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生物信息屏蔽儀發出的輕微聲響，讓楊洺的注意力略有些分散。
不可避免的，他有點緊張了。
哪怕這次準備的已經足夠充分，楊洺依然有些心裡沒底。
東風號已經抵達了目標空域，正跟在幾艘莫莉密斯礦業公司的探測船後方，逐步縮小著搜索的範圍。
帝國正在大規模集結兵力，這跟他暫時沒什麼直接關係。
新聯邦瘋狂抽自己同陣營小弟的血，強行提高自己的主力艦隊數量，跟楊洺也是利益不相關。
古頓馬哈率領了落風一個半艦團，已經抵達了跳台躍遷區……這事，楊洺就不得不關注了。
那可都是他的嫡系武裝！
「記得時刻提醒大馬哈這個老傢伙，可別一上頭就把主力戰艦都調到敵人炮口上去。」
「放心吧老闆！」
穿著文秘套裝的律，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悠然道：
「他以為第一防衛艦團全在他的掌控之中，那只是一些碳基生命體經常會出現的神經錯覺。」
「那就好，」楊洺輕輕嘆了口氣，「我在《深淵》里都沒體會過這麼大的場面，現在倒好，先是女王偷襲帝星，又是帝國反擊新聯邦即將爆發全面戰爭。律你覺得，帝國會採取什麼樣的戰術？」
「平推。」
「平推？」楊洺不明所以。
「是的，帝國最明智的戰術就是平推。」
律笑道：
「帝國無敵艦團分成多股主要兵力，相隔不遠、互成犄角，向前同步平緩推進，不圖進攻效率，徐徐圖之。
「這麼幹的話，只需要做好前路勘測工作，就可以對新聯邦製造巨大的壓力。
「事實上，當艦團體量達到千艘的水準，就已經形成了強大的火力打擊帶，當敵方艦隊突襲時，千艦艦團的一輪齊射，就能穩定攻破敵方艦隊的主力編隊。
「根據我在中情局線下截獲的情報，帝國這次要集結六個作戰集群，每個作戰集群的規模，都在一千二百艘各類戰艦之上。
「這就是逼著新聯邦打正面大規模會戰。」
楊洺納悶道：「七千多艘艦船？這麼大的艦團怎麼躍遷？」
「分段式躍遷，只需要一個戰鬥集群完成躍遷並站穩腳跟，後續其餘戰鬥集群就能迅速完成躍遷集結。
「因為六個大規模的戰鬥集群一起向前，新聯邦也不敢聚集大規模的兵力狙擊其中一個戰鬥集群，不然就會陷入帝國後續猛烈的火力打擊。
「這就是帝國無敵艦團的優勢！」
律給出了幾張臨時畫出來的模擬圖。
楊洺仔細研究了一陣，又笑著搖頭。
現如今，無論是暗星還是落風的發展水平都十分有限，他距離能親自指揮這種大艦團還無比遙遠。
楊洺只能感慨幾句帝國幾萬年的積累太過雄厚。
「趕緊找女武神，」楊洺道，「趁著全銀河注意力都在帝國與新聯邦即將爆發的戰爭上，我們這次儘量一勞永逸解決這個麻煩。」
律嘆了口氣：「老闆，都已經在玩命探測了，當前這片星域剩下的行星，只有這三個氣態行星沒有完全檢測，氣態行星搜索起來比較困難，大概還需要六到八個銀河時。」
楊洺伸了個懶腰，靠在椅子中也不敢真的睡過去。
「繼續找，八個銀河時後沒有回音，就關閉屏蔽儀。如果不能偷襲婆娑，那就跟她打正面戰。」
……
沒有找到女武神的蹤跡。
楊洺本以為這邊搜索快收網了，過來對戰女武神；
可沒想到，他們搜索完了可疑範圍內的最後三個巨型氣態行星，依然沒有找到女武神。
她有了蟲子那樣的隱藏手段？
還是進化出了躍遷的本領？
「老闆，沒有任何生物反應，」律也是一臉鬱悶，「她好像就在我們眼皮底下逃了。」
「擴大搜索範圍。」
「已經擴大了，不過擴大範圍後，我們需要等候的時間會成倍增加，」律提醒道，「而且擴大搜索範圍要承受一些風險，畢竟我們現在名義上是在進行探礦活動，部分員工還以為我們是想尋找到新的蟲群，好去官方那裡邀功。」
「獎金髮夠，」楊洺撇了撇嘴，「承擔風險就承擔風險。」
律點點頭，投影閃爍間消失不見。
楊洺坐在椅子中仔細思考著，將已經搜索過的幾個恆星系調出來，目光在這些行星上來回巡索。
她能去哪兒？
假設那個地下空腔就是女武神留下來的，只有不到一百個銀河時的時間，她的移動速度再快，也飛不出一個恆星系才對。
現在唯一的假設，就是她也有一艘飛船。
可這樣又說不通了。
她如果有一艘隱秘的飛船，那為什麼不一直躲在飛船上，宇宙空間這麼廣闊，她完全沒必要躲去地下。
而且，她如果有飛船可以用，那在前面帝國全境爆發蟲潮時，她不去找蟲群『蹭經驗』恢復實力？
楊洺想來想去，念頭都有點不通透了，隨手滑動著這幾個恆星系。
現在好像只剩下一個辦法——關閉屏蔽儀，靠他們彼此之間的感應，來確定婆娑的位置。
可這麼幹，極有可能會打草驚蛇。
楊洺沉思著。
他也在猶豫著。
他如果現在放過了婆娑，也就錯過了一次絕好的機會；婆娑恢復實力後如果直接跟帝國聯絡，得到帝國的庇護，他將徹底失去除掉婆娑的機會。
婆娑的基因價值在他之上。
雖然楊洺可以厚著臉皮的自認為，在帝國陣營中，憑藉著民眾中的支持度，他已經算是站穩了腳跟；但帝國終究是一個帝權制國家，很多時候法律允許特權階級不講道理，而民眾的記憶通常並不會持久。
楊洺潛在的敵人隨便搞幾個莫須有的黑料，他就會失去這份來自民意的庇護。
「律，關閉屏蔽儀，做好戰鬥準備。」
楊洺下達命令的嗓音十分平靜。
尾艙中，兩排在各處忙碌的機器人同時抬頭看向了某個方向，隨後齊刷刷地行禮，動作飛快地沖向了各自的戰鬥崗位。
026也得到了律的提醒，抱著自己的作戰服匆匆沖向外掛艙的位置，稍後如果有需要，她也要操控赤鬼號加入戰鬥。
艦橋，楊洺已經穿戴好了新的作戰服，抱著頭盔、提著光劍，靜靜地站在粒子傳輸機旁。
生物屏蔽儀自行關閉。
楊洺聽到了輕微的嗡鳴聲，隨後閉上雙眼，放緩呼吸。
『你在哪兒？』
他向黑暗問詢，黑暗給了他些許回應。
一縷微光出現在前方，像是有星辰在閃爍。
楊洺的心跳像是突然慢了半拍，渾身汗毛同時豎了起來，但隨之，他心底泛起了一種渴望。
去吞噬掉那一縷微光的渴望。
離近一點、看清一點，楊洺慢慢轉身，面對著舷窗外的宇宙空間，閉著雙眼的他，像是跌入了一片深淵。
微光漸漸變成了滿目繁星。
熟悉的星空背景再次出現，那蜷縮著的少女慢慢睜開雙眼，柔軟的身體也漸漸伸展開，她也在注視著楊洺。
隔著遙遠的空間，兩個承載了古神基因的生命體對望著。
她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
楊洺睜開雙眼，抬手指出方向，東風號立刻掉頭，大批隸屬於莫莉密斯礦業集團的探測船和挖礦船同時向該方向行進。
「老闆，那個方向上……有一顆行政星。」
「行政星？」
「那是在這片荒蕪星域的邊緣，有一顆農業類行政星，大概只有一千六百萬人口，是帝國的農業星，已經沒落的前旅遊勝地。」
「就去那，」楊洺道，「婆娑就在那顆行政星上，提前黑掉那裡的監控網絡，有問題嗎？」
律立刻回答：「只要那個存在不出來搗亂，沒有任何壓力。」
楊洺點點頭。
他再次閉上雙眼。
但這次，他只能看到那片星空與蜷縮的少女，少女沒有繼續與他對視。
在做迎戰的準備嗎？
楊洺略微做了個呼吸，心底的期待和身體傳達出的渴望信號，壓制住了基因代差帶來的本能恐懼。
打開新型光劍密碼鎖，他閉目靜立，呼吸越發平緩。
幾個銀河時後。
帝國突然開始全國廣播，偉大的皇帝陛下親自出現在了帝星電視頻道中，發表了一段振奮人心的演講，然後帝國全廣播頻道、全媒體渠道，開始反覆播放這段演講。
東風號進行了大膽的短距離躍遷航行。
幾艘先一步趕到這顆行政星的探測船，已經完成了對該行星的網絡封鎖。
律順利入侵了缺少維護的行星地表網絡，為這裡的各類監控裝置，蒙上了一層看不到楊洺的濾鏡。
婆娑就在這。
她混在了人類聚集的城鎮。
這倒是楊洺和律此前都沒想到的問題。
艦橋中，投影儀帶來了謝爾曼帝國的偉大皇帝陛下，老皇帝進行著抑揚頓挫的演講。
楊洺已穿好外骨骼裝甲，戴起頭盔，抓起光劍與護盾發生器，命令律釋放出十二隻攻擊無人機組成的小型編隊，讓它們最快速度飛入大氣層。
舷窗外出現了十二顆快速划過大氣層的流星。
老皇帝的嗓音越發激情澎湃：
「……他們用人類最大的惡意，侮辱著帝國贈予這個大星系的和平！
「銀河系無比廣闊，帝國與新聯邦並未接壤，但在最近幾百年內擴張了三分之一領土的新聯邦，這個用人造病毒滅絕了十幾顆行政星原本居民、號稱自由民主的新聯邦，其野心已經膨脹到想要吞併整個銀河系！
「謝爾曼帝國已在銀河系存在了數萬年，這對於宇宙尺度來說是極其渺小的！
「這提醒著我們，時刻提醒著謝爾曼家族以及所有追隨我們家族的勇士們，保持謙卑，保持對自然的敬畏、對宇宙的嚮往，我們應當以提升文明等級為第一目標，以科技帶動文明突破來提高廣大民眾的福祉！
「新聯邦在科技與文明生態的競爭中無法正面擊敗我們，竟然就用了這種卑劣、可恥、有辱人格的方式，妄圖利用骯髒的空間蟲族對我帝國造成大面積傷亡，傷害我帝國之民眾！打擊我帝國之國力……」
這老頭中氣真足。
不是聽說，謝爾曼帝國皇帝荒淫無道，甚至曾利用銀河系內公約禁止的克隆技術為自己提供取樂素材嗎？這身體竟然還沒完全垮掉。
楊洺不無惡趣的遐想著。
前方投影屏中的畫面顯示出了地表城鎮俯瞰圖，一處建築物被標記了出來。
那裡存在較高的生物能反饋。
婆娑要做什麼？
抓人質威脅他，讓他投鼠忌器？
這怕是有些高估了他的道德水準……對人質如果有所誤傷，責任都該歸給劫匪才對。
楊洺抱起胳膊，低頭注視著眼前畫面。
婆娑骨子裡是極其高傲的。
她按理說不會做這麼低級的行為。
無人機快速接近目標建築，楊洺已經看清了，那裡是……一座公立初級學校。
周圍是這顆星球上普普通通的鎮子，看律給出的調查數據，學校中有幾十名師生，此刻正在進行日常授課。
「找到了，她在這。」
伴隨著律的嗓音，新的投影屏帶來了一處教室內的情形。
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女，正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幾名學生和老師被嚇的躲在最遠的角落，教室的窗戶和門都被淺紅色的光膜包裹。
少女盯著黑板，似乎在出神，此刻又抬頭看了眼角落的攝像頭。
窗外，幾台無人攻擊機緩緩落下，鐳射槍管對準了少女的額頭。
少女撇了下嘴，合上了面前的書本，撫平了校服短裙的褶皺，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
這校服短裙，明顯是她用某種手段模擬出來的。
她轉身走向了窗戶，面對著外面的攻擊機，抬起了右手。
東風號上，楊洺雙眼微微眯起，在猶豫要不要直接下去發動攻擊。他已經徹底察覺到了，婆娑現在還是虛弱狀態，周圍並沒有什麼危險。
保險起見，還是把她引出來。
「攻擊。」
楊洺低聲下令，攻擊無人機同時開火。
婆娑的身影直接向前撞出窗戶，她身周出現了標誌性地紅色光膜，紮成馬尾的長髮在不斷飄動。
一束離子束從天而降！
婆娑徑直被打向地面，紅色光膜甚至都有些搖搖欲墜。
楊洺雙眼微微眯了起來，轉身走向了粒子傳輸機。
投影中，老皇帝的演講也已經抵達尾聲，這位穿著工藝繁複的長袍的老人，向前揮舞著自己的右手。
「帝星照耀你我的前路！謝爾曼帝國已無法再次容忍與退讓！
「我以帝國皇帝之名義，號令帝國全軍將士，自此刻開始，以敵首星明特之城為方向，英勇行軍！
「帝星之光芒，註定照耀銀河的每個角落！
「意圖傷害我帝國之子民的敵人，其罪惡不容寬恕！
「勝利必將歸屬帝國！」
楊洺閉上雙眼，最後一次深呼吸，用力握緊了光劍劍柄。
傳輸！
更新遲到了，嘿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