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洺抬手看了眼時間。
距離律說的好時機，只剩下六分鐘左右。
現在已經是黛芙妮離開後的第十一個銀河日。
楊洺坐在監獄長的辦公室中，開了一瓶雅哈星最近流行的飲料，與監獄長和幾名軍方來探望的將領聊著『蟲族專用機甲』的設計心得。
軍方這次力挺楊洺，楊洺也投桃報李，將對抗空間蟲族的各類機甲資料都整理了一份，無償贈送給了帝國軍部。
律正在開始行動。
所謂的好時機，其實是他們派遣出的終結者機械暗殺組，最大程度、最多數量同時接近既定目標。
刺殺一旦開始，帝國必然會有所反應。
尤其是當外事局的高級官員連續遇刺，外事局相關人員必然會有所警覺。
二十四台終結者暗殺機器人，二十個行動區域，他們必須在一兩個小時，甚至半個小時內，完成對各自目標的擊殺，無論是否成功，立刻進行回收的嘗試工作。
每台暗殺機器人都帶了瞬時自毀系統。
終結者之中承載的『機械靈魂』，都已完成備份，且經過了十數次思想審查，確保他們的思想不會走偏。
現在，楊洺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在這裡吃吃喝喝，等待律給他結果。
但楊洺總感覺……
這比他自己動手還讓人緊張。
……
帝星圈，某顆人口擁擠的大星，在那連綿起伏的城市平原居中位置，一片充滿了綠色的廣闊莊園。
身材高大、頭髮花白的老親王，含笑拿著刀叉，沉浸在歌劇演員的表演中，許久無法自拔。
老親王后方，一名在莊園中工作了十幾年的中年男僕，帶著淺淺的微笑，右臂上擺著的柔軟毛巾下，本該是人類血肉之軀的手臂，此刻正如流水般轉動著，居中位置出現了一枚微型電子彈射器。
帝國外圍疆域，一座大型娛樂巡迴艦船上。
哪怕與公主殿下結婚數十年、卻依然有著豐富私生活的榮譽公爵，站在舞池中，擁抱著那來自古埃爾聯盟的人類女性——她有著修長的四肢、曼妙的肢體、柔媚的眼神，像是奇異的物種，實際上只是沒有原始基因鎖的人類。
這位人類女性烏黑的長髮中，有兩根長發自行沁出了致命的毒素。
帝星圈外圍一顆星球上。
瑪格夫人在長沙發中睡醒，聽著一旁助手稟告的『會議即將開始』，略微茫然地晃了晃脖子，想著她昨天明明睡得不錯，為什麼還會感到睏倦。
她卻沒注意到，助手後方站著那名機械衛兵的紅眼亮度有些不穩定。
一處處、一幕幕。
總共二十處襲擊地點，因為辦公地點和線下會議的存在，總數為六十七名的擴增目標，此刻都已進入了終結者們的視線。
雅哈星的貴族監獄中，楊洺與軍方來人的說笑聲十分爽朗，大家暢談著新技術改革對單兵戰力的影響，以及先鋒生化實驗那居高不下的死亡率。
思維空間，律靜靜注視著面前的投影屏陣列，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又像是算力被充分調度後，沒了多餘的算力去做表情。
她靜靜地注視著。
宛若憐憫世人的女神。
又像是冰冷冷沒有任何感情的機械。
各類聲響充斥在思維空間中，老親王欣賞的歌劇進入了高潮，老親王忘我的閉上雙眼，沉浸在歌劇演員完美演繹的高音浪潮中，讓自己的精神肆意的放鬆。
噗！
角落中，男僕的毛巾微微晃動，老親王突然瞪圓了雙眼，動作僵硬在那，額頭出現了一層血洞。
娛樂巡迴艦上，場邊的應急休息室內，在床上忘我擁吻的男女已經脫下了大半布料，幾根髮絲纏繞在公爵大人的脖頸上，在昏暗燈光的映襯下，髮絲末端鑽入了公爵的耳洞，刺入了他的耳膜。
外事局閉門會議。
瑪格夫人和幾名副局長一同坐在次席，準備著各自負責的附屬國發展資料。
瑪格夫人感覺這一幕很諷刺。
她昨晚剛參加了針對落風帝國下一步絞殺行動的會議，要用五年時間，在經濟、政治、文化傳媒多領域壓垮落風，利用已經尋找到的新代理人，並在未來兩年內，完成對落風的軍事實力強制性削弱，從而將落風改造成新的附屬國。
現在，她卻要在這種正式會議上，高度褒揚落風帝國在經濟方面取得的優越成績。
『要不要趁機建議，廢除當年對落風定下的歲幣豁免制度？』
瑪格夫人如此想著，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
砰！
一旁突然傳來了巨響。
安全門突然被撞開，一台銀白色骨架的機械衛兵出現在了瑪格夫人的視線。
「衛兵？」
瑪格夫人瞳孔猛地收縮，從她的視角，能看到門外那散落一地的機械衛兵零件。
而闖入門內的這隻機械衛兵，它的骨骼各處鼓起了一顆顆球體。
瑪格夫人看到一個球體中閃過紅光，大腦瞬間失去意識。
會議室內，參加會議的四十六人中，有七人額頭炸開了血洞，直接癱坐在了自己位置。
尖叫聲無比刺耳。
機械衛兵直接轉身，身體像是融化的蠟像，表層的液態金屬不斷流動，出現了女性身材輪廓，隨後同時出現職業套裙、白色的襯衣、一根根柔順的長髮、細長的雙腿，身體就仿佛是低清畫質中的人影。
然而，等它轉出會議室，肌膚紋理已與正常人無異，雙眸也如寶石般明亮，露出了一幅驚恐的表情，朝走廊中跌跌撞撞的奔跑著，不斷高聲呼喊著襲擊來臨。
一處處、一幕幕。
男僕趁亂離開了親王所在的家庭歌劇院，身體消失在了下水道。
體態修長的古埃爾美女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穿著侍女服裝的年輕女孩，端著酒托，關上了房間的大門……
思維空間中。
律眼前的屏幕一隻只關閉。
她看了眼思維空間的角落，那裡空空蕩蕩，但此前曾出現過一道『鬼影』。
不管我嗎？
前輩？
律輕輕嘆了口氣，等待了大概十幾分鐘，給自家老闆發去了一條簡易的信息。
可惜，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
如果她有三百台這種造價昂貴的終結者，或許能讓帝國直接癱瘓幾個月。
不過現在的成績已經挺不錯了。
律重新打開了幾百隻投影屏，進入了金融操作界面。
入一手『高級仿生機器人』的股票，他們莫莉密斯集團提前推出的政用仿生機器人，應該要迎來銷量暴漲期了。
……
【完成。】
楊洺掃了眼腕錶，與一旁的監獄長碰杯，嘴角的微笑並沒有什麼變化。
「多謝今天的款待。」
「您客氣了，」監獄長趕忙道，「您為我們這裡的穩定作出了不可忽視的貢獻，您提出這種不過分的要求，那是理所應當的。」
一旁的少將笑道：「帝國英雄在這裡住過，這裡的旅遊價值完全可以開發一下嘛。」
監獄長只能報以略帶尷尬的微笑。
他們這平時可是無比嚴肅的，每一項服務都要收取服刑貴族巨額的費用。
來自中情局的大校笑著問：「漢頓伯爵，您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這個不是要上面說了算嗎？」
楊洺嘆了口氣：
「說起來，也是我太衝動了，看到格哈利皇子殿下之後，就想到了那些在毒氣彈中喪生的人們，當然，毒氣彈的事跟皇子殿下無關，但我當時就沒能忍住。
「可能，這就是獲得力量的代價吧，有時候我的情緒不太穩定，而且會固執的堅持自己心底認可的正義。
「但是正義真的能由自己來確定嗎？」
這六七位軍部的少壯派軍官同時點頭。
楊洺繼續道：
「正義的標準不應該掌握在一個人手中，而是應該掌握在具有公信力的立法機構手中，當然，我不是指貴族群體和長老院，而是帝國的司法部。
「我最近這兩三個月一直在思考，也閱讀了大量的書籍，發現了自己的不足。
「我太自以為是了，把自己的正義觀強加給了貴族群體，而且還屬於是濫用私刑，這其實很不好，我應該主動做檢討。」
幾位軍官不斷點頭。
監獄長在旁差點老淚縱橫，像是看到了一個迷途知返的浪子。
軍官們紛紛點頭：
「您這番話說的其實很有道理。」
「我們確實應該尊重司法，不去自設正義標準，但心底懷揣著正義，一直帶著樸素的善惡正邪觀念，其實也很重要。」
「是啊，漢頓中校，正義的標準本來就有兩種，一種存在於客觀，一種存在於主觀，後者的形成始於對周圍世界的認知，只要這個認知是符合大眾主流思想的，一般也不會出問題。」
「我其實很想說，雖然您的部分行為太激進……但確實能讓大家感覺很爽。」
楊洺嘖了聲：「這可不敢亂說，不過，看到格哈利皇子殿下失去順位繼承權，確實蠻爽的。」
一群人頓時想笑又不敢笑出聲。
來自中情局的大校笑眯眯的拿出不斷震動的通信器。——監獄中本不允許攜帶自身的通信裝置，現在只是特情特辦。
這位大校的表情瞬間凝固，雙眼瞪圓，騰的一聲站了起來。
「我要回去了！抱歉各位！」
周圍幾人忙問：「怎麼了？」
「出什麼問題了？」
軍情局大校皺眉道：「這個，暫時不知道能不能對外公布。」
楊洺笑著問：「我也有些好奇，發生什麼事了？」
「既然是漢頓中校問，倒也不是不能說，這件事恐怕很快就會成為爆炸性新聞……就在剛剛，一位親王、一位大公、兩位世襲伯爵、還有六十多名外事局高級官員，同時遇襲。」
「什麼？」
「瑪德！新聯邦中情局開始不要臉了是嗎！」
「他們難道就不怕我們第二次遠征嗎！」
楊洺皺眉道：「現在還不能確定是中情局做的……同時遇襲？」
「是的，同時遇襲。」
軍情局大校看著飛速滾動的信息，快聲道：
「襲擊者半數都是機器人，根據目擊者描述，它們擁有可變性的能力、液固態隨時轉化的身體、強大的火力……這種強大的科技，銀河系只有少數幾個頭部的強國能做到，我們甚至都沒有……哦！該死的！外事局幾乎所有高級官員都遇刺了！全都是外事局！他們為什麼要針對我們的外事局！」
幾名軍官的通信器同時震動。
他們各自站起身。
「緊急調令。」
「瑪德，假期結束了，這些中情局的婊子！」
「馬上全境戒嚴，我們要趕回去了！抱歉漢頓中校，只能下次再與您暢談了。」
楊洺起身行了個軍禮：「各位去忙正事就好……軍部如果需要我去做些什麼，請直接送信到這裡！」
「提前感謝您的支援。」
軍官們匆匆離開，有的帽子都來不及戴上，已經開始狂奔。
楊洺扭頭看向監獄長，後者也在低頭看著一些群聊，消息在貴族圈已經傳播開。
「監獄長？」
「哎，我在！伯爵大人請您吩咐。」
「您是世襲伯爵，不必對我這麼恭敬，」楊洺正色道，「我在監獄中信息交流不方便，這件事如果有什麼後續，也請給我一份資料。」
「您放心，我馬上把您的入網終端送回來，給您開通專用線路。」
「謝謝。」
「您客氣……這次的事好像很大，據說被行刺的親王大人和公爵大人，都是外事局系統的，哦，天吶，外事局的高層同時被刺殺了！今年的歲幣還能收上來嗎？」
楊洺皺眉湊了過去，與監獄長一起刷起了貴族小圈子的信息交流平台。
……
半個小時後。
帝星，皇宮模塊，皇帝的寢宮中。
老皇帝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黑了下去，前方是跪伏的侍女、站著的大臣，門外還有匆匆跑來的軍方統帥與長老院的實權長老們。
侍女們不斷匯報著這次刺殺襲擊事件。
外事局高層只剩下幾名臨近退休沒有管事的副局長。
兩名謝爾曼家族的成員被行刺。
近乎是在五分鐘內，數十名帝國外事局高級官員同時死亡，且兇手要麼消失不見，要麼被圍捕時直接融化，成了一地的非金屬液。
別說是半點信息，就算是這些液態機器人本身的技術，都沒能留存下半點。
「一群廢物。」
老皇帝沉聲說著。
官員和侍女們頓時大氣都不敢喘。
「陛下，」首席長老低頭稟告，「我們已經採取了緊急措施，帝國各地方的總督、各位大貴族、還有我們政務部門的高級官員們，現在都已經轉入了足夠安全的環境，而且都增派了大量的保護人手，我們已經調動了所有的超改者，用來保護皇室成員。」
老皇帝微微點頭：「現在，你們能告訴我，這是誰在針對我們嗎？」
「我們還未能掌握足夠的信息，對方用的應該都是這種高精尖的暗殺機器人，這種技術……恐怕只有其他三家最強的政體才有這個科技水準。」
「陛下！這絕對是文明等級三級才能有的綜合技術手段！」
「夠了！」
老皇帝的睡衣在不斷顫動：
「現在就告訴我，是、誰！策劃了這次行動，殘忍殺害了我帝國如此多官員！
「他們這次敢直接清洗外事局，下次就敢清洗軍部，清洗長老院，清洗我這個皇宮！
「你們竟然提前連一點情報都沒有，竟然被滲透的如此嚴重，竟然！混蛋！一群混蛋！把軍情局的局長副局長都給我抓過來！」
軍部統帥忙道：「可是陛下，現在這個關節點去更換軍情局的管理層，這恐怕……」
「我是在問你的意見嗎？」老皇帝的嗓音無比幽冷。
「遵命，陛下。」
軍部統帥立刻後退，趕去給軍情局局長和副局們下達集合指令。
同一時刻，新聯邦明特城，中央情報局臨時基地。
一群緊急開會的中情局高層此刻正面面相覷。
在他們互相通氣，知曉各自負責的科研部門都沒有研發這種液態機器人，也沒搞類似行動之後，這些中情局高層都不約而同想到了同一個可能性。
國會的那幫老爺，還扶持了其他的情報部門？
這件事說不是他們新聯邦做的，他們自己都不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