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楊洺坐在豪華牢房的微重力按摩椅上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
這到底是為什麼？
外事局的高官遭到了刺客清洗，他和律此前做好的輿論引導計劃還沒派上用場，全網就自發興起了對新聯邦的口誅筆伐？
這……
一點嫌疑值，都不分給正在遭受帝國暗中欺壓的落風帝國嗎？
這種太過於順利的狀況，讓楊洺反倒不安穩了起來。
他在擔心，帝國是在用一種很新型的戰術，先站出來罵新聯邦，然後再反過來偷偷囤積重兵，一舉摧毀落風帝國。
不開玩笑的說，這可能性真實存在。
關鍵就在理身上。
萬一這位理前輩不講武德，直接給他和律來一波全面偷襲……
楊洺拿著自己剛拿回來的入網終端，在帝國各大門戶網站不斷翻找著最新的消息動向。
他時不時看一眼，被監獄長偷偷拉進去的監獄管理層吃瓜群聊，以及和雷維爾的聊天窗口，裡面會有各種各樣的貴族小渠道的消息。
外事局一干高官遭襲。
帝國官僚和貴族無比的憤怒。
帝國開始在邊境大規模調動艦團，軍部緊急召回所有休假的軍官和士兵。
與軍部有過聯合演練的各大貴族私兵艦隊，也已經得到了二級戰備命令，都在接近躍遷點的深空區域聚集整備。
山雨欲來風滿樓。
讓楊洺感覺有點要命的是，帝國屯兵的區域，雖然是正對新聯邦核心星域所在方向，但那個位置距離落風的邊境也不算遠。
這要真的躍遷去落風，那……也並非不可能。
現在的關鍵點就在於，楊洺必須確定，帝衛系統是否已經開啟。
這種一個部門高官近乎團滅的情形，是否已經構成了對帝國整體的威脅……
楊洺下意識看了眼空蕩蕩的室內，將腕錶靠近入網終端，在投影屏中央開了個只有正面角度能看到的小屏幕，輸入了一行文字。
【情況怎麼樣？】
【呃，老闆，不是說暫時先不要聯繫嗎？還好給您配備了引力通信。情況總體平穩，各處風險可控。】
【輿論是你引導的嗎？】
【老闆，我沒有啟動任何輿論引導模式。】
【律你覺得，這有沒有可能，是帝國下的一盤棋？現在的理已經啟動了？】
【暫時沒有發現任何理啟動的跡象，我也在帝星圈的各大基礎伺服器的流量埠安置了警報裝置，她現在只要啟動，我能提前退出網絡，我跟她，現在在系統核心上是平級的！╭(╯^╰)╮】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發顏表情。
律難道沒感受到他的焦慮感嗎？
楊老闆發了條消息回去：
【隨時監控，有情況就立刻採取相應的方案。】
【明白的老闆！您放心，就算是最壞的狀況，我們的暗星主基地核心區，也能隨時捲起來逃入深空。】
跟律簡單交流了一下，楊洺也算安心了一些。
理沒有啟動；
帝國現在的輿論風向，明面上的議論話題，以及暗中的各部門官員、以及帝星傳出的消息，都已認定這是新聯邦發動的刺殺行動。
有人說，新聯邦政界不服上次的帝國遠征，情報部門蓄意報復。
也有人說，新聯邦是想故意挑釁，刺激帝國再次遠征，用戰爭拖垮了帝國的經濟，通過這種拉扯，讓帝國這個早已『敗壞其中』的高樓大廈轟然倒塌；
還有人說，新聯邦是要截斷帝國與二十多個附屬國的聯繫，然後下一步就是策反帝國周圍的附屬國，對帝國形成內衝擊力。
不得不說，銀河的網絡政治家們分析的頭頭是道。
楊洺這個罪魁禍首，甚至都覺得這些陰謀論都很有道理。
楊洺又瀏覽了十多分鐘，發現了那些開始冒出來的水軍帖子。
中情局開始干涉帝國輿論！
他們的反應也挺迅速，但中情局選擇的引導方向，讓楊洺又鬆了一口氣。
【這是一場針對銀河系第一強國和第二強國的挑撥！】
幾篇熱帖迅速在各大網站流傳。
帖子內容也很有意思，基本都是在說，新聯邦在帝國遠征之後已經沒了脾氣，他們已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支付了高額的戰爭賠償，又連續遭受了蟲災的襲擊，六顆行政星被蟲族毀滅，現在絕不可能主動挑釁帝國。
這擺明了就是，銀河系中其他比較強大的政體，想要通過刺激帝國，挑起帝國對新聯邦的戰爭，讓兩國消耗實力、同歸於盡。
至於，為什麼背後的主使者，會偷襲外事局這樣一個在帝國體系內只能算是二梯隊的部門，新聯邦中情局的水軍，也給出了『合理』的解釋。
第一，外事局被端，不會影響帝國正常運轉，不會影響帝國對新聯邦出兵。
第二，帝國那二十多個附屬國，有可能成為了暗藏勢力接下來進攻的目標，可以通過打擊附屬國，避免與帝國正面摩擦，起到打擊帝國經濟體系的目的。
第三，外事局本來沒人重視，領導層安保系統很差，各官員平日裡也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境外勢力襲擊的目標，得手率高。
等等。
這幾個熱帖在龐大水軍的簇擁下，漸漸開始主導部分門戶網站的輿論風向。
然而，這時候的帝國軍情局突然下場，發出了一個通告，讓風向再次逆轉。
星際網絡是有記憶的！
這次的襲擊是有一系列預兆的！
軍情局在通告中指出：
軍情局注意到，就在三個月前，新聯邦境內出現了關於帝國經濟體制的討論。
這次討論，重點針對帝國外事局這個從未被關注過的部門，強調了附屬國在帝國經濟體制中的關鍵作用。
隨後，新聯邦中情局還公布了外事局的架構，以及大部分在這次行動中遇襲的外事局高官信息。
軍情局嚴重懷疑，這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新聯邦發起的恐襲事件！
是繼薩卡星毒氣襲擊後，新聯邦有計劃、有目的的，一系列針對帝國的打擊計劃！
新聯邦就是要從各方面瓦解帝國內部架構和統治力，讓幾千億民眾陷入水深火熱的境地。
這則通告一出，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
軍情局有樣學樣，發動各方貴族資源形成龐大的水軍，與新聯邦中情局開始了互噴模式。
對於這次爭奪輿論高地，軍情局破天荒的，表現出了極為強硬的姿態。
楊洺：……
落風，難道真的是國運來了？
艾德旺真的要給帝國軍情局的這群草包高層磕一個。
這小戰火，他不就燃起來了……
嗡、嗡！
楊洺的入網終端輕輕震動，一個熟悉的頭像跳了出來。
竟然是英俊瀟灑的阿特羅少將！
——楊洺現在看軍情局體系內的軍官無比順眼。
接通！
「哈哈哈，我就知道！親愛的漢頓！你肯定能隨意使用自己的入網終端！」
阿特羅笑道：
「看到伱的入網終端在線，我就知道你在關注外事局高層團滅的事件！
「你看到現在正在進行的輿論戰了嗎？
「怎麼樣？我們搞的聲勢，是不是很大膽？這次的反擊，是不是很果斷？」
楊洺用力點點頭：「很強！你們上面的這幾個局長，終於硬氣一次了！」
「嗨，關他們什麼事！」
阿特羅挑了挑眉：
「外事局高層被清洗，偉大的皇帝陛下震怒，我們軍情局事先竟然沒有接收到半點情報，在案發後也沒能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我們的局長和副局長們都被薅去帝星了。
「現在，我們軍情局的大權，由我們六個少將頂著。」
阿特羅清了清嗓子：
「不才，發現新聯邦早有預謀，策動網絡輿論世界大反攻的，正是本人。」
楊洺差點笑出聲。
這他娘的，他早些年對阿特羅的『投資』，沒有一滴蒸餾水是浪費的！
「幹得漂亮！阿特羅！從各個角度而言！」
「新聯邦確實是欺人太甚！他們當我們是傻子嗎？我仔細分析了那些液態機器人留下的監控記錄，那種技術、那種軍工水平、那種高精尖綜合實力的具現，只有新聯邦有這種能力！以及有這個情報支持！
「他們太自以為是了！他們真的覺得我們是蠢貨、沒有科學常識！」
阿特羅定聲道：
「之前的恐襲事件，還有後續全面帶動帝國境內輿論、試圖製造階級分裂的持續性事件，新聯邦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陛下為什麼要培養我？就是因為對軍情局系統之前的作風十分不滿。
「接下來，我們一定要進行內部改革，跟新聯邦中情局、古埃爾聯盟特情局、自由合眾國信息情報中心，進行持久的、能有來有往的對抗，並在未來可見的時間中，利用我們的資源優勢和技術優勢，在銀河系大情報界，徹底壓過他們！」
「有志氣！」楊洺豎了個大拇指。
阿特羅又賊笑了聲：「等會我要軍部做匯報，我就這麼說，怎麼樣？」
「語氣沒問題，眼神要更堅定，要有光。」
「有光？這個怎麼弄？」
「下個打光軟體，給你反射一下不就好了。」
「也對，我這就去準備……我先去忙了，親愛的漢頓！真的，認識你以後，我的人生突然就迎來了接連的轉折！」
楊洺笑著搖搖頭：「都是你通過自己的努力，以及泥三舅的支持，辛苦換來的。」
阿特羅嘿嘿笑了聲，對著楊洺揮揮手，掛斷了通信。
楊洺跳出微重力按摩椅。
雖然還不能完全放心，但楊洺心底已經大概有底了。
楊洺此刻才發現，他之前安排律做的這些步驟，每一步都另有深意、每一步都巧妙串聯，形成了現在的局面。
他本人甚至都沒發現。
通過貴族渠道可得知，帝國邊境囤積了兩個戰鬥集群，五千艘戰艦，已開始前期躍遷，出現在了新聯邦邊境之外，壓迫新聯邦邊境行政星。
大戰陰雲，在銀河系寬闊到幾乎沒有邊際的區域，不斷醞釀。
……
「全境防衛系統還是沒能啟動嗎？」
虛擬會議室中，伊諾所長黑著臉問。
圍坐在圓桌周圍的五十多個虛擬投影，盡皆陷入了沉默。
「事情有些反常，伊諾。」
有個蒼老的嗓音緩聲道：
「無論是之前的輿論戰爭，還是這次的恐襲事件，按照百年內的記錄，這類事件，全境防衛系統都能順利啟動。
「但現在，它已經多次給與不構成啟動條件的表達。」
有人道：「我負責維護全境防衛系統黑盒的實驗室，我們正在對黑盒進行全面的檢查，從目前收集到的數據來看，這套防衛系統……它太過古老了，很多邏輯運行似乎出現了微弱的偏差。」
「能對這套程序進行維護嗎？」
「維護的話，技術層面有些困難，」那人道，「我們無法接觸這套系統的核心數據區，我們只能利用操作手冊在外圍操作。」
「這件事，我們試過了無數次。」
「利維先祖為什麼要這麼做？給我們留下了能夠維護帝國平穩存在幾萬年的強大系統，卻不給我們修改內部核心的權限？」
「這就是利維先祖的智慧，如果這套系統被野心者利用，我們這個圓桌早就不復存在了。」
「不管如何，我們都要小心對待，也不能完全依賴這套系統。」
一名老人緩聲道：
「帝國的大一統網絡，第一層意義，就是為這套系統提供快速數據通路。
「針對這一點，我負責的研究項目已經製作了一整套新的資源整合系統，或許，我們已經到了孕育帝國全境防衛系統2.0的時間節點了。」
「技術可靠嗎？」
「可靠，當前算力不太充足，但只要能夠接入帝國大一統網絡，就可以在短時間內，構建起只聽命於我們謝爾曼家族的，新帝國全境防衛系統。」
伊諾所長突然問：「如果跟已有系統衝突了怎麼辦？」
「所以我的建議是，我們在邊緣區域弄幾個行政星，將網絡物理隔絕，實驗這套系統的穩定性，進行足夠的論證。」
一群人緩緩點頭，繼續發表了一些看法。
又有蒼老的嗓音響起：
「不管如何，新聯邦這次已經過了紅線。
「上次的遠征因為蟲族來襲，導致最後未能盡全功，這同樣給了他們一些僥倖心理。
「我提議，對新聯邦邊境十二顆行政星進行地表打擊。
「讓軍部立刻行動，帝星附近的軍團出動六個艦團，對新聯邦展示一下，他們與我們的真實差距。」
伊諾所長和周圍的人影緩緩點頭，開始商討打擊的程度。
角落中有個稍微年輕的老頭突然問：
「有沒有另一種可能，這並不是新聯邦做的？」
「除了新聯邦，誰能開發出這種聞所未聞的機器人？」
「我是負責帝國機械類軍用器械研究室群的，我可以明確的回答這個問題。按我們當前掌握的技術，哪怕是最核心的技術，也無法生產出這種機器人。我們能做到機械形變和固液態材料轉變，但無法做到這麼流暢、這麼短的周期內完成形體構建，更別說還有那有些恐怖的流體融合運動能力。
「這是真正的三級以上文明才能擁有的技術！
「這些暗殺機器人給我的直觀感覺是，它們是生命，真正的機械生命，擁有進化能力的機械生命。
「我現在最擔憂的是，新聯邦在全自動機械領域，已經對我們實現了超越，如果不對新聯邦進行打擊，我們將會面對真正的挑戰。」
「新聯邦有可能承接了法亞人的機械升維實驗項目。」
「戰爭。」
「戰爭。」
「同意。」
「其他國家，目前沒有可能達成這種技術進步嗎？」
「現階段的機械發展已經達到了瓶頸，這也是制約我們疆域擴展的主要原因，想要向前邁出一小步，都需要在保持規模效應的前提下等待漫長的歲月，其他幾家政體，都沒有這個基礎。」
提出質疑的老人緩緩點頭，慢慢吐出了兩個字：
「戰爭。」
……
半天后，雅哈星，貴族監獄的貴賓室中。
楊洺看著匆匆趕來的黛芙妮，嘴角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信使大人，又來傳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