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Act07 Phantom幻影

  第751章 Act.07 [Phantom·幻影]

  前言:

  一雙懶惰的手,並不能證明一顆滿足的心。

  ——托·富勒

  [Part①·賣聖經的]

  從西北往東南去的陣風沒有停息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強。

  引人作嘔的靈感壓力正在慢慢侵蝕比利·霍恩的心——

  ——無論是環境中的靈壓,或是來自猶大的靈壓。

  它們此起彼伏,它們琴瑟和鳴。

  它們編織出一張無法逃離的大網,越是安靜,比利就覺得越吵鬧。

  當他閉上嘴,看著江河浪涌潮起潮落,總是期盼著時間能再慢一點,能再慢一點點。

  因為三個半小時之後,他必須做出抉擇,這道選擇題將會決定他的下半生該如何度過。

  沒人能幫他做這道題,他唯一的好兄弟福亞尼尼好像已經瘋了。

  這可憐又可惡的智人暴露出軟弱的一面,吃完飯以後,就一直跟在猶大身邊問東問西——似乎對歸一教十分感興趣。

  「猶大先生!猶大先生!」

  福亞尼尼靠在船舷一側,和猶大一起淋雨。

  「猶大先生!您能和我說說癲狂蝶聖教嗎?」

  猶大輕笑道:「你對它感興趣?」

  福亞尼尼:「那當然了!如果我背幾句經書?算不算有用啊?這也是一種才華吧?」

  「其實不是你想的那麼複雜」猶大抬起手——

  ——福亞尼尼的視線跟著這隻手起起伏伏,它揮到哪裡,福亞尼尼就看哪裡,好像等待主人投餵狗餅乾的小寵物。

  「我認為,做任何事業,都講究[不忘初心]這四個字。」猶大以指抵唇,要福亞尼尼保持安靜:「開公司當老闆,一定要有口號,要有企業文化。」

  福亞尼尼笑道:「歸一教也算公司嗎?」

  不等猶大用眼神去規訓——

  ——福亞尼尼立刻抽了自己一耳光,指甲帶出好幾條肉泥。

  「疼!哎呦哎呦疼!」

  這小子臉色鐵青,連忙認錯。

  「猶大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說話我不該說話.」

  「我原諒你了,福亞尼尼,不必這樣苛責自己。」猶大從法依的衣兜里取來小刀。

  他割開手掌,飽含維塔烙印的聖血在[點石成金]的特殊效果催化之下,變成了萬靈藥。

  輕輕撫過福亞尼尼的臉,傷口就癒合如初,不留任何痕跡。

  「福亞尼尼,我一直都把歸一教當做公司來打理,至於你說的經書——」

  「——《血蝴蝶聖經》我是一個字都不記得,偶爾要用來念咒施法,才會撿起來讀幾句。」

  「或許你的老闆(BOSS)會和你說,深淵鐵道的一切都是為了全人類的未來,為了平衡世界的兩極。」

  「為了日漸緊張的國際局勢找第二條生路,為了躲避核大戰帶來的災難,創造一個地下庇護所。」

  「它講起這些偉大事業從來都不會臉紅.」

  福亞尼尼欲言又止,他本想說點什麼,猶大先生對傲狠明德的認知似乎有著嚴重的誤判。

  BOSS從來都沒有說過這些事,它挖地洞的理由很離譜,可是猶大先生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

  猶大接著說道——

  「——這套說辭就和《血蝴蝶聖經》,和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沒有什麼區別。」

  「和阿門!和上帝保佑美利堅!和天佑女皇!和這些口號一模一樣。」

  「都是宗教商標,是公司的文化產品——」

  「——聰明人已經靠著這些東西撈了不少錢,在鐵道當官,在歸一教擔任教宗教祖。」

  「你看哪個光之翼,哪個暴力機器願意去鑽研經書?能保住教派的皇位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和傲狠明德爭什麼呢?爭的是福利待遇,爭的是產品競爭力,爭的是事業上升空間——跟著我有沒有前途,這才是重點。」

  「傲狠明德找到你老師,許諾了一個光明的未來。」

  「我知道槍匠。」

  猶大低下頭,摟住福亞尼尼的肩。

  「我知道他,我很了解他。」

  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使福亞尼尼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和猶大勾肩搭背。

  「這小子很有本事,就是被傲狠明德給害了。」

  「要不是這凶獸在他心裡下了蠱,他本該有更高的成就。」

  「你仔細想想,福亞尼尼,仔細想一想。」

  猶大朝著福亞尼尼的耳畔吹氣。

  「傲狠明德給了他什麼呢?一個女人?一個家?」

  「這些輕賤之物算什麼東西?換來驍勇善戰的武官忠心耿耿為它賣十年的命?」

  「能換來我四百三十三個零號站台?!憑什麼呢?這公平嗎?」

  說到此處,猶大眼睛裡浮現出層層疊疊的血絲,他破了心防。

  「他要愛情?!要溫飽?!這些我都可以給他嘛!」

  「自古以來,哪個成功人士不是三妻四妾後宮如雲?為了成就事業,拋妻棄子也是常態。」

  「如果你要說——你老師不是為了這些東西,你老師有理想,有遠見。」

  「哈」猶大輕笑道:「那就是被傲狠明德洗了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螻蟻尚且要偷生,槍匠這麼幹,他斷了多少人的活路?毀了多少少年少女的英雄夢?」

  福亞尼尼不理解:「您在說什麼?」

  「我要說。」猶大捲起袖子,熱身結束了:「槍匠就是個烏龜王八蛋。」

  福亞尼尼立刻急眼道:「猶大先生!您怎麼能侮辱.」

  「我沒有侮辱他。」猶大打斷道:「我在陳述一個事實。」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按照公司制度商業模式來看待這個人,他到底有多麼的混帳?」

  「我要是傲狠明德,我給他開頂薪,我要封他做異姓王。」

  「我和他稱兄道弟,恨不得把內閣的位置讓一半出來,給他專門造一間辦公室,而不是晾在五王議會外邊。」

  「打下來的疆土要分他一半,他的徒子徒孫就是地方行政區的王侯貴族。」

  「可是現實呢?」

  「現實是什麼?福亞尼尼?現實是什麼?」

  「現實是你和比利·霍恩還要上前線,還要跑到香巴拉來賣命,要冒著生命危險和我做對。」

  福亞尼尼膽怯道應:「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哪兒敢和您做對呀」

  「說得好。」猶大故作假笑,輕輕鼓掌:「再來談談槍匠的下場吧。」

  「他風光不過五六年,就要接受狡兔死走狗烹的悽慘下場。金絲雀跑去五王議會大鬧一番,結果傲狠明德連保護槍匠家人的能力都沒有——我知道,十二元老院除了無名氏以外都是一群酒囊飯袋,他們總是需要最勇敢的人站出來,站出來保護懦夫。」

  「他的所有權力都被傲狠明德收回去了,只為了噁心我。為了讓我放鬆警惕。」

  「呵」

  猶大冷笑著,渾身發抖——他難以理解這種自爆戰略,槍匠的塵晶箭彈使他如墜冰窖猝不及防。

  「在我看來,這是同行要趕盡殺絕,你們的老師恐怕是遭人嫉恨,才會變成一個短命的符號,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

  「他現在怎麼辦呢?要怎麼辦呢?把歸一教徹底剷除連根拔起,事情就會變好嗎?」

  「總會有第二個猶大,第三個猶大出現,只要維塔烙印還存在,總會有人撿起我的經書,繼續念我的經。」

  「可是有人敢接走槍匠的衣缽嗎?照著他這麼個活法,恐怕每個無名氏的英雄,做錯哪怕任何一件事,都要拿出來和槍匠比一比。」

  「是呀!是!你們的老師是崇高的!聖潔的!無暇的!比他媽美劇里不滿十二歲的小姑娘還要單純!」

  「沒錯呀!他生活清貧,只要一個婆娘,有一個家就夠了!」

  「每天生活費不過三十五塊錢!對!不喝酒!偶爾抽菸,唯一的興趣愛好是釣魚!」

  「這些我都知道!法依!是這樣對吧!」

  法依·佛羅莎琳輕聲應道:「沒錯。」

  「哈哈哈哈哈哈!真他媽可笑!可憐!」猶大幾乎貼著福亞尼尼的臉:「槍匠根本就沒考慮過你們的感受,傲狠明德也是.」

  「他們根本就不在乎你,福亞尼尼。」

  「當然了!」

  猶大厲聲對著船艙里嘶吼!對比利吼叫著!

  「還有你!他不在乎你!」

  「他只在乎自己的一世英名!他被傲狠明德控制了!」

  「人生來自由!要追求幸福!不光要滿足身體的飢餓感,還要滿足心裡的飢餓感!」

  「這支槍反過來指著你們的腦袋呢!對吧?比利·霍恩!」

  「你要是聽信我一句話!那就是對戰團的背叛!」

  「你要是想去追求愛情!那就是貪戀美色,只記得歸一教的魔女,忘了槍匠老師的教導。」

  「你!福亞尼尼!你也是!」

  [Part②·鬼話連篇]

  猶大咄咄逼人——

  「——如果你們殺不死我,還活著回到無名氏的隊伍里!就是和我同流合污,就是歸一教的走狗!」

  「你要花不完的錢,要榮華富貴,這些槍匠都沒有啊!~哪裡輪得到你擁有呢?」

  「老師如果想要的話,BOSS也.」福亞尼尼覺得哪裡不對。

  但是猶大根本就不讓他說話:「所以他可惡!他可憐!他可恨呀」

  「公司尊重優秀的人才,會不遺餘力的褒獎他,把他捧得高高的。」

  「哪怕他不接受這一切,哪怕他反抗,哪怕他是個清教徒,是個出家人,是個出神入化的求道者。」

  「我會把這一切都塞到他嘴裡,把他該吃的肉全都送進他的肚子。把他該上的女人都扒光了,餵下媚藥送到他床上去。把他應得的錢財全都打進他帳戶,再給他開一張刷不完的信用卡,分三百六十年慢慢還。」

  「可是他最不該做的事情,就是分文不取——」

  「——這該死的槍匠在用他的規矩,折磨你們這些可憐人。」

  「最好把這一切都錄成電視節目,然後在公司循環播放。」

  「要讓每一個人都看清楚,只要努力拼搏,飢餓感就會慢慢得到滿足。」

  「慢慢的,你就不會餓了。」

  比利·霍恩的身體僵硬,那種詭異恐怖的靈壓再次將他牢牢控制住。

  是的,他想要成為猶大的信徒。

  是的,他每時每刻都想把法依抱在懷裡。

  是的,他要自由,他想要活出自我,而不是槍匠老師的側影,不是無名氏里沒有名字的人。

  可是槍匠老師也不想留下姓名——

  ——連江雪明這個名字都放棄了。

  雖然比利·霍恩不缺錢花,雖然福亞尼尼也不缺女人緣。

  可是每次想到槍匠老師那種清貧的生活,自律且克制的行為習慣,不用旁人去指點,不用報社的鏡頭去添油加醋的描述——他們都會不由自主的遵照老師的「遺願」繼續活著。

  接走老師的工單,比利就忙得停不下來,他也會崩潰,也想過放棄,槍匠老師走得太突然了。

  跟到俱樂部二樓的聽眾席里,福亞尼尼只覺得疲憊,每一天,唐寧先生要說的話太多太多,要聽的事情充滿的苦澀和心酸,繞過廣陵止息來找無名氏幫忙的人們,哪一個不是走投無路?

  福亞尼尼羨慕故事裡的壞人——

  ——因為壞人幹了再多的壞事,只要做一件好事,或許就可以立地成佛,或許就能夠得到諒解。

  在此之前,壞東西掙到了錢,嘗過各種滋味,感覺不到飢餓感。

  至於槍匠老師?他活得好累啊,還要帶著學生們一起遭罪,有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他。

  他要是稍顯頹勢,就會變成軟弱無力的小丑。

  遠征途中被光之翼偷襲,流血受傷了,之前所有的戰功都變成笑話。

  還好他死了,還好槍匠這個名字已經死了。

  「傲狠明德和你們說的鬼話,我勸你們一句都不要信。」

  猶大歪著腦袋,盯著福亞尼尼失去焦點的眼睛,透過這小子的耳畔,向著客船里的比利·霍恩繼續傾訴。

  「愛?責任?家庭?自由?勇氣?」

  「只有發不出工資的公司,才會拿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餵給飢腸轆轆的痴傻員工。」

  「槍匠不但吃掉這些大餅,還給你們卷出一套新規則,卷出一套新標準。」

  「你們只會越來越痛苦,無名氏的戰士呀」

  「要說做生意!沒有人比我猶大更懂公司!」

  「世界上最偉大的公司!是掌控美利堅合眾國聯邦儲蓄銀行的大公司!」

  「最好的上市手段!就是建立一個新的國家!」

  「而愚蠢的傲狠明德根本就沒意識到這一點,而我作為雅各的第四子!我作為神選之人,顯然要更有遠見,我比這野獸更懂人心.」

  在這個危險的話題繼續之前——

  ——血鷹打斷了猶大的激情演講,也打斷了他拉手風琴的動作。

  波光粼粼的水花里撲出一頭怪獸,可惜它跳得不夠高,根本就上不了船,只是稍稍探頭就落回水裡

  猶大嚇得立刻閉上嘴,連忙往客艙躲。

  「比利·霍恩!來保護我!」

  比利身體僵硬,拿起破岩鎬來到猶大身邊。

  「對,就這樣。」猶大往甲板中部退,拉著福亞尼尼和法依一塊,互相依靠著:「就這樣,我會和你一起對付這些怪物。一雙懶惰的手,並不能證明一顆滿足的心。」

  「如果你餓了,我會為你療傷,為你做飯,為你淨化這些恐怖的血肉,把它們變成美味佳肴。」

  「比利·霍恩.」

  比利能看見越來越激烈的水花,跳得越來越高的血鷹怪物,它們層層疊疊互相接力,想要踩著同伴的身體跳上甲板——粗略看去有二十多頭怪獸。

  深水區在漸漸逼進,比利·霍恩的腦袋卻愈發清醒,在猶大的靈壓中找回了一部分自我。

  「別廢話了,猶大」

  翠綠的靈火再次湧現出來,有一部分鐵粉從破岩鎬的把柄落下。

  福亞尼尼看清這些粉末,內心好奇——哪兒來那麼多的鐵粉啊?

  燦爛靈火燒光了這些鐵粉,它們一閃而逝,跟著靈火中突然湧現出來的一對臂膀,變成虛無的幻影。

  猶大鬱鬱不樂,但是他必須藉助比利的暴力,才能從這場靈災浩劫中活下來。

  「好吧,我不說話了,你保持專注,好好作戰吧。」

  大敵當前,比利·霍恩卻找準時機,學會了槍匠的幽默感。

  「你這是蹲在蝙蝠洞門口推銷養老保險——純純小丑行為。活下來再說吧。」

  法依:「噗」

  猶大:「你笑什麼?」

  法依:「沒什麼,教長我想到可以和比利站在一起,就.」

  猶大:「我問你剛才笑什麼!你剛才在笑什麼!」

  法依唯唯諾諾:「去蝙蝠洞.賣養老保險,阿福和韋恩先生都能買不一定要那個按照他們的年紀來算的話.」

  「比利!」猶大懶得去管法依女士那種莫名其妙的幽默感:「你有把握嗎?!」

  船夫老哥暈得非常乾脆,沒有絲毫猶豫,血鷹靠近船舷的一瞬間,他就昏死過去。

  這一回,福亞尼尼挺過了第一關——

  ——他的鼻子流下兩行粘稠的血,迅速被雨水帶走。

  跟著比利·霍恩的冷笑話,這小子找到了一些勇氣,找到了對抗恐怖靈壓的法門。

  「會贏的!猶大先生!」

  「給我安排幾個相親對象吧,是不是人都不重要了——我能活過今天就不錯了。」

  「她要是圖我的財,那是一毛沒有。」

  啪嗒一聲,腫脹肥大的果凍質肉身跳上甲板,血鷹怪獸稍稍抬頭,頭頂各處三十二顆「大腦」向眾人釋放靈壓!

  這些大腦屬於頭足生物,是章魚的足肢腦,用來感受肢節控制感光細胞,品嘗觸鬚吸盤的味道,是元質豐沛的神經器官。

  福亞尼尼只覺得眼前一黑,但是抓住了瞬息之間的光明。

  他握住比利大哥的胳膊,被一種奇異的靈光吸引,接著講完下半句冷笑話。

  「她要是圖我的色」

  他呼吸急促,強忍著乾嘔。

  「我也可以逆來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