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寧東凜然一喝,尨眉一動,額頭上隱隱有墨色光輝閃爍,雖然那印記並未呈現,可氣勢上卻直接將剛剛分庭抗禮的局面打破,驚濤駭浪一般向烈繪涌去。
「倒要看帝家之人有什麼本事。」低喝一聲,隨著一道寒光閃動,新月一般的烈焰滾滾而起,撲向寧東。
劉勛被烈繪這一擊驚的不輕,雖然平日中他也有所感覺,恐怕戰場之上烈繪從未將印記完全展開過,可他沒想到,這一次烈繪出手那洶湧之力,便是他一身造化之力雄渾無比,卻自認無法抵擋。
不過雖然如此,寧東畢竟是將軍,還是夢河的義子,雖然自己心中對這個豎子有些不服,然除卻上述因故,便是他是祖父遺孫這一身份,自己也不能讓他傷到半分!
一聲暴喝,一道身影。毫不猶豫的將寧東護在身後,那幽幽玄光抵抗洶湧烈焰,碰撞時的剎那,窒息的瞬間!
烈焰如潮,澎湃異常!
寧東沒想到,劉勛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指揮使,剛剛還那般對待自己的這個人,竟然會在這一刻奮不顧身的抵擋那洶湧的烈焰!
「劉指揮使!」
「將軍,你且退去!」劉勛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使得烈繪突然發難,而且還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實力,但在他心中,寧東即便他是老帥的遺孫,又是少將卻也未必能夠與之相比。
正如祖父彌留之際所言,印記生不帶來,死需帶去的東西。
劉勛心中明了,祖父那威震天下的混沌印記,必然隨著他的辭世而成為過往,寧東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又不曾聽聞過他有什麼能力,烈繪如此一擊,自己若不抵擋,恐怕寧東今日便要身首異處。
劉勛抗下烈繪一擊,雖然能夠抵擋,但是那烈焰的溫度與力道還是出乎了他的想想;「烈繪,還不收手!」
回應他的只有一聲冷哼,以及接連而來的七道新月火焰!
只一道烈焰的威力劉勛已是堪堪抵擋,接連七道,顯然是要取了他的姓名!
說時遲那時快,七道烈焰眨眼即至,被玄光籠罩的劉勛甚至已經感覺到了那恐怖到足以融化鐵石的溫度。軍帳早在第一道烈焰閃出的時候便成了飛灰。
突變!
軍營中的巡哨、衛兵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滾滾烈焰中一道人影在森然發笑。而侵襲的烈焰另一端,寧東征袍獵獵,被護在一玄光人影之後。
七道烈焰已撲到劉勛的造化玄光之上,那熾烈的溫度,終於崩潰了玄光,劉勛驚駭中雙眼緊閉,放棄了抵抗。
「哼!」隨著一聲冷哼,墨色光輝熠熠而出,緻密如雲,綿似流水。一時間將烈焰之下眼看命廢的劉勛扯了進來,烈焰下一秒碰撞在墨色光輝上,可是看似綿軟的光輝卻將那熊熊烈焰死死抵在外面,不能侵進分毫。
「嗯?」烈繪低聲沉吟,顯然這不是他想像中的局面;「通敵之人!」一聲怒喝,低沉卻宛若驚雷!
烈繪不知為何,身軀一震,熊熊烈焰徒然消散,周身怒火也似有收斂;烈火中現出身形的烈繪目光變得更為森冷了,嘴角抽動,想要說什麼,卻終沒有說出口。
烈焰的衰減,墨色光輝也緩緩散去,現出兩人身形。劉勛摔倒在地,一身的塵土,但顯然他此時的注意力並不在此,而是在他身前佇立的那人。
征袍獵獵,墨甲生輝。
尨眉倒豎,長發凜冽。
此人正是寧東!
只見此時,寧東的氣勢比之剛剛更為激烈,同時一股傲然孤高之氣若隱若現;王者尊貴似有似無!
「你……」看著寧東此時的樣子,不知為何,烈繪的心中竟有一股顫抖之意,手中鋒刃不由得攥的更緊了一分。
「烈繪。」寧東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森森的道:「想不到你竟是通敵叛國之人。烈繪,我原本以為你是怕我在帳冊中找到你貪腐的證據,可是你的行為實在令人生疑;就在剛剛你動手的一刻,我終於明白了,顯然你不是因為害怕自己貪腐的證據暴露。其實想想,你一個軍旅善戰之士,怎麼會在乎那幾百軍棍。」
「哦?少將軍,你這麼說話可是要有證據的,別看我與你動手,那不過是看不慣你這少年人做事罷了,少頃任你懲處;可你說我通敵,哼,要是拿不出證據的話,休怪我今日手中寒鋒無情!」
烈繪雖然語調頗高,但那隱藏的斷斷續續顯然是心虛的表現。其實此時烈繪的心中確實如此;雖然寧東整的發現了他通敵的事情,可如他之言,自己剛剛動手的時候,他還並沒有發現,倒是自己太過緊張,徒然出手,反而讓他真的抓到了蛛絲馬跡,暴露了自己。
烈繪心裡的情緒此時已經無法表達了,但他知道,此時定然不知有多少刀刃正對著自己;寧東這番話雖然聲調不高,可是卻渾厚非常,顯然是灌注功力在其中的。為的就是讓周圍的兵丁聽到。
烈繪暗中盤算,自己雖然叫囂著要寧東拿出證據,可想來他敢這般言語,想來不會是空穴來風,如果在此僵持下去……
快速盤算後,烈繪打定了主意,雙眼閃過凶光,手中利刃上烈潮再起!
而另一邊,寧東額頭之上墨色印記也隱約律動流轉開來,正欲上前,卻聽得一聲差異之音,驚呼道:「毀滅印記?!竟是老帥的毀滅印記!」
毀滅印記!
四個字驚雷悍地一般在眾人的耳中炸響!多年前的驚天一戰,愁雲陰鬱的蒼穹之上,那比之陰雲更為深邃沉重的身影,那一道毀滅光明的殺伐戾氣……
「你!」
烈繪這一刻,失去了生命色彩般的眸子中,閃動的只有震驚與畏懼。身影蕭條,風中、雲下,那一條年輕的生命不知為何,蒼勁悠古,好似盤桓世間亘古未變的巨獸,依稀間的氣息,令人敬畏。
更令人為之顫抖……
寧東並非真正的了解自己此時的變化,尤其是額頭上傳來的刻骨銘心的劇痛,那膨脹與瘋狂的力量,令他渾渾噩噩,但至少他還算是清醒。
劉勛已經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眼前這條身影了,那傳遞出來的力量,實在是令他感到不可褻瀆,這便是他絕不會忘記的力量!
剎那間,時光恍惚間,似有倒流一般,眨眼間,另一番天地將劉勛籠罩在其中……
斷崖之上,宸國軍隊已進入絕死的境地,前有八萬雄兵緩緩畢竟,身後便是萬丈懸崖,山風呼嘯、哭嚎!悽戾中,所有人似乎都看到了死亡。
劉勛戰甲碎裂,小腹上,那貫穿的巨大創口正在緩緩吞噬他的生命。
長刀折,鐵戟斷。風哭嚎,幾人坦然,幾人悲痛。有多少未了的期願,有多少慚愧的悔恨……
此時的衰悲並非源自死亡,沙場縱橫的男兒,有誰還未將生死置之度外。
未有未了的心愿再羈絆他們的靈魂吧。
敵軍的利箭已弓弦如月,八萬箭矢所指,風冷月寒!
砰!
弓弦震動,八萬箭矢齊發,山崩石裂!
死亡在吞噬自己的靈魂嗎?為什麼,這股劇痛竟會跟隨逝去的靈魂?
不!
人未亡!
劉勛強忍著疼痛,睜開雙眼,一瞬間,當場景湧入他眼帘時,那份感激與震驚,著實令他難以言表!
白髮若雪,長須凜冽,墨色戰甲熠熠生輝,暗紅戰袍獵獵作響!
一把劍,鋒刃若秋水,似天光,似穹極。
「本帥來晚了;大局已定,已一萬之眾拖延十萬強凶,雖依託地勢卻尚未被全殲,尚存一息之人甚多……本帥會帶你們回家的。」
蒼老的聲音中吐露出的是無盡的威嚴與自信,仿佛其衰朽的身軀前,佇立的不是強兇惡敵,不過芻狗、草芥爾。
驚天動地的一劍!劍芒縱橫中,帶起一陣血雨腥風!一時寂靜無聲,只有血流淌的痛苦,只有急促恐懼的奢望。
「毀滅。」
淡然的兩個字,在那乾枯的唇中吐出,平淡無奇,似乎只是揮灑間的一滴水,沒有瘋狂,沒有力量,甚至沒有生機。死一般的寂靜,漫天再起的箭雨,一剎那化作煙塵,無風而散。
那八萬人的生命在劍芒吞噬下,再一次唱起雄雄戰歌,可靈魂的顫抖,生命的哀愁,在這一刻徹底被扯出了他們的驅殼。那一幅臭皮囊也隨之崩碎。
呼;終於,有風吹動了,吹動了若雪的長髮,吹動了逸動的長須,喚醒了誰的生命,帶走了誰的往昔,一切,都在風中甦醒、改變。
剛剛還在喧囂著,揮動長弓利矢欲帶走那可憐人生命的存在,整整八萬靈魂,在此刻已不知所蹤,無形無影,塵埃亦未曾留下,仿佛從未出現過,本就不存在過一般。
懸崖上,那些被踩踏出的印記依稀還在,可,能看得清,在風中,流沙挪動時,不知不覺也被抹去了痕跡……
蒼老的身影微微搖頭,似有一聲嘆息傳出,不過,隨之而來的,是長劍入鞘所發出的金鐵之音。
「回家吧。」
那三個字仿佛再一次迴蕩在耳邊,可眼前人,那墨色長髮舞動中,比之那蒼老的背影更多出幾分不羈與狂縱。
烈繪已不敢再輕舉妄動,雖然寧東此時並沒有出手,可他那額頭上閃爍著墨色光輝的痕跡,還有那眼中不是何時已回復如常的目光,都令他不敢正視眼前之人。
寧東猛地從那股特殊的渾噩中清醒過來,他看到不遠處的烈繪,那濤濤烈焰中竟有些可憐的身影,耳邊還再不斷盤旋著震驚與感嘆之音。
不過,這一切似乎都不在寧東的意識之內;那股恐怖的力量還再體內掙扎,不過好在他已恢復到了平常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