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仁慈。」
葉二扶起中年男人,寬撫著他,讓他先回家安葬好兒子,照顧好妻子,小姐會管此事。
中年男人感激涕零,哭到不能自已,跪在地上連連道謝。
留下大致信息,這才離去。
葉二不禁感嘆:「也是一雙苦命人。」
天底下最悲慘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小姐,平民出生的孩子在學堂應該是最老實巴交的,不敢生事,也不敢惹事,怎麼會有人欺負他?」
小姐會不會判斷錯了?
或許……
是這孩子失足掉進井裡時,撞到了石壁上,才撞出來那些傷?
葉錦瀟看著那中年男人用木板車推著兒子的屍體,和昏厥的妻子,那一邊抽噎,一邊亦步亦趨的樣子,只覺得那佝僂的背影猶如天塌了一般可憐。
眾生皆苦。
她淡聲道:
「當今世道,越是無權無勢,便越會被欺凌,即便被欺負了,也投路無門。」
古往今來,學堂霸凌屢見不鮮。
別看孩子小,人這種動物,最是邪惡自私。
說什麼人之初、性本善,就連兩歲的稚子吃東西時,都知道要拿大的,要先吃飽,本性是刻在骨子裡的。
「先回帝都城,正好陪陪我娘,過幾日再走。」
「是。」
主僕二人折回帝都城。
剛靠近城門時,便見數道身影如箭般逼近,唰唰地,速度之快,彈指間便圍到了葉錦瀟身側。
「瀟兒!」
「小錦兒!」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
「你去哪了?」
「你方才去哪了?」
蕭痕、風行他們幾個更是極速而來,硬邦邦的杵在那裡,跟棺材似的,兩隻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她,生怕她飛了一樣。
葉錦瀟懵:
「幹什麼?」
想抽手,卻抽不出去,「我閒來無事,四處走走,還能去哪?你們兩個抓著我幹什麼?」
一邊抓一個,要給她撕成兩半?
楚聿辭盯緊了她,不信她的話。
她去了軍營,見了戰九夜,還帶著葉二一併離開,他帶人去追那兩匹馬時,只見馬,不見人。
她要是隨便走走,怎麼會要騎馬?
又怎麼會高度警惕的讓馬往別的方向跑,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提了一口氣,冷視君無姬:
「君門主,你抓著瀟兒幹什麼?」
君無姬真是要笑了。
「那你抓著小錦兒幹什麼?」
「本王與小錦兒夫妻一場,亦是朋友,我們的關係自然遠比你一個外人要親密。」
君無姬仰天大笑:「哈!哈!一個合格的前夫,就該當一具屍體。」
而不是天天湊到前妻跟前,惹人嫌。
「前夫也是夫,不比君門主,連個機會都沾不著。」
君無姬抓住葉錦瀟,往自己身邊帶:
「沒聽見小錦兒說叫你別抓著嗎?還不快鬆手。」
楚聿辭捏緊她的腕子,「瀟兒讓你放手,君門主好厚的臉皮,原來是喜歡跪舔別人。」
二人一人一嘴的吵了起來。
葉錦瀟在中間,被拉過來、拉過去,拉過來,又過去……
她黑了臉。
蕭痕抱著劍,無奈的輕嘆了一聲,劍鞘卻不小心戳到了風行的腰,風行一下就跳了起來:
「你眼瞎啊,你戳我腰子。」
蕭痕:「我又不是故意的。」
「難道你是有意的?」
「你說話一定要這麼沖?」
風行冷聲:「你連劍都拿不住,還故意碰我一下,依我看,你分明就是跟你們門主一樣,想占別人便宜。」
「你!」
二人頓時吵了起來。
扶影趕忙勸架:「好了好了,別吵了,都別吵了,你們這樣吵下去是打不死人的。」
「……」
風行和蕭痕對視上,登時,從雙方的眼睛裡都看見了火花因子,正呲呲的一觸即發。
下一秒,就釧釧釧的打了起來。
葉錦瀟的臉黑得跟煤球一樣,看著兩個爭吵的男人,手腕一扭,便用力的抽了回來:
「你們兩個吵吧,我還有事,先回了!」
「瀟兒。」
「小錦兒!」
二人皆要上前,君無姬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撞了楚聿辭一下。
卻不想這一撞,竟將楚聿辭撞得臉色發白,倒退了好幾步,那踉蹌的模樣令葉錦瀟即刻看了過去:
「你沒事吧?」
君無姬當即喊冤:「小錦兒,他想賴我,他故意的!」
「……」
吵得她腦瓜子痛。
葉錦瀟扶額,「你以後別跟他動手,他把內力全都給我了。」
如今的楚聿辭並無內力護體,體魄雖比常人健壯許多,但跟武功高強的君無姬比,恐怕經不起他兩下嚯嚯。
他要是有個好歹,只怕皇家又要找她的麻煩了。
前半句話,叫君無姬很委屈。
後半句話,卻令他震驚,錯愕的看向楚聿辭。
楚狗為了留住小錦兒,竟將習武之人最為重要的內力、全都給了小錦兒?
真是……卑鄙!
卑鄙至極!
楚聿辭就像贏回一局似的,掩唇悶咳兩聲,善解人意的說道:「瀟兒莫要怪他,想必君門主也不是故意推我的。」
君無姬:「……」
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
葉錦瀟沒想到楚聿辭還有這麼幼稚的一面,無奈的揉了揉眉心,為免二人再吵起來,她拔腿就跑:
「我還有事,先回了!」
開溜!
二人就要追去,卻見女子跑得飛快,四目相對時,紛紛看不順眼的各自扭開頭。
哼!
君無姬屁股一扭,就運起輕功去追。
楚狗,沒內力了,用不了輕功吧。
追小錦兒去咯!
本門主快人一步!
遙遙領先!
哈哈哈!
遙遙領先!
楚聿辭心中倒也平和,瀟兒雖然不太待見他,但看君無姬的處境,似乎比他好不到哪裡去。
瀟兒不喜歡他,也不喜歡君無姬。
他心裡一下就平衡了。
「葉二,你過來。」
葉二隻覺得後背微涼,隱約意識到,恐怕沒什麼好事,只怪他溜得太慢……
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微微彎腰回話:
「聿王殿下,您吩咐。」
「本王問你,今日瀟兒是想去何處?」
葉二心裡『咯嘣』一下。
就知道沒好事。
聿王若是知曉小姐的行蹤,還能讓小姐順利離開?
「小人……不知,」他低著頭,眼珠子轉的飛快,「小姐今日去了軍營,讓我跟著,我便跟著了,我這一路都跟在小姐身後,小姐走哪,我就走哪。」
言外之意,他並不知道小姐的心思。
楚聿辭目光平靜的看著他,不怒自威的眉宇間裹著無形的氣壓,盯得葉二心裡發慌。
聿王這是何意?
難道看出他在扯謊?
可……
小姐要離開,誰都不帶,偏帶他一人,足以見得小姐對他的信任與器重,哪怕是聿王威逼利誘、嚴刑拷問,他也絕不背棄小姐半個字!
他心中正發慌時,便聽得男人平靜的聲音:
「本王只是問問罷了,並無他意。」
「畢竟——」
「葉二,你也知道當下時局不穩,北燕國一直盯著瀟兒,若本王不能及時知道瀟兒的蹤跡,將來她遇到危險,或者難處,僅憑你一人之力,能護她安好?」
葉二怔了一下:
「這……」
是他大意,沒有想到這一點。
小姐想離開帝都城,甚至離開南淵國,將來不知會遇到多少危險。
一旦出事……
他恐怕就會跟今日那對苦命夫妻一樣,求助無門。
楚聿辭彎下矜貴的腰身:
「本王知你衷心,才放心你在瀟兒身邊做事,可處處確保主子的周全,才是一名合格的護衛。」
攤開掌心,骨節分明的指尖夾著一片薄薄的、特製的香木。
「此乃千里香,香味幾乎無形,卻能通過特殊的方式,千里追蹤,你想辦法,把它放在瀟兒身上。」
「平日無事,本王定不攪擾瀟兒,若是有什麼事,哪怕相隔千里,本王也能及時趕來救助,如何?」
葉二怔然的抬起頭來,看向那片特製香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