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朝野軍政要務處理完畢後,夢河散去眾臣,寧東卻被他留下,與他共進膳食。
浮光苑,宸國皇城中最大的花園,也是夢河些許閒暇中,駐足最多的地方。
飛瀑奇花,怪石珍禽應有盡有,尤其是這苑中最深處,那一棵參天巨木,百餘丈高,傘蓋般的樹冠,簡直遮天蔽日一般,樹蔭之下,不透雨雪,無日月光。由八十一顆幽幽泛光的寶石提供光源。
如夢如幻,平添了幾分仙道之意。
樹蔭下,夢河於寧東對坐,圓桌上,擺有數道佳珍。
「陛下。」寧東放下筷子,道:「末將……」「不必說。朕知道你想說什麼。」夢河一笑「市井流言愚昧百姓的話,我兒不需介意。亞父離世,你心中悲痛,原本就傷身子,再去因為這些流言勞心,朕怕你這身體啊……你一家,多少代人,為宸國做了多少事,怎是那些百姓能夠理解的。」
寧東淡然一笑:「謝陛下關懷。」
「怎麼樣,這一段時間在軍中做事,還順心、適應嗎?」
「一切都好。」寧東沉吟片刻,道:「陛下,末將有一件事想求得陛下應允。」
「哦?講。」
「是。」
寧東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原來寧東是想去尋找過往紀元中遺留下的遺蹟,當然,對夢河他自有一套說辭。
夢河聽過他的話,沉默了些許,目光有意無意的瞟過寧東的臉,似乎在找尋著什麼,不過片刻後,他還是點點頭,應了下來。
見夢河應允,寧東不由心中一動,剛剛夢河的目光中,到底有著怎樣的深意他不會不知道,可當夢河應允的一刻,他心中還是沉浮起別樣的波瀾。不過隨即便止。
「末將多謝陛下。」
「快起來,我兒這是幹什麼。」見寧東下跪,夢河忙一把將他扶住,道:「這是幹什麼;你要出去也好,到外面走一走,改換一下情緒,也當成是一種歷練,不過有一件事,你要知道。」
「陛下請講。」
「你這一次出去向西北而行,那邊貼近宸國邊境,匪患嚴重,百姓也是蠻夷蒙昧,教化未開,一路上你要多多啟迪、彈壓,到時候,也算你的功績;且朝堂上你也聽到了,星國近來對我國似有異動,那裡又與星國相近,要是遇到什麼急緩,多多小心才是。」
寧東一笑,沒有說話,夢河輕笑一聲,繼續道:「兒啊,這次出去,恐怕不能帶太多的兵馬,你明白吧?」
「末將清楚,陛下不必擔心,我只帶三五隨從便好。也不需朝中糧餉。」
「倒不必如此,你只帶三五隨從,為父尚且擔憂;這樣吧,亞父在世時,有一支百人的親衛,老人家離世這親衛也被打亂在禁軍中了。我看不如這樣,我下一道詔令,把這之親衛召集起來,你便帶著他們一同去吧;糧餉嗎,我會讓大司農處理的。」
寧東目光一動,道:「末將謝陛下。」
「再吃點。」
夢河笑著,目光中幾許慈祥;寧東與之對視,目光中一絲感激。兩個人相視而笑如此和諧的畫面,一時仿佛凝滯了時空……
夢河的詔令當晚便下達到了禁軍中,祖父生前的百人衛隊自然也隨之糾集完成。寧東在禁軍大營的校閱台上,看著那正氣凜然,殺意洶湧的一百軍士,寧東肅穆的目光下,似有一抹喜色,或許是藏得太深了,也許是夜色太晚了,沒有人發現,自然也沒有人知曉。
「各位。」寧東朗聲:「各位都是我祖父的心腹,性命相交之人,寧東在此先謝過眾位,多年來誓死護衛祖父之恩!」說著,寧東竟然取下頭盔,對著眾人深深的鞠躬。
許久,沒有任何回應,甚至於沉默的連呼吸的聲音也消失了;寧東緩緩起身,那百人親衛依舊如前般模樣,不過,寧東卻是嘴角一動;雖然沒有任何的回應,可那百人籠罩周身的肅殺之氣,竟淡泊了幾分。
「如今祖父離世,撒手人寰,各位也已歸附軍中。這一次我要向西北而行,肅整匪患。陛下隆恩,將諸位重新糾集,交於我手,希望各位能夠像從前輔佐祖父一般;寧東自知沒有祖父的雄才偉略,但我能保證,絕不會辜負諸位。」
「絕不會辜負諸位。」
「辜負諸位。」
寧東的聲音在迴蕩,肅殺的百人依舊沉默無聲。
旌旗獵獵,月影婆娑。那一人,校閱台上,神情肅穆,目光疑惑,他不知道這百人的想法。而校閱台下,百人中,似乎只有那麼三兩道目光留在那人的身上,目光中有著幾許的不屑,更多的卻是一種期待。
終於,一聲嘆息中,寧東緩步走下校閱台,在那百人的陣列中徐徐而行,目光中雖然神采依舊,可多了幾分落寞。
「將軍。」
「什麼?」
「可知道我們的稱號嗎?」一名軍士,沉聲問道。
寧東卻是神情一動,低沉的聲音響起,卻只有淡淡的兩個字「彼岸。」
軍士神情一肅,隨後單膝著地,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百餘人霎時間以統一如此:「屬下拜見少主。」
長路漫漫,古道蒼,天涯若彼岸,人心自冷暖。天涯今何在,彼岸已眼前,蒼莽世間多留戀,浮華多苦,血已燃……
命,已忘。
不回頭……
蒼涼的戰歌中,依稀間,寧東眼中之人,亦與枯骨屍骸無別……
「這便是彼岸軍嗎。」這一句似問非問,在寧東的心中迴響,似乎答案尚需探尋,依稀,答案就在他的眼前……
馬蹄震撼大地,斜陽下,煙塵中,凜冽!
赤紋玄甲,龍盔長刀,白色羽翎沖天,惡鬼鐵面遮掩;殺氣騰騰,肅穆異常。彼岸軍的風采,依舊!
對於彼岸軍,寧東心中有別樣的情感,雖然他不知道彼岸軍建於何時,可在他的記憶中,祖父祖父在世時,這百人的親衛,從不曾離開過他的身邊,依舊是昔年的模樣,依舊是肅然凶戾之師。
一切似乎沒有改變……
「前面快到什麼地方了?」墨色龍駒上,一席戰甲玄如墨色,紋若密雲。暗紅戰袍飄零而動。尨眉之子淡然開口。
一名彼岸軍回稟道:「少主,前方三十里,便是古遺蹟重華所在。」
寧東點點頭;這一路走來,他帶著彼岸軍,一行百餘騎行程千里,耗時數月,一路上不知剿滅了多少大小匪患,他也真正的見識到了這一支勁旅的恐怖。
烽煙霎時而起,戰火蔓延激驟!
一百長刀所指,魂碎魄消。一百惡鬼席捲,收割生靈。帶起一陣血雨腥風。
哭嚎!
悽慘!
悲痛!
悔恨!
一切終歸於沉默。血水拋灑,染紅天際嗎?腥風烈烈,吹不暖百顆人心。金鐵交錯,血肉搏殺中,人力,焉能抗衡鬼魅那?
鐵面之下,一雙雙殷紅的凶目,是被血染紅,還是原本便是如此,一切不得而知,只是那戰歌悠揚時,鐵蹄所到處,屍橫!血染……
窮凶極惡的匪寇,或許他們不曾想過,會有一天要面對這樣一支軍隊,雖然只有百人,甚至於還不如那大股的凶匪人多勢眾,可,兵戎相見的瞬間,或許每個人的心裡都在悔恨自己的刀劍,不該亮於這些惡鬼的面前……
一路上,血染紅了多少里路,帶走了多少的生命,寧東已不得而知。雖然每戰他都收於眼中,可那拋灑的靈魂與哭嚎卻無法侵入他的心神。
匪患有多少?誰知道。
遺蹟在何方?幾時見?
三十里!三十里外便是遠古遺蹟所在,寧東的心中不免有些激動,畢竟,有生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距離傳說中的地方如此之近。
尋找遺蹟,毀去其中所有關於我族的記載!
終於,能夠做到了。
披星戴月的追尋,終於,月過中天星光晦暗下,一行人來到了重華古遺蹟外!
高聳的殘垣,破落的牆壁,隨意生長的雜草,折斷腐朽的枯木……往日的輝煌便掩藏在此,或許這裡面已被人探尋過,可寧東並不介意,傳承於祖父的記憶中,尚未有帝族先輩毀去重華遺蹟中的記載。
風蕭蕭,煙塵漫漫。
月光下,清冷寂靜,這裡沒有蟲鳴,此方沒有生機。
「進去吧。」
寧東一馬當先,緩入遺蹟城圍,彼岸軍緊隨其後,警惕的注視著四周的響動;這城圍竟有十幾丈寬!當寧東真正踏入古遺蹟的一刻,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倒塌的雕像金光熠熠,折斷的樑柱不染一絲塵埃。奇花異果散發出淡淡的馨香,一株株叫不出名的古木虬結盤桓。
可以看得出這遺蹟曾經應該是一座城池,阡陌交通留下的痕跡依舊,一排排破損的房屋倒也規整。
寧東翻身下馬,走到那雕像前,仔細端詳,許久,暗暗搖頭;「少主。」一名軍士上前,手裡捧著一盞清泉,道:「您喝些水吧。」
「這裡便是重華遺蹟了嗎?」
「是。」
一聲嘆息,一嘆萬古……
「你能看出這雕像是什麼嗎?」寧東放下手中的水盞,對那軍士問道。軍士端詳了倒塌的雕像片刻,搖頭道:「少主,屬下不知。」而後,軍士再度開口,道:「不過看那雕像的材質,應該是通體黃金雕造的。想來那雕像所刻的必不是尋常之輩。」
寧東點點頭,隨即轉身對眾人道:「你們可知道,什麼關於重華遺蹟的傳說嗎?」
「我知道!」
寧東嘴角一動:「講。」
「是。」一名軍士三兩步來到寧東身邊,講出了他所知的傳說……
所謂歷史遺蹟,便是每一個紀元時代所倖存的,也是每一個紀元時代存在的證明;重華遺蹟,被發現與這一個紀元,十八國建立前夕便已被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