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本身對痛十分敏感,但他卻出奇的能忍耐。或許是十年前經歷的那件事,也或許是神格剝奪那會已經讓他痛不欲生過一回。
細碎的髮絲掩蓋住了他的眉眼,整個身子安靜乖巧地躺在沈厭辭懷裡,只有微顫的睫毛泄露了他的痛楚。
「我早早安排下屬熬了藥,等下喝了。」沈厭辭來到家族安排的臨時住處,將凌風小心地放在床上,停頓稍許,「還有哪裡不舒服?」
凌風勉強壓了壓喉嚨,語氣微弱但堅定:「沒事,沈公子,你先去胡家找到關鍵證據,速度要快。」
他知道沈厭辭沒有什麼耐心。
只是沈厭辭微側了一下頭,避開了凌風目光,就當凌風以為對方又要開口刺自己一句時,卻瞧見他端起床頭放涼的藥碗,不厭其煩地重複道:「先照顧你喝完藥。」
……
凌風十分配合地喝了大半,又咳嗽了幾聲,眉眼輪廓之間之間透出幾分病氣:「你是覺得對不起我?」
沈厭辭看出他的力不從心,放下藥碗,不緊不慢地為他擦了擦唇角:「我說過,少問,躺好。」
若非必要,凌風現在也絕不想說話,但是有些事情必須儘快坦白,才不會引起更多麻煩的後果,如果拖著,就會給對方一種錯覺。
就好像當年那個執著去撞南牆的他那樣。
「你放心。以後咱倆橋歸橋路歸路,我也不會拿這事對你糾纏不清。」
沈厭辭眼尾微挑,努力忽略凌風那如釋重負的表情,心思紛亂:想堵住這張喋喋不休的嘴,反正他現在沒有力氣反抗,只能順從地讓自己胡作非為……
此刻安靜異常,望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沈厭辭險些就把這荒謬的想法付諸實踐。
他惡劣地勾了勾唇角,回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承諾,極力抓回幾分理智:「睡覺。」
等凌風合上雙眼,他才展露出眼中陰鷙的嫉妒與瘋狂。
如果說,誤會沒有解除的話,那他們是不是能一直糾纏下去?
這個想法就像終日不見光的藤蔓得到了養料,在沈厭辭心上瘋狂滋長。
他後知後覺地產生了悔意,前幾日就不該給謝予安傳遞挑釁書。
可惜了。
明日,謝予安一定會光明正大帶走凌風。還有那個一身正氣的修仙人士,實力也不容小覷。
他們之間橫著太多阻礙。
————
凌風自己也沒有想到,他這一睡,就睡了半個多月。
等他醒來,闖入眼底的是間陌生的清雅木屋,蔓延著一股甚是難聞的藥苦味。再一側目,鄒寒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凌風睡得全身發麻,停頓了好一會才想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越發疑惑不解:「我怎麼在這裡?」
許是看得呆了,聽凌風開口說話,鄒寒才轉了轉眼珠,瞳孔放大了些許:「顧逍,他醒了。」
不遠處趴在木桌前休息的顧逍猛地抬起頭來,揉了揉發麻的臉:「天吶,你沒看錯?」
他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對著凌風看了又看,似不可置信般:「不是在做夢?」
此時林斯年推開木門,手裡端著一盆溫水:「請讓讓,清潔時間。」
鄒寒沉默地扶起凌風坐好,退了幾步,把位置留給林斯年。
凌風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些人物,心尖微妙一跳:「什麼情況?」
林斯年在床邊坐下,極其溫柔地給他擦拭額間的汗珠,輕聲解惑:「胡家生祭活人養魂,將林家滅口之事,已然順遂落幕,人證物證俱在,無可辯駁。謝予安重返鬼界,打算補充幾條鬼界制度上交天庭審閱。至於沈厭辭,他需要帶著所有證據,與胡家一起上天庭,請求司法之神判決。」
說著,他把毛巾再度打濕擰乾,凌風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來。
一旁的顧逍竭力繃住五官,刻意模仿著謝予安的語氣,帶了些許戲謔:「咳咳,魔族前少主竟如此不講道理麼?現今,你與凌風已然毫無瓜葛,卻非要強人所難將人留下,沈家是當我這鬼王為擺設?」
顧逍的表情著實滑稽,凌風一邊擦著臉,一邊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後呢?」
「沈厭辭哪肯,當即反駁道:
此事你也有連帶責任,你又有什麼資格將他帶走?」
顧逍毫不掩飾面上看好戲的淺笑,尾音也不由自主上揚,「讓他倆沒想到的是,就在這個時候,我與鄒寒一起潛入沈府後院,把你運出去了。」
鄒寒像是十分熟練般接過毛巾,眸光輕動,似乎悶悶不樂:「那天你把我傳到無極崖,距離之遠,可是花了好些時候才趕來救你。」
重傷初愈,凌風不由感慨萬千,頗有劫後餘生之感:「他們就這樣放我們走了?」
顧逍狀若無辜地眨了眨眼,語氣卻相當理直氣壯:「當然沒有,於是我當時直接問他們,咳——
恕我直言,凌風想要跟你走嗎?
這兩都沉默不語,顯而易見不敢回應。藉此機會,便帶著你火速離開了。」
凌風斂眉思忖了一番,目光投向林斯年,倏爾一笑:「那你呢?」
林斯年雲淡風輕聳了聳肩,嘴角雖噙著笑,目光卻定定地望著凌風:「真相大白,我這個證人留了口供之後便無用途。你不顧自身安危救我於危難之間,無論出於何種目的,我都應報恩。」
意料之中的回答。
總而言之,這件事終於完美地收尾了。
凌風輕笑著攏了攏衣袖,不對勁的觸感襲來,動作不由得頓了頓。
等等。
他抬起手,發現左手中指上竟戴著沈厭辭的魔戒。上面刻著祥雲花紋,精緻繁複,觸感有些冰涼:「這是?」
顧逍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忽然挺直脊背,擲地有聲地回道:「去救你之前就戴在你手上的,你的東西,我們也不好拿。」
鄒寒應聲點頭,難得目光堅定地望向了凌風:「沒錯。」
不是不好拿,是取不下來。
這倆都有些心虛,尷尬對視了一眼,便佯裝鎮定地偏移了目光。
凌風運起法力試了試,發現這魔戒似乎認主了一般,死死粘在他手上,分毫未動。
算了。
以後如果再見面,還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