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陳年舊事(一)

  望著那其樂融融的畫面,秦雲遮卻是憶起往昔犯糊塗所做的混帳之事,心中愈發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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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前的某一天,相府,秦水仙神色急切的拉著秦憐的手,滿臉懇切的說道:「姐姐,明天趙家公子與九皇子要一起游湖,姐姐可一定要去呀。」

  「聽說白家小姐也要一同前往,她可是九皇子的表妹,難免會有肢體接觸……」

  秦憐當時雖被程郇下了蠱,但她並非傻的,倏的拍開秦水仙的手,「我去不去,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前幾日聽府里琴師對你的評價,說你的技藝簡直不堪入耳,還不滾回去好好練琴?」

  秦水仙面色越來越沉,強忍著心中的憤怒,不敢在面上多說什麼,心底卻是暗罵:裝什麼清高,你且等著,明日便是你身敗名裂之時!

  良久,秦水仙終於壓下心頭的怒火,低下頭恭順回道:「是,仙兒這就回去練琴。」

  秦憐望著秦水仙離開的背影,唇邊浮現出一抹諷刺的笑,轉頭吩咐道:「準備一下,明日去游湖。」

  玲瓏看著秦憐欲言又止,沒有多說什麼,默默退下了。

  玲瓏認為,秦憐的行為實在荒唐,為了一個名不經傳的諸侯國皇子,竟把一切交由清一打理。

  翌日,朝中有頭有臉的貴公子、千金齊聚,船未啟動之時,隨小廝一句「朝陽郡主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齊刷刷轉向聲音來源。

  秦憐神態自若地行至程郇身旁,原先坐在程郇身邊的一位年輕女子見秦憐過來,露出一絲窘迫之態,匆忙起身,讓出了自己的座位。

  一位衣著華麗但神情頗為尖刻的男子站了出來,陰陽怪氣地說道:「這位便是朝陽郡主啊,在下還是頭一次見到郡主尊顏。」

  「郡主好大的架子,一來就霸占了冷家小姐的位子,果如傳聞中那般霸道蠻橫。」

  周圍的人聞言,目光紛紛在秦憐和那男子之間游移,場面一時陷入了尷尬的靜默。

  秦憐不見一絲惱怒,反而笑出了聲,「公子此言差矣。本郡主到此從未開口索位,是冷家姑娘自願讓座,難道公子要求她逆心違意,坐在本郡主身旁嗎?」

  「若如此傳揚出去,豈非公子才是那擅權專行之人?」

  冷家小姐忙不迭的補充道:「正是如此,乃是小女見郡主大駕光臨,自願讓座,以表敬意。」

  男人冷笑一聲,譏諷道:「到底是不是強搶,郡主心裡清楚。」

  秦憐不動聲色,視線鎖定在男人臉上,揚了揚下巴,話如寒風颳過:「璇璣,打。」

  在場眾人一時間愣住了,隨後才反應過來,有人衝上前來抓住男人的袖子:

  「你還是道個歉吧,朝陽郡主不是你能輕易招惹的。」

  另一人也上前幾步,「道個歉,收斂點,說不定還能留個全屍。」

  男人擺了擺手,滿不在乎的說道:「笑話,我父親是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的統領,即便是秦相見了也要給三分薄面。」

  「她不過一個無官無職的女人,豈敢對我動手!」

  他這一番狂妄自大的言論一出,眾人頓時噤聲,不再勸阻。

  眾人選擇退開,遠離這可能即將爆發的暴力衝突。

  秦憐見他寧死不屈的精神可嘉,給了璇璣一個眼神示意。

  璇璣會意,一記鞭腿踢向男人的膝蓋,男人立即哀嚎一聲單膝跪地,隨即另一膝蓋也不受控制的著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秦憐俯視著跪在地上的男人,拿起一個酒杯在手中把玩,「巧了,本郡主的大舅舅乃是軍營總統令,不多不少,正好比你父親高一頭。」

  秦憐語氣悠然,驀然鬆手,酒杯在地上滾了幾圈,秦憐眉眼染上笑意,「啊對了,你父親調任朝都的文書,是我二舅舅親自蓋下的。」

  提督之子的面部表情變得極其精彩,秦憐笑了起來,那笑聲如鈴鐺般清脆。

  「新任提督若教子無方,其子蓄意謀殺郡主,這樣的家教,怎能不禍及家人?」秦憐緩步靠近他,腳尖挑起他的下巴,「這樣吧,將你的父親革職,讓他從軍營的最底層做起。」

  「何時能教出一個像樣的兒子,何時再考慮讓你父親重新掌權,如何?」

  男人不說話,秦憐微頓,似是在想如何處置,「既理不清朝都局勢,便去湖中清醒清醒。」

  她的話音剛落,璇璣便不給那男人反駁的機會,一隻手如鐵鉗般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毫不留情將他拎起,似扔垃圾般將他丟入冰冷的湖水中。

  船上之人心思各異,就連程郇也難以確定,他的父皇究竟對秦憐縱容到了何種地步。

  這也是他一直吊著秦憐,卻從未與她正式締結關係的原因。

  舅舅曾告訴他,秦、楚兩族聯手能翻北夏半邊天,可父皇卻遲遲未有動作,反而讓兩家步步高升,其中不乏秦憐的手筆。

  船上氣氛緊張,趙家公子斟酌著每一個出口的字眼,他也不確定王提督是否會被革職,此事若是處理不當,便是得罪了。

  他終於硬著頭皮站了出來,拱手一禮,「郡主,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以德報怨、積德行善的好。」

  「王家弟弟對郡主出言不遜,郡主也已教訓過他,不如就此作罷。」

  秦憐回頭看了一眼趙家公子,「嘖」了聲,繼而道:「四書五經只看了一半的人還想考取功名,痴人說夢呢?」

  說者瀟灑,聽者卻是愣住一瞬。良久,眾人才反應過來,捂住嘴巴失笑出聲。

  有人隨口接道:「以德報怨的下一句是,何以報德。」

  一時間笑聲四起,刺得趙家公子臉色愈發難看。

  趙家公子考了六年科舉,依然未能混上一官半職,這已成了朝都城中茶餘飯後的笑談。

  笑聲漸漸散去,秦憐並未就此打住,「趙家哥哥的意思是,我秦明雨缺德了?」

  趙家公子聽聞秦憐之語,臉上尷尬更甚,連忙辯解:「郡主…在下並無此意……」

  「沒有這個意思就閉嘴!」

  很快,不出多數人所料,北夏皇帶著王提督來了。

  他本不想來,身為一國之君,日理萬機,多少大事等著他去處理。

  可又懼怕秦憐真的動了殺心,最終要他這個皇帝來收拾這爛攤子。

  眾人紛紛跪下迎接北夏皇的到來,人群中一片肅穆之態。

  「草民見過陛下,陛下萬福。」

  北夏皇看著跪了一地的人,眉宇間流露幾分疲倦,他揉了揉腦袋,擺了擺手。

  「起來吧。」

  秦憐從座位起身,無辜的開口:「興師動眾的,陛下怎麼來了。」

  「聽說王卿的兒子與你發生口角,朕特來主持公道,怕你受委屈。」

  北夏皇臉色如常,心不跳鼻不紅。

  秦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真難喝。」隨手又倒上一杯酒,緩步走到北夏皇面前,將酒杯遞給他,「所以,他的職,你革,還是不革。」

  北夏皇接過酒杯輕抿一口,笑道:「沒說不革,可你理由太過牽強,話說,怎麼沒見王家小子?」

  秦憐揮揮手,王家公子被人從湖裡提了出來。

  「你不革他的職,明日朝堂上見到的,便是一具屍體了。」

  接著,秦憐聳肩繼續說道:「我還尚未替王提督教訓兒子呢,我命人打斷他的雙腿,饒他狗命,讓你面子上過得去,如何?」

  北夏皇皺了眉頭,他自然知曉秦憐為何這般咄咄逼人。

  不就是為了給這些世家小姐、公子敲個警鐘,讓他們日後別煩她,但此舉無疑是當眾挑戰皇威。

  北夏皇正在權衡利弊,只見秦憐抬手一揮,一張桌子飛起,角度精準的砸在剛從水裡撈出來的王家公子腿上。

  王家公子根本來不及躲避,慘叫聲瞬間刺破了空氣。

  秦憐踩過王家公子的膝蓋走向北夏皇,骨裂聲冗長,在場所有人心驚肉跳,王家公子哀嚎聲聽的他們心悸。

  紛紛覺得,近年這廝深居寡出真是好事,脾氣愈來愈暴躁了。

  王提督站在北夏皇的身後,身軀顫抖的像是鵪鶉。

  自己兒子不在軍中,自己可是在的,秦憐如何了不得,他一清二楚。

  秦憐笑靨如花的看著北夏皇,淡然道:「好好的宴會被人掃了興致,不如陛下隨我同去皇后那處討杯茶喝。」

  北夏皇稍作遲疑,秦水仙怎麼可能放任秦憐兩袖清風離開,她的計劃可還沒開始呢。

  她站起身,故作慌亂的朝秦憐走去,在即將靠近的一瞬間,她驀然跌倒,順手扯下了秦憐的衣袖,讓秦憐白皙的手臂完全暴露在眾人面前。

  玲瓏四人反應迅速,圍成一堵人牆將秦憐團團圍住。

  秦憐知曉秦水仙安的什麼心,只感嘆秦水仙好臂力。

  無所謂,名聲本來就臭,不怕多這一樁罵名,順水推舟,斷了秦雲遮想要把她嫁出去的念想。

  秦水仙慢悠悠從地上爬起來,低聲囁嚅著:「姐姐,仙兒不是有意的…只是仙兒從未去過皇宮,想跟姐姐一同去開開眼界……」

  就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時,秦水仙突然停住了哭泣,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她指著秦憐被璇璣擋住的胳膊,眼睛睜得大大的,滿臉震驚的喊道:「姐姐…你…你的守宮砂……」

  秦憐再次感嘆,四妹妹好眼力!

  秦水仙的話頗有些欲蓋彌彰,惹得眾人不得不朝那個方向去想。

  醉翁之意不在酒,卻偏偏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施展心機,讓在場的每一個眼光都帶著幾分懷疑和揣測。

  秦憐走到秦水仙身旁,手搭在秦水仙肩上,「仙兒為何大吼大叫,可別為我得罪了各位世家公子,不是完璧之身又不是大事。」

  「還是仙兒也想體驗那番滋味?」

  「仙兒不必客氣,若有需要儘管開口,我這做姐姐的,豈能看自家妹妹不如願?」

  「把你送去醉月樓歡快歡快,未嘗不可。」

  秦水仙聽罷臉色驟變,雙瞳放大,她萬萬沒想到秦憐竟會就此認下,全然不顧及九皇子在場。

  秦憐內心的疑惑卻比她還重,她明明深愛程郇,可為何每每面對他的肢體接觸,心底總有一絲說不出的厭惡?

  更令她迷茫的是,自己似乎並非真的想要嫁給程郇,但卻甘願被他如此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