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贗品

  清一帶人離開後,秦憐環視四周,看到跪了滿地的人有些頭疼。

  她揉了揉眉心,「師伯、師叔不必多說,既沒人開這個先例,那便由我紅蓮來開。」

  她目光如劍掃過大殿,繼續道:「世人皆道英雄不問出處,為何我蓮台就不能做這芸芸眾生的英雄?」

  二位中年男人聞言,彼此對視一眼,似在思量秦憐的話。

  片刻後,他們的神情逐漸舒展開來,不再堅持己見,相視點頭,起身退了回去。

  隨那二人起身,剩下的人也三三兩兩的站起來。

  會議結束後,大殿只剩關菲和幾個親信。

  長時間趕路讓每個人都感到疲憊,但事情遠未結束。

  花玉站起身來,目光停留在關菲身上。

  儘管關菲的臉讓花玉心生厭惡,可她深知這張臉背後的潛力,若加以培養,日後定能成為秦憐手中的一柄利刃。

  花玉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心中已然有了打算,「那個關菲,我帶走了。」

  「你要她做甚,膈應我?」

  花玉翻了個白眼,有些無奈,「心智殘缺又嚴重了?我要她自有用處,日後你會知曉。」

  話落,花玉便揚長而去。

  秦憐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似在平復心緒,「我打算閉關一段時日,」她緩緩開口,語氣中透著疲憊,「我受傷之事恐瞞不了多久,若修為再不恢復,只怕我蓮台要遭一場惡戰。」

  .

  花玉從蓮台主殿出來後,帶著一臉決然的關菲前往關押唐妡的地方。

  蓮台的牢房雖不見天日,卻也沒預想中的骯髒,四周寂靜無聲,唯有腳步聲在幽暗的走廊迴蕩。

  陰森的刑房內,花玉站在門口冷眼旁觀蜷縮於牆角的唐妡。

  唐妡形容枯槁,奄奄一息,仿若一朵被狂風摧殘的花朵,失去了往日的鮮艷。

  關菲站在花玉身後,身體不由自主顫抖,帶著血水的臉慘白一片。

  「怕了就滾回你那名不經傳的小山溝,蓮台不需要廢物。」花玉的聲音猶如寒冰,「在蓮台,你最好不要生出別樣的心思。」

  關菲強裝鎮定,低聲道:「奴並未害怕,奴在蓮台只是膳坊的小頭領,一直沒有機會出任務見識這樣的場面,現在只是第一次見有點不適而已。」

  她再次拿出那隻劃破自己臉頰的釵子,毫不猶豫的扎破中指。

  一滴殷紅的精血飛向空中,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關菲狠聲誓道:「魔神在上,關菲誓死效忠紅蓮冕下,若有背叛,甘願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生生世世不得輪迴。」

  這是天魔誓,若違背將會被貶入十八層地獄,百年不得輪迴,百過後投生為豬狗。

  唐妡睜開幾近半瞎的眼睛,疲憊的看向發誓的少女,儘管她看不清楚,但那骨骼輪廓卻讓唐妡倍感熟悉。

  她虛弱地開口:「帶個贗品來這做什麼,莫不是來跟本郡主炫耀,秦憐有新的好姐妹了?」

  「照她的性子,與本郡主容貌相似之人在她眼裡不過是個玩物、是條狗。」唐妡嘲諷笑道,語氣裡帶著無盡的嘲弄,「姓花的,隨你怎麼說,本郡主若動半點怒,算我唐妡前二十年白活!」

  花玉走近唐妡身邊,俯身提起她的衣領,「你已是強弩之末,逞一時口舌之快又有何用。」

  花玉將唐妡往牆上狠狠一拋,戲謔的俯視著她,「唐妡啊唐妡,當年你算計阿蓮之時就該想到,你終會淪為她的階下囚。」

  唐妡痛呼出聲,咬緊牙關卻無力阻止嘴裡的血不斷淌出,鮮紅的液體隨唇瓣上下蠕動,滴落在地上形成斑駁的血跡。

  「秦憐落在本郡主手裡那日,本郡主從未想過讓她活著離開。」她的聲音混雜著苦澀與無奈,「她被程郇帶走那刻,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她會如何報復。」

  「本以為她能給個痛快,卻不曾想她這般心狠。」

  唐妡只覺可悲又可笑,她從未設想過,昔日的算計竟換來了這般悽慘的命運。

  她不明白,那人既找了她,為何還要安排程郇救人,讓她落得這般豬狗不如的境地。

  唐妡情緒失控陷入癲狂,又哭又笑,笑聲如泣如訴。

  在花玉準備轉身離開之時,唐妡忽然叫住了她,「花玉。」

  花玉頓住腳步,但她沒有回頭。那呼喚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秘密,直擊她的內心。

  見花玉不願理她,唐妡卻並不在意,嘴角揚起詭異的笑意,道:「她沒告訴你吧。」

  花玉身形一僵,腦中閃過一抹疑慮。

  唐妡繼續道:「那日本郡主讓她親眼看著,她最寶貝的那雙手手骨是如何被她最親近之人一錘錘敲碎、也沒告訴你,她的修為是如何跌至小乘境的細節吧?」

  「啊…也是,依她的性子,想來也不會告訴你。」

  花玉猛的回頭,恨不得將唐妡生吞活剝。

  唐妡好似不曾察覺花玉的怒火,繼續自顧自的刺激她,語氣愈加惡毒:「我再告訴你,那日秦憐雙目充血,差一點痛死過去。」

  「你能想像嗎?那個一直珍視自己美貌和身體的秦憐,居然受到了如此折磨。」

  花玉簡直要瘋了,秦憐自小愛美,幼時被蚊蟲叮咬一個包都要愁眉苦臉好幾天。

  親眼目睹自己的雙手被親近之人敲碎,那該是怎樣的絕望?

  花玉的眼前閃過秦憐滿是痛苦的樣子,心如刀絞。

  她的阿蓮,那時該有多痛?

  三年前,秦憐的修為無人知曉究竟達到了何種境界,只知她已近月主的巔峰,差一步便能跨入那許久無人能及的境界。

  而唐妡,居然讓秦憐跌至小乘境,把她推向深淵。

  她的阿蓮彼時該有多絕望?

  花玉的心如同被利劍刺穿,痛得無法呼吸。

  唐妡真狠,殺人不過誅心。

  她的手段比起他們這些刀口舔血度日的人毫不遜色,而令人更加驚愕的是,那時的唐妡不過才十幾歲。

  花玉幻出靈鞭九尺,憤怒灌滿了花玉的胸膛,她的每個動作都飽含凌厲之勢,一下下狠狠抽在唐妡身上。

  唐妡卻放肆的狂笑,仿佛痛苦在她身上並不存在。

  花玉的理智被憤怒吞噬,完全失去控制。

  關菲急忙跪在她面前,緊緊抱住花玉的雙腿,竭盡全力制止她落下這要命的一鞭,「姑娘留她一命,她的命交給冕下親自來取。」

  聽見關菲的話,花玉忍下滔天的怒火,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

  關菲轉過頭,目光冷冷的落在奄奄一息的唐妡身上,淡淡問道:「你貌似是個郡主?」

  唐妡冷笑一聲,用最後的力氣睥睨關菲。

  她打心底里蔑視這個出身低賤的姑娘,即便淪為喪家之犬,她也自認為比關菲更加高貴。

  關菲見唐妡不回應,繼續道:「你不過是個只會怨天尤人的可憐蟲,又怎能殺死紅蓮冕下?」

  「紅蓮冕下比你高貴千倍萬倍,你這種人就該生生世世抬不起頭,不配被人愛。」

  「紅蓮冕下會有很多好朋友,將你從她心裡擠出去。」

  「你給我閉嘴!」不知關菲的哪句話戳到了唐妡,唐妡臉色劇變,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掙紮起身,靠在牆上尖聲回擊:「我怎會嫉妒秦憐?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秦憐留下你,不過是讓你代替本郡主,做她心裡的那份寄託。」

  「你那下賤的爹娘生了你這麼個像我的喪家犬,只是為了讓你來替我受苦!」

  唐妡咬牙切齒,雙眼惡毒地盯著關菲,「你不過是想爬上秦憐心中那個舉足輕重的位子,利用她達成你的某種目的。」

  一定是這樣的!

  否則,秦憐為何會留這個死丫頭在身邊?

  秦憐不配有人真心待她,她只配眾叛親離,孤獨終老。

  唐妡這樣想著。

  秦憐深知唐妡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所以面對唐妡,她的言行舉止都格外小心。

  然,在唐妡看來,秦憐所有的溫柔與體貼,不過是憐憫和施捨。

  唐妡嫉妒秦憐,恨不得她去死。但她也無法忍受秦憐對別人好,尤其是花玉。

  第一次見到花玉時,唐妡便由心底討厭她,厭惡那個在秦憐身邊看似隨時可以代替她的人。

  每當看到秦憐和花玉親昵的談笑風生,唐妡總是感到一陣刺痛,仿佛自己被拋棄在角落,成為一個多餘的旁觀者。

  小時候的秦憐並不出眾,無論是在學業還是武藝,表現都遠不如唐妡。

  那時的唐妡享受著這種優越感,並希望秦憐過得更好,因為一個弱小的秦憐讓她感到自己更加卓越。

  可不知何時開始,秦憐變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逐步在各個領域超越了唐妡。

  無論是課堂上,還是某次宴會上,秦憐總是那個備受矚目的人。

  唐妡的心態也隨之發生了變化,從最初的希望她好,逐漸變成無時無刻想讓秦憐去死。

  .

  出了牢房,花玉帶關菲來到她暫住蓮台的居所。

  關菲滿腔憤怒,剛踏進殿門便被花玉狠狠甩了一巴掌,她整個人踉蹌了一下,不明所以捂著臉低下頭,不敢抬眼看花玉。

  「知道為什麼賞你一巴掌嗎?」花玉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鋼針,穿透關菲的耳膜。

  關菲感到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但她咬緊牙關,努力壓制住情緒,小聲答道:「是奴多嘴,說錯話了。」

  花玉冷笑一聲,眼中閃過凌厲,「哪怕那個女人再對不起阿蓮,你也沒資格說她,世間之人都沒資格說她該死。」

  「世人沒有經歷過唐妡和阿蓮之間發生過的一切,沒有人可以代替阿蓮指責她,更沒有人可以代替阿蓮原諒她。」

  關菲在牢房的所作所為,在花玉看來不過狗仗人勢罷,「本座對她出手,是因她觸動本座底線多年,碰及了本座的利益。」

  「你呢,你跟她又有什麼仇怨?」

  關菲張了張嘴想辯解什麼,但花玉根本不給她機會繼續說下去。

  花玉揮手示意旁邊的侍從端來一盆清水,冷冷道:「把你的臉洗乾淨。」

  關菲聽令,默默捧起水,洗淨臉上的血漬。

  當水盆中映出她那張與唐妡別無二致的面容時,花玉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將一瓶藥膏丟在關菲面前,「把你的臉養好。」

  殿門口有兩名侍從捧著一塊布滿鵝卵石的石板走進來,恭敬的放在關菲面前。

  關菲抬頭,偷偷看了一眼花玉,又環顧富麗堂皇的殿宇。

  這是花玉對她的警告,也是她不得不接受的懲罰。

  她不再多言,緩緩跪在那塊冰冷的石板上,石頭尖銳的觸感刺入膝蓋,讓她疼痛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