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有沒有吃魚啊

  陳仰扒住嘴上的手,呼吸濕濕熱熱的:「房裡有老鼠洞?」

  朝簡垂著眼,他不知在想什麼,沒發出聲音。

  陳仰用膝蓋頂了頂朝簡的腹部:「你下來點,別壓著我,你這樣我不舒服。」

  幾個瞬息之後,身上的熱量退到一邊,捂住他口鼻的那隻手也一同拿掉了,他長舒一口氣。

  「真有洞啊?」陳仰撐著床坐起來,潮濕的背部靠在床頭,「床底下還是哪?幾個?」

  朝簡背對著他,面朝房門口:「很多。」

  陳仰倒吸一口氣,他不怕老鼠,可要是數量太多的話……

  那他們這個房間不就是鼠窩?

  陳仰被這種想法給搞得渾身發毛,他正要問朝簡,其他人的房間會不會也有老鼠,就聽到隔壁傳來了尖叫聲。

  今天是來這的第一晚,大眼妹跟珠珠石頭剪刀布,她贏了,今晚她睡床,珠珠睡椅子。

  大眼妹睡覺的時候,喜歡朝里睡,她下午在鎮上走多了路,很累,躺下去沒多久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的,大眼妹感覺臉上有什麼東西在爬。

  她一摸,摸到了個毛茸茸的小東西,無意識的捏了捏,那東西「嗖」地從她手上溜走,簌簌的鑽到了床下。

  「啊!」大眼妹鞋都顧不上穿就跑了出去,她跑到陳仰的房門口,發瘋的拍門,「陳先生,陳先生救命啊!」

  陳仰推了推朝簡:「我們出去看看。」

  朝簡側躺在床邊,雙腿微微屈著,低啞的嗓音里含著暴躁:「不去。」

  「那我去一下,我一會就回來。」陳仰下床穿鞋,鞋跟後都被拽上去,直接踩著就出去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不自覺的回頭。

  床邊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背對著他,面朝牆裡面。

  陳仰:「……」

  剛才不是還對著房門口嗎?轉來轉去的,幹什麼?

  陳仰的思緒很快被門外的崩潰聲拖走,他速度開門,速度關門,儘可能的不讓蚊子溜進去。

  「怎麼……」陳仰才說了兩個字,小姑娘就撲進了他懷裡,抱住他哇哇大哭,他想也不想就推開了。

  推完愣了愣。

  似乎只有搭檔抱他的時候,他不會排斥。

  換成其他人,不論是男女老少,光是想像都不太能接受。

  啊,不是只有朝簡才可以,還有妹妹。

  妹妹哪怕是掛在他身上,他都喜歡。

  陳仰動了動腳,趕走圍上來的蚊子,輕拍受到驚嚇的小姑娘:「別哭了,說事。」

  「有老鼠。」大眼妹抽抽嗒嗒的說,「陳先生,我房間裡……不是,是床上,床上有老鼠!」

  眼前的人反應很平靜。

  大眼妹當即就止住了抽泣聲:「你房裡也有?」

  陳仰心想,不笨。

  「我們的房間也有。」葛飛從房裡出來說,「我找到了三個老鼠洞。」

  大眼妹驚得瞪大眼睛:「難道所有人的房裡都有嗎?」

  沒過一會,大眼妹的問題就有了答案。

  六個房間裡無一倖免。

  不過,他們這群人裡面,只有大眼妹的臉上被抓出了印子。

  「我不會死吧?」大眼妹捂著被抓的左半邊臉,那可是老鼠啊,都是細菌,她破皮了,這裡沒有疫苗。

  「不會。」謝老師拍著胳膊腿,「哪怕我們被老鼠咬了,也不會死於傳染病發作。」他說,「因為在這裡受的傷,回到現實世界就沒了,帶不回去。」

  大眼妹被這麼一通科普,死亡的恐懼感消散了,心理上的不適還在,她抓了抓臉,神經兮兮的把手送到鼻子前面聞聞:「我感覺臉上臭臭的,我懷疑床上有老鼠屎,被我壓扁了。」

  睡了床的其他人:「……」

  珠珠安撫大眼妹:「沒事的,只是有點噁心,你多洗幾次臉就好了。」

  「對對對,我洗臉去。」大眼妹東張西望,她看到了井邊的木桶,立馬光著腳跑到那裡,一頭扎了進去。

  蚊子上把抓,陳仰不停的晃動。

  謝老師問道:「陳先生,老鼠跟任務有沒有關係?」

  「不清楚。」陳仰說。

  希望沒有。

  就在這時,黑暗中響起周寡婦的聲音:「幾位,這麼晚了,你們怎麼還不睡?」

  這聲響突如其來,院裡的空氣頓時變得稀薄。

  那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房裡出來的,她從暗處走到月光下,清亮的眼睛裡寫著關心。

  珠珠說:「姐姐,我們的房裡都有老鼠。」

  周寡婦露出十分抱歉的表情:「是有一些,我忘了跟你們打招呼了。」

  她笑著說:「它們不會主動攻擊人的,你們放心。」

  眾人:「……」

  老吳問道:「鎮上不是有貓嗎,怎麼還這麼多老鼠。」

  他下午見了好幾波貓,有單獨行動的,有拖家帶口的,量不少,按理說,老鼠不會這麼猖獗。

  周寡婦語出驚人:「貓不抓老鼠。」

  大家傻了。

  不抓老鼠的那還叫貓嗎?

  陳仰若有所思:「貓是一直不抓老鼠,還是本來抓,只是從某一天開始就不抓了?」

  周寡婦說:「魚潮來的那一天開始不抓的。」

  院子裡靜了下來。

  陳仰望著殘月,忽然問:「那貓吃魚嗎?」

  周寡婦說:「不吃。」

  陳仰不動聲色的追問:「也是魚潮來的那一天才不吃的?」

  周寡婦輕輕點頭。

  陳仰退回自己的房門口,不再說話。

  「老闆娘。「葛飛咧出小虎牙,「後天魚潮就來了,我們都很好奇名字魚長什麼樣,到時候我們能不能跟你一道去?」

  「我不會去的。」周寡婦說,「你們是鎮長的客人,可以跟他說一聲,不過他一直反對大家抓魚,應該不建議你們去看熱鬧。」

  陳仰借著朦朧的月光打量女人,長得小家碧玉,褂子的領口扣得很整齊,舉止保守規矩。

  「那你不去找自己的魚嗎?要是它被人抓了吃掉,你就……」葛飛嘴一抿,「老闆娘,吃魚搶壽命是真事嗎,聽起來好像謠言,我們都不敢信。」

  周寡婦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哀傷跟悲涼:「是真事,鎮長知道,你們可以問他。」

  她輕嘆了一聲:「我不去趟渾水,是因為我想聽天由命。」

  葛飛問完想問的就安靜如雞。

  錢漢湊到他耳邊,用崇拜的眼神看他:「你是在試探她啊,好厲害。」

  葛飛:「……」

  「我也試試。」錢漢呆呆的說,「老闆娘,貓不抓老鼠,不吃魚,那它吃什麼?」

  周寡婦說:「菜。」

  錢漢傻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那就是說,現在鎮上是人吃魚,貓吃菜。

  周寡婦回房後,陳仰一行人還在院裡。

  陳仰抬頭看二樓:「你們有見到走商們出客棧嗎?」

  大家紛紛搖頭。

  「沒有。」

  「沒見到。」

  「我只看到有人送飯菜上樓,沒見他們下來。」珠珠說。

  陳仰聽到珠珠的話才響起木桶邊的小姑娘,他喊了聲,快步過去。

  「嘩啦——」

  大眼妹把頭從木桶里伸出來:「陳先生,你叫我啊?」

  陳仰看了看她:「好點了嗎?」

  「好多啦。」大眼妹想站起來,動作進行到一半就卡住了,她哎呀的說,「腿麻了。」

  珠珠跑過來扶她。

  兩個小姑娘咬著耳朵,說悄悄話,關係顯得親密,看起來不像是認識還不到一天。

  陳仰的肩膀上搭上來一隻手,伴隨一股煙味,他轉頭說:「你不是睡了嗎?」

  「你們在院裡嘰里咕嚕半天了,老子睡個屁。」向東把手臂掛在陳仰脖子上面,「怎麼樣,嘰里咕嚕出名堂了沒?那寡婦沒給老鼠藥跟鼠夾?」

  陳仰提了周寡婦透露的信息,他掃了眼院子裡的任務者,十二人的隊伍不全,有的房間只出來了一個人。有的房間一個都沒出來,只是隔著門交談,譬如喬小姐跟香子慕。

  陳仰想到房裡那張單人床的猜測,他遲疑了會,拎出來跟向東分享。

  「是有那麼個意味。」向東往陳仰耳邊呵氣,「如果你跟你那搭檔只有一個能活,你怎麼選?」

  陳仰說:「我會努力不讓那個選擇題出現。」

  向東一頓:「你就那麼……」

  陳仰鼻子裡發出一個詢問的音節:「嗯?」

  向東揉了把他的頭髮:「媽得,睡覺去。」

  「我有重大發現!」錢漢驚喜的大叫,「這裡的貓不吃魚了,那抓到自己的名字魚養起來,存活的機率就會大很多,」

  陳仰搖頭:「剛好相反。」

  「怎麼相反了?」錢漢不明白。

  「錢同學,你的思維邏輯過於簡單,鎮上的貓是不吃魚不吃老鼠了,可老鼠吃魚。」謝老師開展小課堂,「沒了貓這個天敵,老鼠們還不是想干就幹什麼。」

  錢漢面紅耳赤:「是哦。」

  「而且老鼠繁殖快,擅長打地洞,消息靈通,現在鎮子裡的貓不吃它們了,周圍村子裡的同類都會涌過來。」謝老師的語氣有些凝重,「我們最好快點找到奪取壽命最多的那個人,完成任務離開,不然很有可能會面臨鼠災鼠疫。」

  「鼠災鼠疫什麼的,我還好,不是我的恐懼點,我就是感覺名字魚很坑,那魚每個人都有一條,被別人吃了會死,自己養又很容易被老鼠吃。」葛飛說,「死局。」

  陳仰的眼皮跳了跳,「死局」這個詞,他在火車站跟老集村拜祖時都感受過。

  那兩個都有漏洞,這個也會有的吧。

  藏在死局背後。

  錢漢揪了揪半乾的捲毛:「你們說,名字魚被老鼠吃了,壽命是不是就到了老鼠身上?」

  葛飛說:「可能。」

  「那抓到自己的,覺都不用睡了,天天守著。」錢漢的眼裡流露出幾分絕望,「要是我哥在就好了,我哥的頭腦特別聰明,最喜歡解難題,他肯定有辦法破解。」

  陳仰往房門口走的腳步微停,他試著去想,如果錢秦在,會怎麼做呢?

  這個任務有隱藏的,違背道德的捷徑嗎?

  陳仰回了房間,他拿著手機四處照,還要往床底下趴,朝簡把他拽出來了。

  「我得找出老鼠洞,想辦法用東西堵住。」陳仰說。

  「堵了沒用,」朝簡踢了踢他,「你堵一個,它們會從其他洞裡出來。」

  陳仰不禁想起一句俗語,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不管了?」他不死心的看著朝簡。

  朝簡眉頭緊鎖:「上來睡覺。」

  那就是不管了。

  陳仰安慰自己,他們不在這久住,做完任務就回去了。

  關鍵是任務。

  有老鼠就老鼠吧,將就著來。

  然而這通心理建設並沒有卵用,陳仰依舊很不自在,他讓朝簡下來,自己趴上床找老鼠屎。

  「沒有。」陳仰邊找邊說,「沒老鼠屎,還好還好。」

  朝簡:「……」

  「不要對著我撅屁股。」朝簡說。

  陳仰被提及的地方莫名一涼,他從趴著變成躺著:「我懷疑六個房間都被老鼠打通了。」

  「顯而易見的事。」朝簡把拐杖擱在床頭。

  陳仰摸摸長了一小節的指甲:「謝老師說可能會有鼠災鼠疫。」

  朝簡躺在他身邊:「本子給我。」

  陳仰找到拿給朝簡,繼續問:「你覺得呢?」

  「其他的不要管,你只要記住自己的任務,」朝簡接過皺巴巴的本子,扳了扳,扇起來,「走直線。」

  陳仰靠了過去,下一刻他就蹦起來,指著床板說:「這後面有老鼠洞!」

  朝簡無動於衷,一副「那又怎樣」的神態。

  陳仰的臉一抽,他扒了扒床板,頭一會往左歪,一會往右歪,一會又往下湊,拼命的想看那個洞。

  朝簡不快不慢道:「非要湊,你就不怕你往洞裡看的時候,洞裡有雙眼睛在看你?」

  陳仰:「……」

  窒息了。

  陳仰默默躺好,過了會他說:「壽命魚是在讓鎮上的人自相殘殺,它不會無緣無故出現,不知道高德貴瞞了我們多少,周寡婦也有違和感……」

  旁邊只有小本子扇出的涼風。

  陳仰在雜亂無章的任務信息里陷入了沉睡,他做了一個夢,噩夢。

  夢裡的他在一個空曠的地方奔跑,少年拖著稀爛的腿在他身後爬行,嘴裡還在不停的喊著他「哥哥」。

  不論他怎麼跑都甩不掉那個少年。

  夢裡的陳仰跑得體力透支,精神崩潰,他站不住的倒在地上,少年一點點爬向他。

  「哥哥,為什麼要跑呢,你說了,不會再丟下我的。」

  床上的陳仰一張臉煞白,他急促喘息著,脖子上的青筋鼓了起來。

  「走開,」陳仰的手腳亂動起來,額頭滲滿冷汗,「別跟著我,滾……滾開……不要過來……」

  陳仰掙扎的身體被一股力道箍住,耳邊有人隱隱說了什麼,緊接著,他右手食指的指尖上有溫溫的觸感,很柔軟。

  之後他右手的中指,無名指,以及左手的中指也沾上了那樣的溫度。

  陳仰動了動眼瞼,想醒過來,意識卻被拖進了深淵裡面,他不再掙扎,睡得很安穩。

  天蒙蒙亮,鎮子安靜的像一個熟睡的嬰兒,個別人家的屋子裡有微弱的光暈。

  楊二柱被他老婆拉起來了。

  「我氣的一晚上都沒睡好,就那姓孫的,他昨天問咱借抄網,那是借嗎,那就是搶,你倒好,不爭氣的東西,唯唯諾諾的讓他搶了去,還說是朋友一場,不讓我把抄網要回來,狗屁的朋友,他到現在都沒還,是不打算還了還是怎麼著,你給我上他們家要去!」

  「趕緊的,起來!」楊二柱老婆又是拖又是拽的。

  楊二柱沒辦法,只能睡眼惺忪的出了門。

  鎮上的路低洼不平,楊二柱哈欠連天的,一不小心踩在坑裡,摔了個跟頭。

  「哎……」

  楊二柱吃痛的爬了起來,他借著微薄的光亮一看,手肘摔破了一塊皮。

  風有點冷,楊二柱抖了抖身子,準備繼續趕路。

  「我說……你沒事吧?」

  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來,關心的語氣中帶著一點嘲弄。

  「哦,沒事。」

  對於這種假裝的關心,楊二柱也懶得搭理,隨便應付了一句,頭也不回的邁步就走。

  他的腳步很快,穿過街道,拐過一個巷子,剛想喘口氣。

  「我說……你沒事吧?」

  還是那個人的聲音,他竟然一直跟著楊二柱。

  楊二柱詫異回頭,應道:「兄弟,我沒事,你……」

  他看清了來人。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離他幾米距離的地方站著,看不清臉,但雙手端著的那隻白色的碗,在昏暗的背景里十分顯眼。

  楊二柱有點想不通,一個大男人,這個點不在自己家吃早飯,卻要端個碗出來關心別人,這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那人叉著腿,雙手端著碗一動不動的站著。

  楊二柱跟他就這樣你對著我,我對著你,誰也沒說話。

  「兄弟,我只是摔了一下,沒事的。」

  風大了一些,楊二柱的心底不知怎的有點發毛,他連說話的語氣都客氣起來。

  「你也回去吧,謝你了,兄弟。」楊二柱說。

  那人聽了就轉身離開,看著那遠去的高大背影,楊二柱長長舒了口氣。

  這趟要抄網很不順利,楊二柱去了朋友家,發現大門上掛著鎖,他問了鄰居才知道,朋友一家人昨晚就出門了,不知道上哪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沒法子,楊二柱只能轉身回家,困是不困了,可是他很餓,前胸貼後背,胃裡往上冒酸水。

  這會兒還早,楊二柱回去的路上沒再遇到誰,他帶著外面的涼意回到了家裡。

  「抄網要回來了嗎?」

  楊二柱剛一進門,老婆上來就問。

  「沒!」楊二柱無奈的說,「他們家沒人,昨晚出門了。」

  「出門了?怎麼不在那之前把抄網送給我們?我早就說吧,你那個朋友不靠譜,你當我的話是放屁,要不是你沒本事還死要面子……」楊二柱的老婆喋喋不休。

  「早飯做了嗎?」楊二柱問。

  「問問問,就知道問,自己不會去鍋里看啊?」

  盛了早飯,楊二柱就站在廚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等稍微有點飽了之後,他不由得想起了在路上遇到的那個男人。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人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是哪裡見過嗎?

  沒有,楊二柱很確定,那個人他從來沒見過,連聲音都很陌生。

  「奇怪,到底是哪裡熟悉了?」

  楊二柱納悶的自言自語了一句,當他目光無意掃向吃剩飯菜的時候,心頭忽然亂跳起來。

  是那個碗!

  就是那個男人一直端著的碗,青色花卉紋的大湯碗,楊二柱太熟悉了,那根本就是他自己

  家的。

  想到這裡,楊二柱連忙在廚房翻找起來,沒有找到,連櫥櫃裡都看過了。

  「沒有!怎麼會沒有!」

  楊二柱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抓撓一般,那隻碗他昨晚還在用,怎麼一下子就沒了?

  楊二柱的翻找弄得廚房一陣桌球亂響,把他老婆給引了過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

  「你發什麼神經?!」

  「我問你,家裡那個青花的大湯碗哪去了?」楊二柱抓住他老婆的手臂。

  「我說……你沒事吧?大清早的找什麼碗啊?」老婆表面關心的語氣中,卻充斥著嘲弄。

  「我找……」

  楊二柱剛想回答,卻又呆住了,他連張開的嘴巴都凝固了一般。

  許久之後,楊二柱才回神,他抓著老婆的手指收緊,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我說你大清早的找什麼碗。」楊二柱老婆被他那滿臉恐慌的樣子給嚇到了。

  「楊二柱你……」她剛想再問。

  「不是這句。」楊二柱打斷她,「再上一句,上一句!是上一句,快說!」

  「我說……你沒事吧?」

  老婆驚疑不定的答道,同樣話語,同樣的語氣,關心中帶著嘲弄。

  和那個高大男人說的話。

  一模一樣!

  楊二柱死死拽住他老婆的衣領,大聲的吼著。

  「說!你把那碗弄那去了?」

  楊二柱只覺腦子一片混亂,他此時什麼都想不明白,但他確定這件事一定跟他老婆有很大的關聯。

  「你又用那個碗,」楊二柱盯著老婆驚懼的眼睛,再次逼問,「做了什麼……」

  他的老婆沒有想到,平時瓮聲瓮氣的楊二柱現在看起來這麼嚇人,臉上的猙獰表情壓得她喘不過氣。

  「在……在那裡。」老婆指向外面的垃圾桶。

  楊二柱一把甩開她沖向外面,慌忙倒出裡面的所有垃圾。

  「嘩啦啦……」

  雜亂的垃圾里掉出一大把白瓷片,還有……

  一條被啃得零碎不堪的——魚骨。

  「這魚,你什麼時候吃的?」楊二柱半蹲著身子看魚骨,粗喘著問。

  「就是你出去的時候。」老婆說。

  「魚身上的名字……是誰?」楊二柱撐著膝蓋的兩隻手開始發抖。

  「我也不認識,不過,應該是個男的。」他老婆猶豫了一下,說,「好像叫『趙一石』。」

  「我吃了帶名字的魚,搶了壽命,怕有晦氣,所以……所以吃完就把裝魚的碗,砸碎了。」

  楊二柱越往下聽,手抖得越厲害,自己老婆搶了別人的命,結果別人的魂卻找上了門。

  這世上沒有白得的便宜。

  「我怎麼不知道你抓了一條帶名字的魚?」楊二柱腿軟的蹲下來,想碰魚骨又不敢,他譏笑著說,「你連我都瞞著,吃魚還把我支開。」

  「你說的是人話嗎,魚是我昨天下午抓的,當時怕別人看見就藏在褲管里,回家後跟其他的魚一起放進了院子裡的大缸裡面,我忙忘了,半夜才想起來。」他老婆辯解,「我不告訴你,還不是煩你嘮叨。」

  「你也知道我很怕死,偏偏我的體質又不好,不是這疼就是那疼的,現在好了,我白得了幾十年的壽命,那我們一家不是就能好好的過安穩日子嗎?」

  楊二柱臉色蒼白的想,安穩日子?可以嗎,這些名字魚來的這麼突然和詭異,會就這麼簡單?

  「行了吧,我吃都吃了,還想怎麼樣,摳出來也不是整的了。」他老婆拿了牆角的掃帚過來,「再說了,我吃的是別人的,你養在房裡的那條我不是沒碰嗎?」

  楊二柱豁然站起來:「你還想碰我的魚?」

  「你聽不懂人話?」他老婆氣得把掃帚扔地上,「我吃你的魚乾什麼?我想你死啊?!」

  楊二柱蠕動了幾下嘴唇:「你是不會吃我的魚,因為你的名字魚還在河裡,沒了我,誰明天幫你抓。」

  他老婆瞪著他。

  夫妻倆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二柱,你一會問我要碗,一會問魚骨,到底……」

  楊二柱打斷了他老婆:「不說了。」

  他想到那個高大男人,手又有些抖,希望事情趕緊過去,千萬別再出什麼怪事了。

  「這件事一定要保密,你吃了一條名字魚,等於是殺了人,萬一他的家人找來了,我們就麻煩了。」楊二柱謹慎的囑咐道。

  「知道,我往外說幹什麼,誰家不是偷偷的吃。」他老婆點了點頭,心裡卻有點不以為然,她心想,現在名字魚那麼多,鎮上亂成一鍋粥,誰還管得了誰啊!

  「這些東西,還是趕緊埋了吧。」楊二柱覺得那魚骨讓他瘮得慌,他想著還是埋了比較

  穩妥。

  「你來埋。」老婆的回答漫不經心。

  楊二柱彎腰去撿掃帚,不經意的扭頭掃了他老婆一眼。

  結果,這一看就把他嚇得七竅生煙。

  他老婆的肩膀上多出了半截身子,如連體一般。

  那是一個男人,身材強壯。

  這個人楊二柱認識,就是那個端碗的男人!

  現在他竟然長在楊二柱老婆的肩膀上面,眼睛看著地上的魚骨,看不出表情。

  他的眼裡只有眼白,沒有瞳孔。

  「你……你還好吧?」楊二柱哆嗦著問。

  「啊?」他老婆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我很好啊。」

  「你的肩膀……」

  「哦,肩周炎,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婆揮了揮手,「你一會幫我捏捏。」

  「我……」

  楊二柱還想再說,卻瞬間停住了。

  因為他看到那個多出的半截身子,正把頭緩緩的轉向他。

  楊二柱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心臟都快跳炸了。

  「啊……」

  那個男人垂直的轉過頭,臉向著他,嘴慢慢張開,發出一陣嘶啞的呻吟,像是十分痛苦。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嘴也越長越大,直到巨大嘴巴占滿了大半的臉。

  「啊……」

  聲音越發痛苦和掙扎,嘶啞的聲音轉為高亢的尖銳。

  楊二柱只覺耳膜生疼,他使勁捂著耳朵,痛苦的癱倒在地上,意識漸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楊二柱被他老婆搖醒了。

  「二柱,二柱……」

  楊二柱吃力的睜開眼,感覺頭痛欲裂,他第一時間看向老婆的肩膀。

  什麼都沒有。

  楊二柱閉上眼再睜開,還是沒異常,他布滿虛汗的臉上恢復了一點血色,是他看花眼了,一個人的肩膀上面不可能長出另一個人。

  「你剛才發什麼瘋啊?又喊又叫的,嚇死人了。」老婆有點心有餘悸的樣子。

  楊二柱艱難起身,他正想說些什麼,就聽到了一句讓他血液逆流的話。

  「我說……你沒事吧?」

  不是他老婆問的,這是男人的聲音。

  楊二柱猛地抬頭,他看見老婆的肩膀上面,多出半截男人的身體。

  那個男人正努力的探出脖子,想要把臉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