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憐安然端坐於椅子之上,神色漠然地注視著孫門主受刑之景,自始至終緘口不語。
整個刑閣之內,氣氛沉凝壓抑到了極點,仿若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壓在眾人心頭,所有人皆噤若寒蟬,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
孫門主親眼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這群惡鬼插入成千上萬的針。
即便遭受如此酷刑,秦憐這位心狠手辣的主兒仍未心生憐憫,竟然再度下令讓人將孫門主的四肢關節硬生生地折斷。
秦憐透過不足首飾盒大小的柵欄看向牢房之外,「入瓮吧,執迷不悟,遲早要死。」
孫門主起初如木雕泥塑般呆愣無神,直至有人抬著碩大的瓷壇進來,欲將他強行塞進壇中並蓋上蓋子時,他才如夢初醒。
他拼命拍打著壇壁,嗓音嘶啞的喊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紅蓮,紅蓮…紅蓮冕下您發發慈悲放我出去,我日後定做牛做馬報答您……」
秦憐的嘴角上揚,冷笑出聲,「想給本尊做牛做馬的人多了,幾輩子也輪不到你。」
「你且安心去吧,你死後,本尊會讓所有人記得你。」
秦憐目光凌厲掃視行刑的人,「還不點火,等他自己悶死不成!」
行刑之人這才反應過來,忙上前打開小孔倒入爍海門餘孽的血,在瓷壇下面放上柴火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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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趕慢趕,曲懷笙在丑時趕到蓮台。夜幕下的蓮台更為肅穆,他猶豫許久,最終隱匿氣息悄然潛入其中。
百蓮齋寂靜無聲,只有燭火在屋子裡跳動。秦憐從刑閣出來後修煉了一個下午,身體疲憊不堪,才剛剛沉入夢境。
曲懷笙走向榻上那沉睡的身影,燭光溫柔的映在秦憐嬌容之上。曲懷笙屏息靜氣,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那道新添的疤痕。
秦憐已然重回武帝之境,感知能力比起從前不知要強上多少倍。不過是嗅到了那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才讓她不敢輕易睜開雙眸。
秦憐一掌將曲懷笙伸向她的手拍開,她慢慢睜開雙眸,與之對視的瞬間,風情萬種的眼睛在這一刻匯滿淚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男生女相的俊顏,但那雙眼睛告訴她,他是程錚。
平日曲懷笙最愛穿的紫色衣袍被絳紅色代替,顏色如烈焰般熾熱,襯的他那張精美絕倫的臉如妖冶綻放地獄的曼珠沙華。
思緒與所處無妄海之際重疊,一切都有跡可循,果然如她所料。
「滾。」秦憐起身平復心中波瀾,強忍淚意,聲色俱厲的驅趕面前之人。
曲懷笙不復外人面前疏離模樣,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不顧一切的讓她感受到真正的自己。
「是我不好。」
秦憐推開他,「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了?」
面對秦憐的質問,曲懷笙說不出一個字,眼中的痛苦和內疚昭然若揭,他似乎失去了所有解釋的能力。
昔日種種,在他們之間形成一道屏障。
秦憐狂笑出聲,「好一個曲氏後人,好一個清瀾道主!」
她的聲音在百蓮齋迴蕩,猶如裂帛般刺耳,「為了天下蒼生,執棋者竟親身涉險,以死邀我入局,讓我替你守這腐敗不堪的和熙盛世!」
曲懷笙唇角顫動,似想開口解釋,卻又被堵住喉嚨。良久,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小憐兒,我是清瀾道之主,我身上背負著清瀾道眾唯一的希冀。眾生與你,我皆不想棄。」
「眾生與我何干!」秦憐情緒徹底失控,走向茶桌拿起茶具瘋了般朝他砸去,茶壺砸到地上碎成無數片,茶水四濺開來。
「程錚…不對,是曲懷笙。」秦憐嗤笑出聲,雙目猩紅的質問他,「曲懷笙,我在你眼裡究竟算什麼?助你匡扶正道的棋子嗎!」
曲懷笙向前走了兩步,試圖靠近秦憐,卻又在她冰冷的目光中停住腳步。
秦憐的聲音冷冽如冰,每一個字都仿佛在撕裂曲懷笙的心。
「若不是我筋脈寸斷均為廢人,你究竟打算藏到什麼時候?」
「你向蓮台買自己的命,讓我背負愧疚,從而徇你臨終遺言醒悟去救世人。」
「曲懷笙,你真可怕。」
曲懷笙無言以對,他親眼所見秦憐為自己付出了什麼,慘痛代價的背後,是他精心編織的謊言。
秦憐的聲音充滿嘲諷,「你回來做什麼?是覺得事情脫離了你預設的軌跡,回來撥亂反正,再次給我洗腦嗎?」
「你究竟還有多少算計等著我!」
「小憐兒,我……」曲懷笙想開口,但聲音卻乾澀沙啞,無法繼續。
秦憐面色恢復如常,「清瀾道主,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從此山水不相逢,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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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懷笙被秦憐「請」出百蓮齋,直奔天河澗。
他精心呵護了十幾二十年的小姑娘,怎麼就有這麼多居心叵測之人要害她性命。
當曲懷笙一步步靠近鬼門宗時,他的內心怒火愈加旺盛。
他毫不客氣推開冥子欽的房門走進去,抱著葉子睡覺的冥子欽聽到「砰」的一聲立馬倚在床頭看向門口。
冥子欽不滿的皺起眉頭,披上衣服下了榻,「半夜三更,你這是做什麼?」
「前幾日尋你你不過來,聽聞你在金玉滿堂逍遙了數日,這是瀟灑夠了,想起還有正事要做?」
曲懷笙仿若未聞,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淨聽他們胡謅,這段時日我忙於修煉,哪裡來的空閒去金玉滿堂尋花問柳。」
「不是誰都如子欽你這般浪蕩,我可是要為未來妻子守身如玉的。」
冥子欽輕笑出聲,漫不經心踱步至曲懷笙身旁,聲音中透露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愉悅:「有件事倒是忘了告訴你,前幾個月我讓紫藤給紅蓮使了些絆子。不出所料,那群廢物沒能殺了紅蓮,不過結局也讓我興奮了好久。」
曲懷笙面具下的氣的青紫,咬緊牙關問道:「聽起來真有意思,什麼樣的結果,能讓子欽想想都興奮?」
冥子欽那張與他作風完全不符的俊臉露出戲謔的笑意,輕抿薄唇,慢條斯理說道:「嘖,據探子來報,紅蓮身上到處都是血窟窿,筋脈傷得厲害,最後倒地不起陷入昏迷。」
「至今尚未清醒,真是可惜,沒有親眼目睹她絕望的神情。」
曲懷笙聽著冥子欽的炫耀,皮笑肉不笑的應道:「是嗎?那還真是可喜可賀。」
「作為幕僚,在下奉勸宗主一句,對夫人多上些心,萬一夫人有個三長兩短,宗主哭都來不及。」
冥子欽聞言,面色頓時冷了下來,他直視曲懷笙,眼中有一絲警覺:「阿梟似乎話裡有話……」
冥子欽緊張,曲懷笙心情大好,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雙手負於身後,「子欽多慮了,在下不過提醒一句。夫人住的地方是清瀾山脈,清瀾道的地盤。」
冥子欽身子僵了一瞬,很快恢復如常,「阿梟不必擔心這個,清瀾道自成立以來,便是和熙最大的名門正派,不會對無辜之人出手,相反還會呵護有加。」
曲懷笙看著冥子欽那勉強鎮定的模樣,面具之下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一分。心中思忖:是嗎?你既如此認為,日後千萬不要後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