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逢

  秦憐回到相府已是晚膳後,看天色不早,便想去梓蘭苑看看楚氏的身體狀況。

  誰知,路過花廳時卻聽見劉氏哭哭啼啼的吵嚷聲,這叫她心中一陣煩躁,抬腳走了進去。

  一入花廳,秦憐便見楚氏靜靜坐在一旁,似乎並未受到太大影響。

  她徑直走到楚氏身旁坐下,眉頭微皺道:「這般陣勢是怎的了?劉姨娘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下人看笑話。」

  秦雲遮皺著眉頭,神情有些疲憊,頭疼地揉了揉腦袋,語氣中帶著無奈:「你三弟弟午時便出府了,換做平日早該回來。」

  「可今日都這個時辰了,還未見人影。」

  秦憐掃了一眼周圍,道:「秦水濤素來頑劣,跑到哪個酒館窯子尋歡作樂,玩過了頭不曾注意時辰也是常有的,何必大驚小怪。」

  聽到這話,劉氏臉色一變,急忙反駁:「二姑娘這是什麼話?妾身知曉濤兒不如大公子,可就算濤兒再頑劣不堪,說到底也都是老爺的兒子,二姑娘不該如此貶低濤兒!」

  「少在這揣著明白裝糊塗,」秦憐毫不客氣嗆道:「秦水濤什麼德行,你不知道?」

  江氏坐在一旁,內心笑意滿滿,但表情卻極力作出關心模樣輕聲道:「二姑娘,您說得這般直白,妾身怕劉姐姐面子掛不住。」

  此話一出,劉氏和她女兒秦水仙臉色變得煞白煞青,甚至有些綠。

  秦水仙眼含淚水,走到秦雲遮跟前,委屈的說道:「爹爹,您看二姐姐和江姨娘,簡直是不把您放在眼裡!」

  江氏忙退到秦雲遮身後,拽著他的衣袖,雙眼含情的望著他,滿是委屈的說:「妾身不過是覺得二姑娘說話太直白,怕傷了他們兄弟姊妹幾人和睦,這才出言提醒。」

  「四姑娘這般誤會妾身,妾身心寒無比啊。」此話語帶嬌音,撒嬌撒得十足。

  江氏投給秦水仙一個挑釁的眼神,小丫頭跟我玩這套,你還嫩了點。

  江氏心道。

  劉氏簡直懷疑,若不是礙於楚氏和秦憐在場,江氏會索性撲進秦雲遮懷裡。

  秦雲遮被她們幾人一通吵嚷弄得頭昏腦漲,怒火中燒下大聲道:「夠了,都少說兩句!」

  眼前這場鬧劇秦憐無心繼續,朝秦明婷招了招手,「明婷過來些,挨著姐姐坐,讓姐姐瞧瞧你身子可好些了。」

  秦明婷低著頭,小心翼翼的端著茶杯走到秦憐身旁,把茶遞過去。眼神中透著些許緊張,「勞二姐姐惦記、母親厚愛,明婷身子好多了。」

  周圍的氣氛緊張,秦憐和秦明婷和睦的畫面被秦水仙收入眼底。她雙拳緊握,心中怒火熊熊燃燒。臉上的笑容逐漸扭曲。

  秦憐接過秦明婷遞來的茶,輕輕吹了吹茶麵,察覺到有人的目光一直死死盯著自己,不用抬頭也知道這目光的主人是誰。

  「 我瞧著啊,這人跟池塘里餵養的魚無甚區別。安安分份在水裡覓食興許還能安穩度過餘生,可若是動了什麼歪心思踏上邪路,第二天便會翻白肚上餐桌。」

  秦憐輕抿一口茶,神色從容,「做人也好,是魚也罷,做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是個什麼東西,別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說罷,她將手裡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秦水仙聞言瞳孔猛的放大,她自然明白秦憐這是在警告她。

  即便如此,秦水仙還是抱著僥倖心理,咬牙安慰自己,秦憐不會知道她的打算。

  廳內其他人互相對視,紛紛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壓力。相府的矛盾從未這麼明顯過,表面的和睦不過一張薄薄的面具,隨時間推移,隨時有可能徹底撕裂。

  秦明婷感覺到秦憐散發出的威壓,不禁有些心顫,但也更加依賴身旁的保護傘。她低聲道:「二姐姐,這茶涼了,我再替姐姐換杯熱的吧。」

  秦憐斜睨一眼秦水仙,「茶便不喝了。」她淡淡說道,起身對楚氏福了福身,「娘,兒有些倦了,先回去休息了。」

  楚氏點點頭,臉上露出慈愛的微笑,「既然倦了就快些回去歇著吧。」

  秦憐離開不久之後,秦雲遮也陪著楚氏離開,偌大的廳堂頓時冷清了許多。

  江氏並沒有急著離開,眼神中帶著幾分嘲弄,對秦水仙道:「四小姐,你幾斤幾兩啊?」

  話落,江氏轉身離去,不給秦水仙回應的機會。

  方氏和秦明婷目睹這一切,自是默不作聲悄悄退了出去。

  母女二人清楚,在相府任何言行都可能成為爭鬥的導火索。

  劉氏和江氏在秦雲遮心中的分別是青梅竹馬和心尖寵,母女倆既不願參與相府的明爭暗鬥,也不甘成為犧牲品。

  劉氏多少知曉些秦憐的脾性,她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那些話。

  劉氏狠狠剜了一眼秦水仙,眼中蘊藏著深深的警告,「你哥哥不知去哪處尋歡,明日回來定會惹你爹爹發怒,你可千萬安分點。」

  .

  風月閣。

  秦憐躺在貴妃榻上,懷裡緊緊摟著那隻渾身雪白的貓咪,貓咪在她懷中安靜的蜷縮成一團,時不時發出微弱的呼嚕聲。

  「午夜,等劉氏睡熟後將秦水濤的屍體丟進她的院子,記得給他換上與昨日無二的衣裳。」秦憐吩咐玲瓏道。

  玲瓏眼中透出些許擔憂,她佇立在秦憐身旁,低聲道:「四國朝會後,爺的身份怕是瞞不了多久,墨主定會透露,玉姑娘不日便會過來。」

  秦憐似被這句話刺中,毫無波瀾的眸子動了動,「來便來吧。」

  玲瓏咬了咬唇,眼神更顯焦急,「爺不怕玉姑娘知道清衍公子出事,直接殺過去嗎?玉姑娘對您的情誼……」

  「阿玉會尊重我的,」秦憐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回答,「夜深了,明日還有的嘈雜,你也休息吧。」

  .

  屋外夜風瑟瑟,玲瓏站在房門前眉頭緊鎖,眼中透露深深的憂慮。

  在她看來,秦憐確是無可挑剔之人,但卻在情意上永遠拎不清。

  花玉對她的態度,遠超出了普通的手帕交。

  花玉總對秦憐關懷備至,不辭辛勞為她奔走,甚至在自己應接不暇手頭之事時,和翟子墨苦苦尋找秦憐整整三年。

  玲瓏心想,這樣的深情厚誼原是難得可貴的,只是她擔心,花玉會因此而受傷。

  .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輕柔的照在秦憐臉上,但這光亮沒帶來絲毫安慰。

  秦憐躺在床上徹夜無眠,心裡琢磨著唐妡的事。

  這麼多年,唐妡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底。不碰時不痛不癢,可每當她閒暇時,傷口便會立刻撕裂開來,讓她難以入眠。

  唐妡在她心裡的份量,同楚氏一樣重。

  她覺得自己對唐妡甚至比對任何人都要好,可唐妡卻把她視若豺狼,這讓秦憐感到無法喘息。

  .

  次日,秦憐正在梳妝,陽光透過窗扉灑進屋內,將她的背影柔柔籠罩。

  瓔珞帶著一位姑娘走進來,秦憐轉身,目光在來人身上停留。

  那姑娘白皙的皮膚在陽光照耀下似乎吹彈可破,細長的柳葉眉下,一雙犀利有神的眼睛宛如夜空中的星辰,寶石般的瞳孔倒映出秦憐的身影,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睛的眨動輕輕上下飛舞,她的一顰一笑如初春的桃花,嬌艷欲滴卻難以接近。

  當初秦憐不辭而別,一夜之間失去所有蹤跡,二人多年未見,如今再次見面,她卻沒有多言,只道了聲:「你瘦了。」

  三個字看似輕描淡寫,卻隱含著說不盡的滄桑與思念。

  秦憐起身,話語在嘴邊徘徊猶豫,終是開口,「他死了。」秦憐調整了一下呼吸,「錯皆在我,若不是我,他不會死。」

  花玉不知如何接話,上前接過玲瓏手裡的簪子,欲繼續為秦憐盤發,當她的手指觸碰到秦憐的肩膀時頓了一下,心裡驀的一驚。

  「怎麼了?」秦憐察覺她的異樣,輕聲問道。

  花玉搖頭,心中涌動的憤怒被她強行壓下,面上依舊平靜如水。

  「我知曉你有多恨,」花玉聲音低沉,似意有所指,「我不插手,你親自來。」

  秦憐從銅鏡中窺視從前的摯友,眼底露出一絲決絕。

  秦憐收拾妥當後,有婢女走進來,行禮過後說道:「姑娘,老爺身邊的小廝來傳,在劉姨娘的院子裡發現了三公子的屍體,老爺讓請您過去。」

  秦雲遮對劉氏可謂百般無奈,自從劉氏進了相府以來,便以自己十幾歲就跟了秦雲遮、大老遠嫁過來還為他生了一兒一女為倚仗,時常鬧得府中雞犬不寧。

  一哭二鬧三上吊成了她的拿手好戲,每每遇到事情,少不了這套扯皮手段。

  秦憐輕「嗯」一聲,示意知道了。

  .

  秦憐尚未跨進花廳門檻,便聽見屋內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踏入廳內,秦雲遮見她來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快速走到她跟前,重重拍了拍秦憐的肩膀,語氣沉重:「明雨來了,你三弟弟.....」

  秦憐拂開秦雲遮的手,目光投向泣不成聲的劉氏,語調冰冷帶著威脅:「你若再這般嚎叫給相府丟人,本郡主便把秦水濤的屍體丟去護城河餵魚。」

  劉氏聞言瞬間噤了聲,面容愣怔。

  秦憐道:「這般哭喊有何用處,天子腳下,敢對丞相之子動手的能有幾人。」

  秦憐餘音未消,花玉悠然開口:「天子腳下,朝都城內,無論嫡庶,畢竟是當朝丞相的兒子。」

  秦雲遮眼神閃爍,劉氏也若隱若現的意識到,敢殺她兒子的人,是有足夠的背景和實力的。

  劉氏如醍醐灌頂,想到那些可能的勢力,她的臉色比剛才更加慘白。

  花玉見狀,繼續敦促:「既已知曉是得罪不起之人動的手,便把這口氣吞下去。」

  「秦相正值壯年,膝下有嫡子,往後也還會有兒子,能忍便忍了吧。」

  秦憐和花玉配合得天衣無縫,幾句話的功夫,便將注意力轉移到更大的權勢之上。

  劉氏慢慢停住了哭泣,內心的恐懼大於悲痛。

  花玉站在秦憐身旁,姿態優雅,神情從容。

  記憶的潮水湧來,秦憐的思緒回到她們初識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