藏在柳紙下的五帝錢,瞬間爆發陽氣。
形成囚籠,將水鬼困在其中。
破曉時分,太陽升起。
隨著一聲慘叫,水鬼消散無形。
只剩下一堆濕漉漉的柳枝。
「許仙,這…這算是完事了?」
「以後這水鬼是不是不會纏著我了?」
「那這麼容易,謝叔你釣了這麼多魚,算起來是你欠了這隻水鬼。」
一聽還沒徹底擺平,已經提心弔膽一整晚的謝叔。
再也忍不住,一個踉蹌跌坐在了地上。
我沒搭理謝叔,只是從八卦袋裡拿出早準備的葫蘆。
葫蘆上沾了一些水鬼留下的水漬。
念了幾遍法咒,便將葫蘆輕輕拋入了水庫。
葫蘆尋屍。
這是專門用來尋找溺水者的一種風水秘術。
葫蘆拋入水中,隨著水波一上一下浮浮沉沉。
看似是在水波推動下漂浮。
其實若是仔細看的話,便會驚訝發現,葫蘆並非一直隨波逐流。
它時而逆流而漂、時而隨波而漂。
看似毫無規律的漂來漂去,實際上更像是在尋找某一方位。
我用露營探照燈,一直照著葫蘆。
目不轉睛盯著。
大概四五分鐘後,葫蘆漂到水庫東南方一處山坳,便不再四處漂動。
而是停在了一片水草上,開始緩緩滴溜溜旋轉起來。
任由風吹波推,也不再移動分毫。
「屍體就沉在此處?」
這葫蘆尋屍,我也是第一次施展。
為求萬無一失,我又仔細看了那片水域、看了周圍環境。
重重論證後,方才徹底下了定論。
知曉沉屍地點,接下來要做的便是讓屍體浮出水面。
溺水而亡的人,一般過幾天屍體大都會自行浮出水面。
但凡是總有例外,比如被水草纏住、卡在水底、甚至是被兇手以重物墜住。
這種情況下,屍體便不會自行付出水面。
往往就需要人為打撈。
我從八卦袋裡拿出三炷香、一對白蠟燭、一把黃紙錢一些簡單貢品。
香燭點燃、貢品擺放到水邊。
手持三炷香,恭恭敬敬朝著漂在水中不在移動的葫蘆鞠了三個躬。
「葫蘆葫蘆、立水中央、遁水而入,光耀四方,接屍引渡,諸邪避讓。」
我一邊念動法咒,一邊拿起黃紙錢,揚手朝著水面撒去。
紙錢、貢品、香燭其實並非是供給沉屍於此處的死者,而是供給水中諸多生靈。
有點先禮後兵,買路錢的意思。
風一吹,黃紙錢飄飄忽忽雪花一般落到水面。
停在水面滴溜溜轉個不停地葫蘆。
也旋轉的更加急切起來。
最終嗖一下,整個沒入水中,不見了蹤影。
葫蘆是空的,也沒破損,常理來說是不可能沉入水底。
但這世界上有些事,沒法以常理解釋。
空葫蘆沉水,這便代表水中萬千生靈收了買路錢,願意放屍體歸來。
在水邊等了大概十多分鐘。
平靜的水面開始咕嚕嚕不停往上翻起水泡。
水泡越翻越大,最後嘩啦一聲破水聲響起。
一張像是完全泡發開的大白面饅頭的死人臉,從水裡浮現了出來。
跟著便是肩頭、雙手。
被泡脹開的屍體,像是大蘿蔔似的,臉朝上、腳朝下直挺挺漂在水中。
沉入水中的葫蘆,也隨之浮出水來,就飄在屍體腦袋旁邊。
一直跟在我身後,親眼目睹了一場葫蘆尋屍的謝叔。
這會已經驚的瞪大眼睛、半天說不話來。
也不敢多看一眼已經浮出水的屍體。
「報案吧謝叔,回頭你幫著衙門尋找一下這屍身家屬。」
「若是能找到,便幫其入土為安,找不到恐怕就得謝叔你花錢操辦。」
「一定一定,許仙小師父,按您說的辦完是不是以後就沒事了?」
我搖了搖頭。
謝叔隨口一句話,水鬼當了真,偏偏謝叔收了水鬼的魚。
等於這筆交易已經促成。
我今天雖說收了水鬼,等於強行解除這筆交易。
謝叔不會再被水鬼纏身。
但天道輪迴,他始終欠了那隻水鬼。
若是不還,註定這輩子霉運纏身、災厄不斷,恐怕死後下了陰司,也得算這筆帳。
替水鬼尋到屍身,幫其尋找家屬入土為安。
只能算是償還了一部分。
聽完我的解釋,謝叔面色十分難看,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謝叔,等這屍體身後事辦完,你多準備些香燭祭品,我在陪你來水邊祭拜。」
「另外你得賣一批魚,放回水庫,以後不能再釣魚,儘量別再去水邊,希望這樣能保謝叔你往後不會霉運纏身。」
釣了一輩子魚的謝叔,這次沒有任何猶豫,立馬點點頭保證道。
「我以後再也不釣魚了,不釣了!」
不一會,已經時值中午,警笛聲響起,衙門的人也到了。
釣魚佬發現浮屍,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過按照慣例,我和謝叔還是被帶回衙門例行盤問。
兩天之後,衙門傳來喜訊,死者身份已經確認。
就是本市的人,生前也和謝叔一樣酷愛釣魚。
其實早在一個月前,家屬便已經知道死者溺亡。
奈何水庫水太深,幾次打撈都沒找到遺體。
家屬也無奈只能聽天由命。
謝叔也按我交代,忙前忙後幫著操辦後事。
後事辦完,我陪著謝叔,帶著很多香燭祭品又一次去了那個水庫。
就在尋到屍體的水邊。
用一個大竹匾擺放好紙錢祭品。
點了香,我念了法咒後,讓謝叔跪地磕頭、誠心祭拜。
至此,水鬼纏身一事算是告一段落。
謝叔從那之後,也沒再碰過魚竿,他的運氣也變得很差。
這也是沒法的事。
欠了債,總得還。
隔天,謝叔、梅姨請我到家裡吃了一頓飯,感謝這次的救命之恩。
飯桌上,已經完全恢復如初的謝珍珍,神色格外複雜的看著我。
尷尬、疑惑,更多的其實還是好奇。
水鬼纏身也好、葫蘆尋屍也罷。
樁樁件件,都打破了這位女博士的認知。
「珍珍。」
梅姨瞪了一眼謝珍珍,還用手肘碰了一下。
「許仙,對不起,這次是我誤會你了,還把你趕了出去。」
「我也得多謝你這次救了我和我和爸,那個鋪面你要想用,可以再搬回來,房租水電全免。」
我來吃這頓飯,說句心裡話,還真就是想看一看謝珍珍的反應。
「既然謝老師道歉,我也不是啥小肚雞腸的人,咱們扯平。」
「鋪面就算了,我幫你治好鬼氣沖體、退了高燒,權當抵了那二十天房租,謝叔這事還得收錢。」
「這是肯定的。」
吃完飯,梅姨塞給了我一個牛皮紙袋。
我看了下一共小十萬。
也許有人會覺得十萬多了。
但要我說,十萬塊換回謝叔一條命,還真不貴。
多少富豪、巨賈,豪擲千金,就為了能多活幾年。
那天之後,我店裡生意好了不少。
不過大都是些上門算命、看相、取名的。
幾十幾百的掙著,杯水車薪。
期間梅姨給我打過電話,說她家有個親戚過世,正好缺一個幫忙操辦的道士。
要是我肯去,價錢好商量。
操辦後事,大概流程我知道。
不過想了想,我還是給拒絕了。
一來一回起碼得三四天,我那有這時間。
謝珍珍從那之後,也沒事就往我店裡跑。
也不算命、看相,就拿個筆記本在旁邊等著。
有人找我算命、看相,她就往筆記上寫寫畫畫。
「不是,謝老師您這天天沒事就跑我店裡泡著,難免讓人傳閒話。」
「我是無所謂,您可還是黃花大閨女。」
「您要實在對這些感興趣,乾脆拜我為師,我教你咋樣?」
最後一句話,我就是開個玩笑,或者說拐彎抹角下逐客令。
誰曾想,謝珍珍一聽竟然點了點頭。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