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敘白被葬在清源寺後山。
那是京市早年開發的墓園,距今滿打滿算已有九十多年歷史,起初是沈家先祖找風水先生特地探勘的家族墓地,後來歸了公,改成了墓園,送進來不少非富即貴的鄰居,漸漸地成了有特殊地位的墓園,要來探望沈敘白,據說還得先走一套複雜的登記流程。
好在,謝時暖這三年都是跟著沈家人來,沒感受過這份複雜。
墓園的接待人員熟門熟路地招呼:「沈先生,謝女士,下午好。」
沈先生道:「沈延清到了嗎?」
「二十分鐘前到的,估摸著應該已經上去了。」
接待處和墓地有一段距離,先乘擺渡車再爬山,好在沈敘白的墓不高,第三排,從右數第二個的位置,和他的一位叔叔比鄰而居。
十分鐘後,謝時暖看到了沈延清的後背。
他帶了水果正仔仔細細擺在供盤上,聽到身後的動靜,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更別說回頭。
「我以為四哥現在應該趕去醫院看父親,沒想到還記掛著大哥。」沈牧野涼颼颼道,「怎麼,落敗後突然找回了良心?」
「我以為五弟現在才該趕去醫院看父親,向他匯報匯報你的勝利,沒想到。」沈延清碼水果的手沒停,眼皮都沒掀一下,「馬不停蹄追著我來了,怎麼,是你突然想通,要把總裁讓給我了?」
「四哥真會說笑話。」沈牧野抱臂,看盤子裡的蘋果和橘子,「我大哥不吃橘子。」
「他去世三年,轉世投胎也該兩歲了,口味沒準變了。」沈延清放上最後一顆橘子,轉頭,「沈牧野,你已經贏了,還想做什麼?」
沈牧野上前,望向那墓碑,按照沈敘白生前的要求,墓碑上沒有照片只有一個名字和生卒年月,墓碑用了上好的石材,但只有簡單的雕花,簡陋得和這座墓園所有的墓碑都格格不入。
好在沈家家大業大,墓園管理者對沈家這片祖墳打理得上心,比之荒郊野嶺的謝駿,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想做的很多啊,四哥,你坑大哥的帳,你害我車禍的帳,是不是該算一算。」
沈延清半蹲著,聞言冷笑:「你有資格替大哥算帳?」他睇了一眼後面的謝時暖,「搶了他的太太,騙走了他的股份,現在,又要來他墓前秀恩愛,你說大哥是會恨我還是恨你。」
沈牧野毫無壓力,脫口而出:「他誰都不恨,他只教訓不聽話的弟弟。四哥,以你對他的了解,你應該很明白,他之所以把股份留給謝時暖,就是為了幫我贏你,不是嗎?他希望我贏下你,給你教訓,所以我有資格。」
說著,他的目光落在那果盤上,下一秒,抬腳一踢,果盤反倒在地,盤子碎了,果品咕嚕嚕滾落。
「沈牧野!」
沈延清忽地的大怒,眉毛都擰在一起,謝時暖被他的吼聲震住,這才發現,他眼眶發紅,似乎是哭過。
「裝什麼裝!」沈牧野毫不示弱,「沈延清,你不過是想做姿態,做給那些同情你的董事以及合作夥伴看,搏一個喘口氣的機會。你對大哥如果有一星半點的兄弟情,記得他一直以來對你的好,當初就不會和孟錦雲雙管齊下算計他的命!」
沈延清咬牙切齒:「如果沒有你,我何必算計他!」
「哦?」
「他是對我不錯,整個沈家,他是唯一拿我當親人看的人,我很感激,可那又如何,我也是沈德昌的兒子,只比他晚出生幾年,身上留著的是和他和你一樣的血,需要他來播撒同情心?」沈延清哼道,「當然,我理解,不施捨我,他沈大公子的人設就有缺憾,行,我認,但是,我不認他居然想跳過我,培養你。」
沈延清雙眼微眯:「你算什麼東西,論年紀論才能論對沈家的忠誠,你哪一樣比得上我?可他要你進金誠,放在戰略投資部這種潛力部門,明眼人誰都瞧得出,他有多看好你,那我算什麼?做的努力又算什麼?沈牧野,是你逼我對沈敘白出手!」
謝時暖聽得火氣上涌,怒道:「你還真能給自己找理由!」
「大嫂,白撿了沈敘白的股份,得意了是吧,以為可以在沈家抬起頭做人了?」沈延清勾起一抹陰冷的笑,「可惜啊,我這位五弟最恨被人轄制,你的股份是給你換來沈夫人的名號,還是換來卸磨殺驢的下場,不好說啊。」
「噗!」
沈牧野突然一聲笑,他拳頭抵在唇邊,一副想忍沒忍住的模樣,「四哥,那些輸給我的對手裡,像你這樣理直氣壯的真是少見,聰明人現在至少該跪下來說自己錯了,求我原諒,而你,指著我和我女人的鼻子大罵,真是……」
他斂了笑,「找死。」
墓園這一片的區域都是沈家祖墳,除了沈家人沒有外人會來,是以,四周死寂,只有鳥叫蟲鳴。
沈延清乾脆挺直了腰板,朗聲道:「沈牧野,不過就是輸了一場總裁競爭而已,你不會以為你就一輩子高枕無憂了吧?讓我來提醒你,我還是副總,手裡還握有爸的股份,我現在才是金誠最大的股東,接下來的日子,沈總,你得每天對著我給你找的新麻煩頭疼,還沒辦法趕走我。」
他說一句,上前一步,頃刻間,逼到了沈牧野面前。
「我很好奇啊,你這個總裁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空氣有一瞬寂靜,謝時暖站在沈牧野身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緩緩轉頭,看向墓園外的方向。
「四哥,輸掉總裁競爭的消息告訴伯母了嗎?」
這個問題來得非常突兀,沈牧野的語氣平穩,像是真的在詢問他有沒有問候母親,沈延清眉頭微蹙。
「關你什麼事。」
「我只是提醒你,趕緊打過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沈延清一噎,片刻後,一怔,「你對她出手了?!」
「嘖,這叫什麼話。」沈牧野終於轉回頭,看向他,「是伯母的現任丈夫,企圖謀殺被我當場抓住,你懂的,C國的警局,很有些不錯的小手段讓一個養尊處優的老男人說點實話,唐女士要受牽連啦。」
他話音剛落,沈延清褲袋裡的手機就震動起來,他抽出來,手機屏幕上,母親兩個字閃得晃眼。
時差原因,那邊是深夜,早已過了母親平時睡覺的時間,接通後,聽筒里立刻傳來女人的一聲哭嚎。
「延清、延清,怎麼辦啊詹姆士全說了,救救我!」
「……」
沈延清一句沒回,果斷摁掉了通話。
他抬首,冷哼:「想詐我?」
沈牧野瀟灑一笑:「想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