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東常對人講一個詞「斗心」。
寧東真的認為或者說寧東經歷過的,每一次交涉,或是即席講話,都是一個需要大腦飛速運轉為依託以言語表述為載體的斗心的過程。
沒有強大的心理,或是說心臟,恐怕很難得到完美的結局。
寧東很感謝寧東的心臟,寧東更感謝給予寧東強大心臟的雙親。
其實寧東並不疲憊,只是想找一個理由讓自己能夠有一段緩衝的時間,緩衝寧東的心臟,也緩衝寧東尚未平復的激烈情緒。
寧東是個愛激動,或是說容易衝動的人。古時候有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雖然寧東恐怕沒有那種福氣得到一個值得令寧東衝冠一怒的知己美人,但是寧東卻有很多個讓寧東衝冠一怒的理由,雖然有些時候看來那些理由都很無聊,蹩腳,但是寧東還是很喜歡那種憤怒,寧東認為那是一種豪情暢快的表現,雖然有更多人對此不這麼看。
經過短暫的緩衝,寧東平定下激昂的情緒,寧東有一個好處,或是說優點也可說是習慣吧,就是在怒髮衝冠之後,寧東總是要不停的去回憶,回憶「斷片」時候的一切,寧東的所作所為,面對寧東的人的所作所為。
這並不是反思,寧東更願意稱其為「後怕」。
這個時候寧東忽然有一種奇怪的假設,一個不會出現的場景出現在寧東的眼前。
秋心,或是任何人,甚至是路人甲乙丙,在一個黑暗到看不見自己,甚至能令人出現一種置身虛幻的場景中,與寧東相對而立,誰也不知道誰在什麼地方。
而這時,在寧東對立方向的那個人用一種陰沉,險惡,暴躁的語氣對寧東不陰不陽又陰陽怪氣的口氣對寧東說:「你知道今天你的所作所為,有可能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嗎。談判的必要原則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不要咄咄逼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而寧東,可能是一臉不在乎的表情回答:「知道,那又怎麼樣。」語氣,一定很輕蔑。
「你不知道;賭吧,賭到一文不剩,滿盤皆輸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而寧東,一定會很吊的點上一支煙,猛吸幾口之後,憑藉聽覺感受到的方向,把帶著火的菸頭彈過去,嘴裡還要嘀咕著「燒死你。」
這種即視的畫面,讓寧東樂不可支。
不過笑過之後,寧東卻必須要承認,寧東今天與陳經理的對話,的確違背了常規的談判原則,並且,寧東真的是在賭。
寧東賭他,不敢在法庭上和寧東一較高下。寧東賭他,對自己的產品並非心知肚明。寧東賭他,不敢輕視寧東。
寧東在賭,但是在沒有得到答覆前,寧東沒有任何底氣,沒有任何信心。但是,寧東這就是這麼一個人,愛裝,而且,能裝的很像。
謊話重複一千遍就是真相。
偽裝重複一千次就是本真。
寧東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寧東心中沒底,即使,是秋心。
秋心的眼睛很毒,很多時候,其實寧東在她面前是裝不下去的,或者說寧東的偽裝,在她的眼裡經常被看破。有時候寧東真的覺得寧東在她眼裡像個被戳穿了把戲的小丑一樣,滑稽,無助。
寧東在胡思亂想中睡著了,寧東很少做夢,但是寧東的夢多數都很準確。寧東一直相信夢是有預見性的,很多人說寧東是迷信,說寧東是心理暗示;對於這種言論,寧東不否決,也不辯解。
渾渾噩噩中,寧東用手揉了揉模糊的睡眼,開始在床鋪上翻找那個討厭的「鬧鐘」。寧東起床氣很大,雖然寧東能很好的克制,但是在多數時候,寧東是控制不住的。
不過,當寧東嘀咕著咒罵著撥通寧東電話的人的時候,寧東忽然在手機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號碼,在看到那個號碼的瞬間,寧東一下子就鬆弛了繃緊的神經。寧東知道,寧東贏了。寧東的目的,達到了。
「餵,您好,哪位?」寧東接起電話,強忍著乾澀的喉嚨,假裝出一種充滿活力的聲音對電話另一端講道。
「.」
聽著電話另一端的講述,寧東不由的笑了笑「寧東知道了,一個小時之後見。」
寧東用最沉穩的音色講出掛斷電話前的每一個字,不過在確認通話已經掛斷後,寧東一下倒在床鋪上,咯咯的笑個不停。
閒話少說,拋去整理梳洗那些沒味的話,一個小時之後,寧東同一身職業裝卻不乏時尚感的秋心,出現在昨天與陳交涉的那間會議室,寧東「炫耀武力的戰場」。
場地,沒變,寧東身邊的人,也沒變,看起來一切都通前幾日一般模樣。不過,下一個,從門外走進來的那人,看到他身影的時候,寧東就知道,這場戰爭,主動權已經轉到寧東的手裡,而且,決勝權,或說戰爭的結果,有百分之八十的希望,會按照寧東的預想,發展下去。
來人是供應商的老總,他們最大的領導。寧東的戰術成功了,寧東就是要用近乎蠻橫無理的語言方式,以及強硬的態度,迫使他們最大的領導,出面與寧東進行交涉。
常理來看,對於這種「不平等條約」解決它的最好的方式,其中有一項,就是直接找到能夠當場作出有效決定的領導,面對面的聊上一聊。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最少的時間,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可事事都有兩面性,這樣做既然有好處,就一定也有缺點。而這個缺點在某些時候會是致命。
來人是供應商最大的領導,姓劉,一個矮矮胖胖貌不驚人的中年男人。寬厚的嘴唇給人一種踏實勤奮的感覺。
暫且,稱他為劉總吧。
劉總寧東同他之前見過一次,是在寧東簽訂代理合約的時候,不過他當時不是因為寧東而出現,而是為了迎接一位來自大洋以西的「財神」。
雖然寧東們沒說過話,不過寧東從他剛剛看寧東的眼神中看得出,他還記得寧東,而且寧東相信他也清除的知道,寧東也記得他。這是一種作為職業經理人的必要被動技能。或者說是養成的習慣。
在特定地點出現的每一個人,即使只是一面之緣,但是他們的不同的特點,用來記憶他們不同樣貌的特點,都會被記下,而且,至少在五年之內,不會忘記。
劉總的的聲音很厚實,與他的樣貌搭配在一起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他首先對寧東表示了禮節性的禮貌,然後,便用最平平無奇的開篇,開始了寧東們今天的交涉。他說:「寧先生,從你昨天的態度來看,你其實是想和我坐下來談談的,但是你的方法,有些捨近求遠。你如果在開始的時候就提出與我見面的要求,我想,咱們會更早的坐在一起談一談。」
這是平淡無奇的開篇,但是也實實在在的展現了他「老奸巨猾」的一面。不愧是商海老魚,寧東在開篇上,絕對比不上他。
不過,寧東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寧東表示謙遜與尊敬的與他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然後,寧東開始了寧東今天的表演。
「劉總,東北這片地方是老工業基地,雖然因為地域經濟的問題,再是落後於南方其他城市,但是鑑於近期國家開展的工作會議的會議提案,以及鑑於主席在省市常委座談會所發表的講話「著手加速老工業區的重建及返修」。這一片老工業基地,未來一定是建材及建築相關行業的重要地區,依照《行業十五年》的前景預計,未來五年內,將會初步建設東北地區的工業基地。那麼,既然要重修或新建工業基地,那麼,對於建材的使用與其中的利益就可想而知了。
寧東知道你不在意一個代理,寧東也不在意一個國內的品牌,但是寧東在意一個合作夥伴。咱們都要繼續下去,無論是生活還是企業。
既然要繼續,那麼就要向前看,不單單是三年五載,而是十年,十五年之內發展態勢,所以,假如你單方面修改協議且強行收取多餘的費用,那麼,寧東願意在法庭上和你們一見高下,同樣的,寧東會用寧東自己的資源及渠道在北方抵禦你們的產品,即使寧東只能在一個地方,但是由此引發的影響圈的具體範圍,就不好說了。
最後,寧東願意相信你,願意相信企業所有的領導們,是具有長遠戰略的眼光以及把控操縱這種戰略的能力的。寧東希望寧東得到一個好的盟友,而不是你們丟掉一個紮實的朋友。」
這一番話,寧東說的不卑不亢,甚至是無喜無悲。這與寧東平時講話也好、交流也罷,那種激昂的情緒大相逕庭。說實話,寧東不是刻意如此,而是寧東對於寧東自己所說的那一大段話,沒有任何信心。這一大段看似充滿了論證與依據的駁辯之言,不過,都是寧東的猜測罷了。
說來可笑,寧東講完後的十五分鐘,現場處於一種近似無聲的狀態,那是一種煎熬,也正是寧東所說的「斗心」的過程。十五分鐘,寧東以為寧東輸了的時候,寧東近乎要放棄的時候,寧東正要開口對他們說「沒有必要繼續下去。」的時候,陳總,給了寧東一個寧東預期中最好的答覆。
陳總長出了一口氣,似笑非笑,但很真誠的對寧東說:「合作的具體事宜,寧東希望能夠儘快洽談協商妥當。」
看著他,寧東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我很高興能與陳總做朋友,希望日後我們之間的友誼,能夠重建利益搭成的橋樑。」
這就這樣,交涉,結束了,寧東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結局,同時,寧東也替他的供應商,替陳總高興。高興他們得到寧東這樣一個「會打洞的貓。」
既然有了好的結局,自然要趁熱打鐵,不過商榷合作的細節就不必寧東親力親為了,企業有專職的負責人,交給他們就好了,而寧東同秋心,則是搭乘當天的火車,要回到春都。
在火車上,寧東正打算將之前秋心的問題回答給她,不過這個時候很不巧的一通電話打亂了寧東的計劃,而當寧東看到電話的來電顯示時,寧東的頭「嗡」的一聲,瞬間寧東便產生一種要債人追到家門口的感覺。這是寧東最討厭的感覺,明知道寧東不接這電話便能躲過去,但可惜,這個電話,寧東不能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