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章 齊王來訪

  秦憐淡然地瞥了眼坐在牆頭那人,那人身形修長,衣袂隨風輕揚,有一股說不出的瀟灑。

  四人見秦憐無所動容,也不禁鬆懈下來,原本緊繃的雙肩也稍稍放鬆,少了一分警惕。

  「你口中的老娑婆是你祖母,琉璃她們口無遮攔,你也隨著胡鬧。」

  牆頭的人原本拿著一根草莖,隨意地攪動著空氣,聽到這番話,隨手便丟在地上。

  他輕笑一聲,那笑聲如同夜風中的風鈴,帶著一絲涼意,「很早便不是了。」

  從他得知那母子二人,是如何設計對待他母親的那刻便不是了。

  面對程錚,秦憐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即便內心百感交集,兩人之間也無更多言語可聊,為了打破這份沉默,秦憐只好挑起一些朝廷瑣事,試圖探聽他的意圖。

  「蓮台和巫月宮都放出風聲,說要派人前來,怎麼你這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有其他事做,急不得。」程錚湊近幾步,淡然回應道,「話說回來,你怎會讓蓮台的人靠近朝都?」

  秦憐漫不經心的擺弄指甲,語調十分輕鬆:「我本不願讓他們來,可誰讓人家重金聘請呢。」

  「你老子手下的得力幹將,當真一點不心疼?」

  「我心疼做甚,這昏君的手下,能有幾個良善之輩。不過,能讓你公子蓮都稱重金的,看來是真的大手筆。」程錚言語中透出無所謂的態度,接下來的語氣攜帶幾分試探,想從秦憐口中探知更多消息。

  「相比之下,我更好奇巫月宮派人過來是為什麼。」

  秦憐眉眼不自覺的染上笑意,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輕描淡寫回應:「蓮台要動人過來,巫月宮自然也要湊個熱鬧。」

  秦憐的話鋒一轉,直指程錚為何會在此處,「四國朝會在即,你不在宮裡幫你那被邊境之事擾的心煩意亂的老子,跑相府來做什麼?」

  程錚心裡百感交集,他深知秦憐從未放下對他的懷疑,如今肯花時間和他閒聊,不過是隨意附和罷了。

  她對朋友皆是如此,可程錚卻不甘只做她的朋友。

  面對秦憐那冷靜、又嘲弄的神情,程錚道:「我知曉你還在調查我的話是否屬實,想帶你一探究竟。」

  聞言,秦憐也懶得裝了,收斂笑意起身退出數十步。

  「你既已知我在著手調查,真相就在眼前,我姑姑的冰棺就放在蓮台祖陵中,何必多跑一趟,吃力不討好。」

  程錚沒說話,從懷裡掏出一個盒子放在石桌上,「萬火之珠,天下火種,只要曾在方圓十里出現過,不管歷經千百年,靠近它便會倒映原型。」

  程錚憶起二人當年不曾決裂的時光,眼中閃過悲傷,「小憐,你口中所謂的自我調節不過是在慢慢疏遠我,你既給了我機會,我便絕不會讓你帶著情緒過夜。」

  秦憐聽著程錚的話,心中激起千層浪,她的目光落在萬火之珠上看了許久。

  萬火之珠生於天地,能找到萬火之珠的地方,具有攻擊性的火種、岩漿遍布。

  程錚為早日解除他們二人之間的隔閡,竟然做到了這種地步?

  秦憐的感性讓她相信程錚,可她太過理性,誰能保證,這不是他精心偽裝的面具?

  秦憐沒有多言,客氣道:「天色不早了,用過晚膳再離開吧。」

  誰知,程錚卻一口應了下來,二人並肩向外走,程錚突然開口:「下次見面,叫我『懷笙』可好?」

  「懷笙?」

  「嗯,曲懷笙。」

  不等秦憐回答,二人被趕來看秦憐的秦哲碰了個正著。

  「哥哥怎麼來了?」秦憐道。

  秦哲疑惑的看向程錚…哦不,現在應該叫曲懷笙了,秦哲很快收起疑惑,將視線轉回妹妹身上。

  「父親得知母親醒來心情大好,想一家人一起吃個飯,所以讓我來喚你。」他的目光隨即轉向曲懷笙,邀請道:「既然阿錚也在,不如王爺賞臉,在我府上用過晚膳再回。」

  秦憐和曲懷笙明白秦哲的心思,二人一個是秦哲母同胞的妹妹,另一個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兄弟。

  雖不知當初二人為何決裂,但秦哲從始至終都不願見這二人交惡。

  曲懷笙裝模作樣的拱手作揖,嘴角帶著微笑,「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一路上,秦哲有意無意的走在曲懷笙和秦憐中間,言語間盡顯兄妹情深,以此緩和氣氛。

  .

  膳廳里,坐在主位的秦雲遮見秦哲不僅帶來了自家妹妹,還帶來一位王爺,微微一愣,但很快便鎮定下來。

  他迅速起身,帶著在座的家人和僕從向站在門口的曲懷笙行禮。

  「下官見過齊王殿下,不知王爺光臨寒舍,失了禮數,還望王爺見諒。」

  曲懷笙抬手虛扶秦雲遮,道:「秦相免禮。」

  柔弱的秦水仙站出來,用嬌滴滴的嗓音道:「王爺今日是來看大哥的嗎?」

  秦水仙的聲音極盡柔媚,眼神中透著仰慕與敬畏。

  秦憐聽到這話,感覺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只吐出四個字,「丟人現眼。」

  秦水仙的眼睛瞬間盈滿了淚水,淚珠大顆大顆地滑落,讓人不禁對她生出一絲憐憫之情。

  秦雲遮深知自己四女的脾性,試圖上前打圓場道:「王爺今日怎麼突然來了,下官怎麼沒聽明柯提起啊。」

  秦水仙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明明是秦憐先招惹自己的,為什麼父親總這樣的偏袒她?

  曲懷笙無心與秦雲遮多說什麼,極為敷衍地答道:「一時興起,並未提前告知明柯。」

  隨後,膳廳陷入了沉默。曲懷笙的到來讓每個人都感到不自在,場面安靜得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音。

  秦雲遮見場面尷尬,出聲打破僵局道:「四國朝會在即,明柯最近忙得昏天黑地,我也是忙得轉不過來。明雨最近閒著,平日無事,不妨多幫你大哥分擔些壓力。」

  秦水仙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在外人面前貶低秦憐的機會,接話道:「爹爹,陛下因姐姐胡作非為,撤了姐姐上朝堂的權利,姐姐也有些時日未上朝了。」

  「爹爹莫不是忙糊塗了,竟與姐姐說這些。」

  秦憐向璇璣使了個眼神,璇璣會意,上前拽著秦水仙的衣領將她向外拖去。

  「住手!」還是劉氏率先反應過來大聲制止了璇璣,大著膽子問:「二姑娘為何無緣無故指使璇璣對仙兒動手,仙兒何錯之有?」

  秦雲遮也沉了臉色,不悅的道:「你這是做什麼?」

  秦明雨忍不住嗤笑出聲,感嘆好一個父女情深。

  玲瓏為秦憐盛了碗湯,冷聲道:「姨娘和四小姐身為婦人,在齊王面前妄論朝議。若此事傳到聖上耳中,聖上將如何懲治丞相爺,奴婢不好多說。」

  秦水仙聞言,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不服氣的反駁:「為何姐姐說得,我就說不得?玲瓏,你未免太不公平了。」

  程錚低笑兩聲,目光戲謔的打量秦水仙,問:「想知道?」

  秦水仙眨巴眨巴大眼睛。

  秦憐忍俊不禁放下湯勺,笑道:「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本郡主便大發慈悲告訴你。」

  她頓了頓,目光犀利地掃過眾人,終於停駐在秦水仙和劉氏身上,「就憑你姐姐我是北夏開國以來第一位正一品郡主,掌朝堂諸事啊。」

  曲懷笙挑眉,看來小憐兒是真的很討厭她這個妹妹,竟拿出皇帝給的身份來嚇她,不妨幫她出口惡氣。

  「郡主雖說只是郡主,卻位同攝政王,自然說得。」曲懷笙冷冷開口,拿出他在清瀾道的架勢,不怒自威,「倒是你,妄自揣度聖意、離間陛下與愛臣、以下犯上頂撞郡主,秦水仙,你該當何罪!」

  程錚此言一出,廳內一陣寂靜。

  秦雲遮額頭上冷汗淋漓,不知如何是好。

  楚氏捏了捏秦憐的手心,朝她搖頭。

  秦憐無奈點頭,遞給秦哲一個眼神,秦哲瞭然,站起來對曲懷笙恭敬地作揖。

  「王爺莫惱,水仙年齡尚小口無遮攔,是我做大哥的平日疏於管教。還望王爺看在我的面子上,小懲大戒,讓她長長記性就是了。」

  程錚目光落在秦憐臉上,秦憐對此未置一詞,自顧自的喝湯,程錚輕笑了聲,道:「你既開了口,本王也不願小題大做,便看在你的面子上,暫且饒她一回。」

  見曲懷笙點頭,秦雲遮長舒一口氣,轉頭對璇璣吩咐道:「璇璣,帶四小姐出去掌嘴五十,求情者一併受罰。」

  偌大的廳堂瞬時寂靜無聲,眾人屏息凝神,唯恐引火燒身。

  秦水仙雖怕,但也只能硬著頭皮走出去。

  江氏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偷笑,而方氏母女則是一如既往,默不作聲埋頭吃飯,仿佛這些事與己無關。

  劉氏則完全沒有辦法保持冷靜,眼眶赤紅,怒火在眼中燃燒,死死瞪著秦憐,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個窟窿。

  秦憐毫不在意,目光坦蕩,所有人的憤怒對她來說都是極其泛泛的事。

  本該和樂的一頓家宴,又被秦水仙攪得不歡而散。

  待曲懷笙一走,秦雲遮便將秦哲兄妹二人叫到了書房。

  書房內,秦雲遮眉頭緊鎖,看著吊兒郎當的秦憐心中頓生憤怒。

  他凝視著秦憐,神情嚴肅,問道:「今日為何這般針對你四妹妹?」

  秦憐聞言,莫名其妙的打量了眼秦雲遮,「她也配?」

  意思是:秦水仙也配我針對嗎?

  秦雲遮氣得拍桌而起,怒聲喝道:「你這孽女!」

  他指著秦憐,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秦哲見父親這般說妹妹,站出來替秦憐辯解:「父親,您何時見過小憐無緣無故欺負人?她欺負的那些人,哪次不是先找了她不痛快。」

  「小憐和王爺的恩怨,您不是不知道。四妹妹的心思,您當真看不出來嗎?」

  「哥哥何必跟這薄情的老頭子解釋?」秦憐打斷秦哲,「他心裡只有劉氏母子三人,哪裡有我們兄妹三人一滴情分?」

  秦憐眼中閃過一絲寒意,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一隻腳踏出書房門檻時,忽然頓住。

  回首放言道:「管好你的寵妾庶女,若是再來招惹,我一個都不會輕饒。」

  說罷,秦憐毫不猶豫地跨出書房,留下氣得面紅耳赤的秦雲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