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新聯邦境內完善的防禦體系，謝爾曼帝國在這一塊，不能說略顯遜色，只能說一團亂遭。
這讓習慣了去新聯邦偷東西的楊洺團隊，此刻多少有些不適應。
「他們就不怕敵人突然打過來嗎？」
律小聲嘀咕著：
「恆星外圍引力平穩區沒有引力探測裝置，靠近行政星的空域，組網探測器有小半已經老化到不能用了。
「我們剛才碰到的那幾艘巡邏船，竟然雷達都沒開到最大功率，隔著舷窗都能看到幾個男船員在那喝酒跳舞。
「簡直了！」
楊洺只是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有誰敢正面跟謝爾曼開戰嗎？」
律直接語塞。
此刻的飛南號艦橋新增了兩把『正經的』椅子。
楊洺負責駕駛區、026負責火控區，赫拉則臨時坐在了艦載探測器的操作面板後方，含笑看著楊洺和律在那互相吐槽。
這一路都是這麼過來的。
喋喋不休的虛擬助理，樂觀開朗但在楊洺面前謹小慎微的維修員，讓赫拉沒有感覺到任何隔閡感。
經過三個銀河日的航行，十幾次迂迴躍遷，飛南號已經順利進入祖賓星所在恆星系。
「開始規劃探測路線。」
楊洺招呼一聲，律立刻撐開了立體星圖，調整星體與星距之間的比例，將當前恆星系的細節儘量凝聚在了兩米直徑的投影中。
楊洺圈出了兩顆行星。
「按距離恆星遠近進行標號，離著最近的行星是一號目標，這裡受恆星影響較大，探測儀器容易出現偏差。
「離著最遠的七號行星為第二目標，那裡比較隱秘。
「六號行星是氣態巨行星，裡面的環境十分惡劣，我們準備了兩台特種無人機，之前路過的時候已經投放下去，但監測完成最少也要十天左右，大概率那裡是不會有蟲卵的，一階、二階蟲子也沒辦法在氣態巨行星的風暴下生存。
「除卻祖賓星之外，其他三顆星球列為第三目標，按優先級依次探查。」
026在旁舉起右手。
「講。」
026納悶道：「老闆，為什麼我們不探查祖賓星呢？」
楊洺笑道：「行政星外圍都有嚴密的防禦網絡，祖賓星雖然落寞了，但近行星防禦體系還是很全面的。」
「我們要考慮新聯邦做這種事時的考慮事項，」律在旁補充道，「他們不太可能去承擔這麼巨大的風險，一旦這裡被發現，那整個計劃都會暴露。」
赫拉像模像樣地舉手示意：「我倒是覺得，越是如此，我們就越要仔細探查祖賓星。」
楊洺問：「理由？」
「放置蟲卵的步驟，是由中情局的小部分精銳特工執行。」
赫拉輕聲道：
「中情局最擅長的就是全方位滲透，如果他們只運輸母蟲而不攜帶蟲卵，一個貨櫃並不會太起眼。
「反邏輯、出其不意，也是中情局的行事風格。
「他們或許會營造燈下黑的特點，而且這顆祖賓星雖然保留著防禦體系的底子，但本身已經沒了多少活性，有大片的無人城區。」
「要檢測祖賓星，就要過度靠近他們的防禦系統，」律仔細思索著，「這樣我們要承擔比較大的風險，我建議先仔細檢測其他行星。」
楊洺拍了拍手，示意三位大姐看向自己。
他正色道：
「我在離著蟲族較近的時候，應該能感應到他們，既然這樣，我們就多管齊下。
「律負責駕駛和警戒，026負責協助赫拉，赫拉負責操控各類檢測儀器，我開一艘隱形小艇，在行星地表進行快速機動，看能不能瞎貓碰上死耗子。
「這份情報，是我們破譯一份新聯邦中情局沒徹底刪除的文件得到的，結果不一定正確。
「這次就當外出度假，總共就二十銀河日的期限，沒有收穫就立刻離開。」
「是！」
律和026齊聲答應。
赫拉對楊洺微微頷首，戴上眼鏡，開始調整各類探測儀器的參數。
飛南號離開小行星背部，與祖賓星隔著恆星相望，直奔一號目標。
艦橋中，三個女人的身影分工忙碌著。
026穿著維修工的寬大工作服跑來跑去，除卻工作輔助，還會不斷給赫拉送茶、送點心、送溫暖。
律像模像樣地坐在了艦長的座位上，操控飛南號完成各種高難度飛行，避開可能存在空域探測器的區域。
半天后，楊洺開著小型艦艇，在一號目標行星表層來回疾馳。
赫拉不斷調整飛南號上安裝的九台各類型生物探測儀，仔細盯著各項數據反饋，偶爾也會嘗試放空精神，用自己的身體去感應。
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後，楊洺回返飛南號。
一號目標確認無異樣。
儀器沒有反饋、楊洺和赫拉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
飛南號開始朝二號目標行星進發，船上的三個碳基生命體抓緊時間休息，律則全天候無死角……不間斷打工。
一連十二天。
飛南號在該恆星系中兜兜轉轉，楊洺開著小型艦艇飛了不知道多少萬里。
沒有蟲子的痕跡。
不只是行星本體，那些衛星楊洺也沒放過，仔細搜查了一遍。
氣態行星內的探測無人機發回了比較全面的數據，同樣沒有找到蟲族的痕跡。
律覺得，大概是坐標點解析錯了，或者那份情報本身就是個誤導。
疲倦的赫拉顧不得保持淑女形象，半躺在椅子中、身上披著026送來的毛毯，黑眼圈已經十分明顯。
她緩聲道：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們當前探測手段都沒有效果。
「蟲族是個很神奇的集體生命體，它們的文明等級其實是要高過銀河人類科技文明的，它們本身就是最精密的儀器。
「按過往的資料來看，蟲群前期比較脆弱時，它們會進化出各種各樣的手段保命。
「蟲群之間存在聯繫，這已經被證明。最近兩年有幾十個低階蟲群被剿滅，剩餘的蟲群很可能有了相應的進化。」
「嗯，」楊洺笑道，「這些蟲子聰明的很，說不定現在都已經外殼岩石化。」
026小聲道：「那我們還要探查祖賓星嗎？」
楊洺抱著胳膊思索了一陣。
「去探查一下吧，」楊洺道，「來都來了。」
律笑道：「就知道老闆會作出這樣的決定，已經規劃好航線圖，我們可以先黑掉部分防禦衛星，然後派遣小型隱身艦進入行星大氣層。因為無法肆無忌憚地繞行該行星，我們必須依靠小型隱身艦接近地表，換一種檢測方式。」
楊洺聳聳肩：「我去繼續做苦力，如果被發現了，就直接開啟粒子傳輸機把我拉回來。」
「你不能去，」赫拉突然開口。
楊洺眨了下眼。
赫拉不會讓私人感情而影響工作，她這麼說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赫拉坐起身來，凝視著楊洺：「你不是說過嗎？當伱近距離接觸蟲族，會激發蟲族暴動。」
「是的，它們大概率會懼怕我。」
「這顆行政星上有幾千萬人口。」
赫拉道：
「假如這裡存在蟲群，而014的編號代表計劃早期播種的那批蟲群，且經歷這兩年的刺激，說不定已經存在高階女王。
「如果引發它們暴動，會釀成災難。蟲族會屠殺非自身物種的生命體，這是他們的特性。
「這附近沒有強大的帝國艦團，在災難發生後，無法及時止損。」
律在旁道：「我建議放棄這次行動，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我們發現祖賓星地下存在蟲族，老闆也無法直接登陸去格殺蟲子，我們來這裡的目的無法達成。」
赫拉皺眉看向律：「為什麼要放棄？如果這裡真的有蟲子，我們也可以通知帝國，挽救這幾千萬條人類的生命。」
律道：「我個人情感傾向，自然是以拯救生命為本，但這跟老闆的核心利益並不相關。我們還要承擔很大的風險。我們可以想辦法，讓帝國挖開這顆行星的表層，一點點去搜尋和驗證。」
026試圖插話：「那個……」
赫拉緩聲道：「我們有最精密的儀器可以去檢測，如果這都不去試試的話，那前面這半個月的時間成本就會完全沉沒。」
律卻道：「風險預估是我的工作內容，祖賓星畢竟是謝爾曼帝國的行政星，裡面不能預估的風險實在太大。」
「或許我們可以在外圍試試，」赫拉道，「總不能就這樣空手而歸。」
律：「去外圍試試的意義呢？想要檢測到隱藏的蟲族，必然是要進行臨近地表的探測，老闆又不能貿然靠近大氣層。」
「兩位，」楊洺笑道，「你們能不能看下旁邊舉手的三號船員，她都舉半天了。」
律和赫拉同時扭頭看向了026。
機械思維體和生物學家的眼神都有點銳利，似乎是在問026選擇支持誰。
「我可以代替老闆去地表探測呀，」026弱聲說著，「我已經在船上滿兩年、符合條件後就綁定了這台粒子傳輸機，可以直接傳輸回來，我也不會引起蟲族的反應，艦船操作也很熟悉了。」
律與赫拉同時點頭，都覺得這是不錯的主意。
楊洺卻有點猶豫地看著026……
這小姑娘，真靠譜嗎？
……
讓楊洺頗感欣慰的是，訓練了兩年多的026，現在也算能獨當一面了。
祖賓星背面，一座無人城市上空，飛南號隱身懸浮。026駕駛的小型隱身艦，已藉助無人城的遮掩，貼在地表上進行緩慢的掃描。
隱身艦上搭載的兩台檢測儀功率全開，不斷傳回地下的資料。
投影屏中，還能看到026那張有些緊張的小圓臉。
她穿著藍色寬鬆維修服、戴著一雙白手套，像極了建築工地上操控機械的年輕小師傅。
赫拉專心分析著隱身艦上傳回的各類數據；
律在嚴密監視著該星球的防禦力量，以及外圍空域的引力變化。
他們做好了隨時捨棄該小型隱身艦、拉026回來一起逃命的準備。
通信頻道傳來了026的哼唱聲，她似乎是用這種方式來給自己壯膽。
楊洺難得悠閒一把，站在舷窗旁，注視著這顆到處瀰漫烏雲的『年邁』行政星。
謝爾曼帝國已經存在了幾萬個銀河年，這些行政星也經歷了不只一次的輝煌與落寞，留下了深厚的歷史積澱。
在隱身艇傳回的地表畫面中，楊洺看到了一個早已死去的城市。
高聳入雲的大廈只剩下殘骸，已屹立了不知多久，除卻主體結構之外，其餘部分都被風化，像是一隻只孤零零的旗杆。
較為低矮的建築，都爬滿了各類植物，讓這裡看著就像是一片古怪的叢林。
地面堆滿了玻璃的碎屑，各處飄動著各類合成纖維的布料，偶爾能看到一些動物的屍骸。
人們為什麼會捨棄這裡？
是因為空中的烏雲，以及那時不時會落下的酸性雨，空氣中漂浮著的有害物質常年居高不下？
不，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科技可以幫助人們適應這裡的環境。
讓這裡逐漸廢棄的原因或許只有一個：經濟的持續衰敗，年輕人被機會更多的星球吸走。
楊洺扭頭掃了眼，發現赫拉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嘴唇也是微微抿著。
「怎麼了？」楊洺緩步走了過來，雙手背在身後，「有異常嗎？身體不舒服？」
「是我突然有些煩躁感，」赫拉低聲說著，「數據很正常，地幔層沒有發現生命跡象，你有什麼感覺嗎？」
楊洺聳聳肩。
赫拉摘下眼鏡，揉了揉睏倦的眼皮，繼續盯緊顯示屏。
突然。
「老闆，」026的嗓音突然響起，「你要不要看看這個？」
楊洺循聲看去，律立刻打開了視頻通信。
「哪個？」
「這個！」
026把攝像頭對準了窗外，一面還算完整的牆壁，被穿著銀灰色外骨骼裝甲、戴著黑色戰術頭盔的身影所填滿。
白色幽靈。
這應該是近兩年畫的，風化程度不高。
楊洺搖頭笑了笑：「這裡可能有人類活動，小心點。」
「嗯！」026趕緊把攝像頭對準自己，「我繼續專心工作！」
「不太對勁，」律的投影出現在楊洺身側。
「什麼不太對勁？」
「能量，」律輕聲道，「這座城市明明已經沒了人居住，但它地下埋藏的部分電路還在正常運轉，小部分區域還存在了能量傳輸。」
楊洺調出下方城市的俯瞰圖。
律迅速標記出了幾個坐標點，圈出了能量反饋異常的區域。
楊洺的大腦像是被電流擊中，立刻想到了什麼。
「律，蟲子以輻射為食。」
「是的老闆。」
「能提供穩定輻射的，不只是自然星體，恆星的能量也來自於氫核聚變，」楊洺皺眉道，「入侵這顆行政星的資料庫，查查它們這裡是否有過大規模的核工業。」
律沉默了十幾秒。
楊洺心底漸漸滋生出了一份不安。
很快，律再次開口：「這顆星球曾經有很多航船用聚變核燃料電池的生產基地，不過已經在幾百年前，因為技術革新而廢棄，按理說，不可能會有燃料殘留這麼久，除非是新聯邦人為激活了一些停用的反應堆……而且老闆，我們的探測儀器主要對準的是地殼深處。」
「赫拉把探測目標改為地殼外層！律標記出這些廢棄工廠的位置，找到這些能量來源，引導026過去調查！」
「好的老闆。」
「明白。」
飛南號的艦橋安靜了下去。
026駕駛的小型艦艇，開始朝律標記的地點前進。
十幾分鐘後。
赫拉冷靜的嗓音率先響起：
「地下三千米到十二千米附區域出現了生物能反應，很微弱，我在調整參數……如果是常規的檢測儀器，根本無法捕捉到這些異常。」
「老闆！」
026快聲說著：「這裡的地面建築有一些地方出現了不規則裂痕，似乎是朝著下方塌陷了些，但地形繪製儀給的反饋，地下是沒有縫隙的……好像有點問題老闆，我找到了一處地下礦場的交通樞紐標識，但繪製儀反饋……下面沒有空腔……」
沒有空腔？
楊洺果斷下令：「離開那裡，回返飛南號。」
「是，老闆。」
一旁的赫拉表情出現了少許變化。
她抬頭看向楊洺，嘴唇微微顫抖，將面前的屏幕轉動半圈，面對著楊洺。
屏幕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綠點。
大地如果是『皮膚』，那這些綠點就鋪成了皮膚下的毛細血管。
屏幕左上角的數字在不斷跳動，此刻已經達到了七位數，且還在飛速飆升。
「很明顯，它們為了躲避探查，從靠近地幔層退到了地表附近，偽裝成了岩石物質，」赫拉低聲說著，「這顆星球完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