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現實三

  陳仰趴在陽台上看著朝簡坐車離開。

  車還沒開出小區,陳仰手裡的手機就響了,不是電話,是信息。

  -照看好盆栽,不准那隻小白狗上床。

  -我不在的時候,你別給我發信息打電話,看不到。

  -我會配合治療,努力讓藥物對自己有效。

  -等我回來。

  陳仰把信息全部看完,視線停在最後一個字上面,腦子有些懵,他還想多打電話開視頻呢。

  治療期間連手機都不能碰嗎?

  陳仰快速打過去,那頭提示關機了,冰冷的機械音在他耳邊響著,他的心裡像塞了一大團浸過水的海綿,濕淋淋的,堵得慌。

  之前陳仰上網查過資料,人格障礙主要圍繞心理治療,而朝簡會因為暴戾狂躁做出攻擊行為,他需要抗精神病的藥物進行壓制。朝簡吃的就是那類藥物,後來沒用了,他的主治醫生要重新給他制定治療方案。

  陳仰沒想到朝簡直接切斷了跟他的聯繫,而且這麼快,他看著小區門口的車屁股苦笑。

  朝簡像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生怕晚一點就放棄了,不走了。

  陳仰不敢想像車裡的朝簡是怎麼給他發完信息就把手機關機的,更不願意去思慮為什麼治療期間會像畜牲一樣……又要怎麼努力讓身體接受藥物。

  夏日的晨光很明亮,今天是個好天氣,陳仰的心裡卻在下大雨,劈里啪啦砸得他有些耳鳴,他抹了把臉,很多病人不承認自己有病,朝簡是承認的,儘管他多次說不要吃藥不想再吃藥了,最後還是選擇回去接受治療。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只要不放棄,就會有希望。

  陳仰把手伸進睡褲口袋裡,捏住白卡在指間轉了轉,我的搭檔走了。

  「早點回來啊……」陳仰剛念叨完就蹙緊了眉心,如果拉長治療期限能減輕痛苦,慢一點也沒關係。

  陳仰看一眼朝簡的盆栽,他走過去蹲下來摸了摸丑不拉幾的花盆:「真的會發芽嗎?」

  朝簡走時提到了兩次,念念不忘很在意,陳仰捏後頸,原先他以為這是朝簡女朋友送的,睹物思人。

  現在陳仰跟朝簡的關係有了新的定義,他就否定了那個猜測。朝簡不至於把前任的物品帶進門,還叮囑他這個現任照顧。

  陳仰回憶朝簡看盆栽的眼神,酸溜溜地想,可就算不是女朋友,也是很重要的人。他瞥瞥花盆,真醜。

  不過,朝簡那麼希望種子發芽……

  陳仰湊近花盆,泥土的腥氣撲了他一臉,他嘆口氣,要是種子發芽了,朝簡回來會很高興。

  「快發芽吧。」陳仰輕聲說。

  三月份那會兒,陳仰出院回來的當晚就進了任務世界,第二天傍晚朝簡來找他,晚飯過後他們又進了任務世界,出來就同居了。所以陳仰其實沒怎麼體會老屋的冷清,現在朝簡一走,家裡的煙火氣就沒了。

  陳仰連飯都懶得燒了,他點了外賣就癱在沙發里看電視,心思飛向了藍天,想追上那架從青城出發,終點是德國的飛機。

  外賣剛送到,孫文軍的電話就響了,陳仰把手機放旁邊開了外音,他漫不經心地揭開外賣的蓋子,一股酸辣的香味沖了出來,沾上他的指尖。

  孫文軍像是也聞到了:「你在吃飯?」

  陳仰:「嗯。」

  「那你先吃。」孫文軍體貼道,「我們約下午茶。」

  陳仰一頓:「你還沒吃?」

  「沒有。」孫文軍說笑,「我上午的手術十點出頭就結束了,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那約午飯吧。」陳仰現在很想有個人能跟他說說話,家裡全是朝簡的痕跡,他需要暫時離開一下,轉移注意力緩一緩。

  孫文軍沒多問,只讓陳仰決定地址。

  掛掉電話後,陳仰把酸菜魚蓋上放進冰箱,他關冰箱門時停了停,視線往裡掃去,酸奶沒了,回來的時候記得買一板。

  陳仰下意識想完就變了臉色,他將冰箱門關上,沉默著去臥室換上衣服。腳踝有點癢,毛茸茸一團在蹭他,像是想哄他開心。

  「他走了不到四小時,我還不能適應,」陳仰套上白T,「你呢?」

  毛色雪白的小狗趴在陳仰鞋子上面,琥珀色的小眼睛半眯著,尾巴愜意地搖啊搖。

  陳仰無奈地笑了一聲,朝簡除了不讓03上床,不讓他親,其他方面都沒怎麼在意,更沒有朝它砸過拐杖。

  相對性來說,03從朝簡那得到的耐心跟容忍度比很多人都要多。

  陳仰將兩片麵包撕成小塊用牛奶一泡,推到小狗面前。

  「吃完要午睡,別搗亂,我下午回來。」陳仰帶著孫文軍的盆栽出門的時候,對面的門關上了,門口堆著幾個紙箱和泡沫,似乎剛搬進來。

  陳仰往樓梯口走的腳步忽然一停,他好像聽到了狗叫聲,平時他出門03都很安靜的啊,這次怎麼了?

  就在陳仰要回頭的時候,又有狗叫聲傳入他的耳中。

  「汪!汪汪!」

  陳仰挑了挑眉,不是03那樣的小奶狗,是成年的大型犬,新鄰居也養了狗。他朝對門望了一眼就下了樓。

  十二點過半,陳仰和孫文軍碰了頭,吃飯的地點在康復院跟三連橋中間,對哪個都不算遠。

  孫文軍穿藍色條紋襯衣配西褲,氣質幹練又文雅,從頭到腳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隔壁桌几個女白領頻頻側目。

  陳仰在孫文軍面前跟個弟弟似的,好吧,他確實是個弟弟。

  孫文軍的狀態比前天通話時要好,他任由陳仰打量,慢條斯理地點了幾個菜。

  等菜上桌,陳仰的心裡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菜全是他喜歡吃的!

  陳仰不動聲色地看著給他洗碗筷的男人,腦中響起那天武叔發的信息——早早,孫主任說他是你大哥。

  這句話有一種詭異的心理暗示能力。因為陳仰猝然發覺他對孫文軍有了一絲信任,那絲信任里隱隱還裹著幾分熟悉。

  孫文軍將洗好的碗筷放到陳仰面前:「吃吧。」

  陳仰看了眼被茶水衝過的碗,又去看桌上的菜,用才發現的驚訝語氣道:「這幾個菜怎麼都是我喜歡吃的?」

  「當然。」孫文軍笑著說,「我特地給你點的。」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什麼?」陳仰看他,「我跟你說過?」

  孫文軍笑而不語。

  陳仰覺得這飯吃不下去了,每盤菜都像是長滿了疑點,吃了會消化不良,他這麼想著,對門的男人就開了口:「是啊,你對我說過。」

  說過就好。陳仰前一秒舒出一口氣,下一秒就又堵上了,他沒有和孫文軍相處的那段記憶,到底說沒說自己的個人喜好全是孫文軍一面之詞,無從考證。

  但要不是他親口說的,孫文軍還能從哪知道?

  孫文軍沒動筷子,他把裝著花盆的塑膠袋打開,小心撫了撫枝條上的小葉子。

  那神情陳仰十分眼熟,他在朝簡看盆栽時見到過,如出一轍。

  孫文軍笑道:「多虧了小仰仰。」

  花草殺手陳仰受之有愧,他怕葉子枯死或者攔掉,一般就是十天半月給一點點水,沒怎麼管。

  「如果不是你,這片小葉子怕是保不住。」孫文軍看出陳仰的心思,唇邊的笑意更顯感激。

  「這是別人送你的嗎?」陳仰隨意地問了句。

  孫文軍搖頭:「我媽買的。」

  陳仰愣住。

  「一直放在我房間的窗台上,我平時很忙沒空澆水,等到我發現的時候它就是現在這樣,半死不活,傷了根很難好,能保住命就不錯了,要慢慢養。」孫文軍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根,「小仰仰,你怎麼不吃?」

  陳仰提起筷子夾豌豆吃,聲音模糊:「問你個事,我聯繫不上琦哥,你知道他是什麼情況嗎?」

  「回老家了。」孫文軍戴回眼鏡。

  陳仰詫異抬頭。

  孫文軍倒了半杯茶水喝兩口:「說是家裡老人生了病,請假回去一段時間。」

  「電話打不通。」陳仰說,「每次都是不在服務區。」

  「山區信號差吧。」孫文軍佯裝生氣,「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我作為你的主治醫生,還不如一個保安?」

  陳仰咽下嘴裡的食物:「也打過。」

  「我出差期間打的?」孫文軍說,「那難怪我沒接到。」

  桌上安靜了一會,陳仰提起香月:「有個怪事,前幾天我去C區看我朋友順便去了趟A區,我本想看看琦哥,結果他沒回來,我又想到曾經幫我保管日記本的香月護士,覺得不如請他吃頓飯吧,你猜怎麼著,我問了他同事,對方卻說沒有香月那個人。」

  孫文軍低頭剔除魚肉上面的小刺。

  陳仰的上半身往桌前傾了傾,聲線壓得很低:「你說奇不奇怪?」

  孫文軍抬起眼帘。

  陳仰跟孫文軍對視,莫名從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幾分縱容跟無奈。正當陳仰要意識到自己是什麼感受的時候,孫文軍輕笑:「也許那孩子的同事是新來的。」

  「不是沒可能。」陳仰看著他眼角的細紋,下意識鬆了口,沒有再試探審視。

  其實孫文軍沒有驚訝地說「香月是誰」就已經回答了陳仰,他是任務者,並且跟香月做過隊友。再多的他現在不能說。

  陳仰沒什麼胃口,他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不時看一眼擱在桌邊的手機。

  孫文軍忽然道:「朝簡怎麼沒過來?」

  陳仰的背脊一繃。

  「你武叔跟我提過他這個人。」孫文軍挖了一勺玉米炒蝦仁到碗裡,「說他住在你那,模樣長得俊俏,性子怪冷的,不太能親近,但他離不了你,像沒斷奶的小孩。」末了十分微妙地澄清一句,「這是你武叔形容的,跟我無關。」

  「我尋思你出來和我吃飯,他應該會跟著。」孫文軍鏡片後的眼睛裡帶著笑意,非常的隨和,像鄰家大哥哥。

  陳仰的腦中閃過很多念頭,最後說了句半真半假的話:「他回家有事。」

  孫文軍拿著勺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秒,果然是走了啊……那就說明快了,他吃下一點玉米,「小仰仰,不要忘了看書。」

  陳仰的表情有一瞬凝滯,孫文軍在他世界裡的位置一直很微妙,現在他又覺得對方讓他熟悉以及知道對方是任務者,似乎關係更微妙了。

  那本書都快被他翻爛了,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孫文軍為什麼總是提醒他閱讀?

  還是說,重點不是書裡面的內容,而是他要記得翻看,不要遺忘了那種念頭跟想法,不要忘了自己還有本書?

  「我會的。」陳仰答覆孫文軍,看他伸手拽紙巾,虎口處有老繭,「你花了那麼長時間出差辦事卻沒辦成,怎麼也不休息休息,回來就上班了?」

  「日子總要過。」孫文軍簡短回應。

  這是陳仰跟孫文軍同桌的最後一段談話,之後他們一個吃飯,一個刷手機,氣氛卻沒有絲毫尷尬。

  出了飯館,孫文軍提著盆栽走在陳仰身邊:「小仰仰,這段時間你無聊了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手術排得不滿,有空。」

  陳仰隨意應聲,約飯也不會找你啊。他走著走著發現孫文軍放慢腳步,隔著幾步的距離走在他後面。

  孫文軍正在看陳仰,不知道看了多久,那目光像老父親看兒子,滿是慈愛和祝福。

  陳仰猝不及防撞上孫文軍的目光,一下怔住。

  孫文軍推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手一揮:「走吧。」往前走。小仰仰,走吧。

  陳仰不自覺地把頭轉了回去,繼續向前走,他叫的車已經停靠在了路邊,等他上去就走。

  就在陳仰要跟孫文軍道別的時候,他聽見對方大聲喊他:「小仰仰。」

  那人又喊:「叫我一聲小文哥吧。」

  陳仰回頭看向沒走近的孫文軍,這是現實世界卻不現實,車水馬龍人流攢動,他有種莫名其妙的的心酸絕望感,不斷衝撞著他的心臟,促使他控制不住地揚聲喊:「小文哥!」

  話音落下,陳仰的眼裡迸發出激烈的光芒,卻在瞬息後消失,他的眼神也變得茫然。

  孫文軍很溫和地笑了笑,他站在原地目送陳仰上車,西褲口袋裡的指間有一張白卡。

  ——012。

  陳仰跟孫文軍分別後就去看了心理醫生,依舊連精神衰弱都沒有,太不可理了,他的狀態有那麼好嗎?

  是不是薰香熏久了的原因……

  陳仰非但沒解惑,反而多了一個疑點,他上網搜情感諮詢類的信息,按照地址去了一個機構,下載app免費蹭了一節課。

  「百年修得同船渡,十年修得共枕眠,夫妻兩口子遇到問題產生了矛盾,第一時間要做的是什麼,是溝通……」諮詢師在講台上侃侃而談。

  陳仰瞥瞥周圍,赫然發現這堂課是講夫妻之道,他忍住想撤的衝動認真聽講。

  諮詢師講了一陣就讓大家勇於發言,沒人吭聲,家醜不可外揚啊,丟臉,他們只想蹭蹭公共課,要是覺得不錯就花錢一對一。

  陳仰坐在幾對夫妻中間顯得十分突兀,諮詢師往他這走的時候,他後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有種要被數學老師叫上去答題的慌張。

  諮詢師停在了陳仰面前,面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帥哥,你……」

  「我是一個人來的,對象沒跟著,我們還沒結婚。」陳仰飛快道。

  諮詢師的語氣充滿親和力,朋友一般:「那你們是婚期出現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不是,沒有,我們才剛開始談。」陳仰撓頭。

  「剛開始談啊,這個時間還在一段感情的生命周期內,」諮詢師說,「熱戀期吵架也是正常的,兩個人必須想明白是不是決定好了要一起往下走,如果是,那就各自退讓一步,互相理解……」

  陳仰:「我們沒吵架。」

  諮詢師語塞。

  旁邊散發著低迷之氣的其他人:「……」

  他們齊刷刷地瞪了過去,那你來這幹什麼?!!!

  陳仰默默溜了,他出去才想起來自己是來諮詢如何經營異地戀的,哎。

  說是異地戀,其實也不算,失聯了都。

  陳仰拿出手機看時間,朝簡還在天上,七點多才下飛機,他心不在焉地撕了個奶片吃。這才分開半天,奶片都不香了。

  明天要怎麼過?陳仰咬著奶片哭笑不得,不對,是今晚要怎麼辦?不如玩密室逃脫吧,初級階段還有七關在等著他。

  也不知道下一個任務什麼時候來。陳仰雙手插兜走在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都像是假得,越來越不真實。

  七點三十五,陳仰出現在一條昏暗的小巷裡面,不遠處就是黑漆漆的小診所。他捏了捏手裡的大半瓶冰茉莉花茶,抬腳朝著那邊走去。

  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陳仰嚇一跳,他摸出手機一看,眼睛猛地睜大。

  「喂!」陳仰靠牆接聽。

  電話那頭是克制的氣息聲,陳仰小聲喊:「朝簡?」

  「我下飛機了。」少年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傳來,沙啞渾濁得厲害,像老唱片裡的一聲低語。

  「順利嗎?有沒有人接你?那邊是中午吧,午飯怎麼解決?」陳仰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朝簡一個問題都沒回答,他只是說:「手機很燙。」

  陳仰耳邊有蚊子在飛,他毫無知覺,整個世界只有朝簡的聲音。

  「我今天一直握著手機,一會關機一會開機……」朝簡頓了頓,「哥哥,我這次會很麻煩。」

  陳仰心口一窒。

  「待會我就不能碰手機了,不然我會忍不住打給你,忍不住跑回國。」朝簡說。

  陳仰輕嘆:「你有沒有想過,你不跟我聯繫,我想你了怎麼辦?」

  電話里沒了聲音。

  陳仰的腳尖蹭了蹭青石板,該不會朝簡沒考慮過吧,以為他的字典里沒有「思念」這個詞?

  「不知道。」朝簡無辜出聲,「我的方法你用不了。」

  陳仰拿著手機的力道一收:「你會怎麼做?」

  「不想告訴你。」朝簡冷哼。

  陳仰聽著朝簡孩子氣的答覆,既心疼又無力。

  朝簡咬著奶片,含糊不清道:「等我回去了,你來機場接我。」

  陳仰說:「可以。」

  朝簡又提要求:「我們像普通情侶一樣牽手。」

  「……好。」陳仰隔著布料抓抓鎖骨上的一片咬痕,「你想怎樣都行。」

  「你等著。」朝簡深吸氣,喃喃著重複,「你等著。」

  這通電話猶如吸|毒的人的懇求,再讓我吸一口,就吸一口,我再吸一點點就戒。

  朝簡那邊不知道突然怎麼了,陳仰聽到他粗沉的呼吸,像是要被人硬生生拔掉逆鱗的龍,他憤怒至極,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猙獰的喘息。

  「怎麼了?朝簡?」陳仰急忙問。

  「嘟嘟嘟……」

  陳仰繃著臉回撥,關機,他焦躁地打了一遍又一遍。電話被接通的時候,他已經一手冷汗。

  「lee那傢伙要搶我的手機,我還沒跟你說再見,怎麼能讓他搶走,」朝簡陰鷙地笑著說,「他給我注|射|鎮定劑,我把他的辦公室砸了。」

  陳仰太陽穴跳了跳,看來朝簡跟lee不是普通的醫生和患者關係。

  「他是你的醫生,你……」陳仰想到了什麼,聲音都變了,「你注|射了鎮定劑怎麼還……」

  「注|射多了有癮,後來把癮戒了,它對我就沒什麼作用了。」朝簡說。

  陳仰的猜想被證實,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頭暈目眩。

  「別在外面待太晚,早點回去。」朝簡道。

  陳仰沒反應。

  朝簡暴躁地冷呵:「說話!」

  陳仰還是沒有反應。

  「我要掛了,陳早早。」朝簡陰沉沉地笑了聲,「你必須跟我說再見,聽到沒?」

  「聽到了。」陳仰回神,「你好好治療,我等你回來。」

  朝簡偏執道:「還有再見。」

  「再見。」

  陳仰掛了電話一個激靈,小巷裡沒嘈雜聲,朝簡怎麼知道他在外面?他剛走一步就停了下來。

  黑漆漆的小診所里不知何時亮起了微弱的光。

  陳仰走到小診所門前,門對他打開,高個女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和上次一樣的形銷骨立,長發像枯草一樣披散在身前,她拿著長菸斗,唇蒼白,指骨幹瘦。

  「朝簡跟你說了我會過來?」陳仰看著比他矮一點,身高在一七五以上的女人,她這幾個月不但沒長肉,反而更瘦了。薰香沒用嗎?

  「進來吧。」女人轉身往診所里走,手對著陳仰招了招,「有蚊子,記得把門關好。」

  陳仰看了看女人的背影,她二十歲,不算是朝簡的朋友,能提供解救任務者的薰香。

  幾個信息在陳仰腦海里浮現,他抬腳踏進了小診所。

  陳仰跟著女人去了帘子後面,坐在朝簡那次躺過的小木床邊。

  「小哥哥。」女人還是上次的稱呼,「吃晚飯了嗎?」

  陳仰點頭:「吃過了。」

  「那我就不刷鍋了。」女人在對面的木椅上坐下來,撈了一塊布擦拭長菸斗。

  「我姓丁,丁會春。」

  陳仰正要禮尚往來地做個介紹,就聽她道:「不用。」

  「我知道你,」丁會春說,「朝簡的生命和靈魂。」

  陳仰擰茉莉花茶蓋子的動作頓住。

  「朝簡身上的秘密太多,你解不開,他也不能全盤托出,而我是他的舊相識,所以你來找我了。」丁會春把布放回原處。

  陳仰的意圖被一語道破,他臉不紅心不跳地坐著。

  丁會春看了他片刻,沒有血色的唇一彎:「我這確實可以給你一點東西。」

  陳仰依舊不慌不忙:「什麼東西?」

  丁會春沒有做出任何動作。朝簡走了,青蛙還在煮。

  現在她要暫替他添柴火,這是重任,事關他看得比命還重要的人,也就是鍋里的青蛙。

  事情進展到後期了,一切都在平穩前進,要是一個不慎毀在她手上,朝簡能把她吃了。她的責任太大,煩得她嘴上多長了個燎泡。

  丁會春說:「想必朝簡已經給過你承諾了,你慢慢等著那一天到來就好,何必著急?」

  「也不是著急,我就是想找點事做。」陳仰聞著菸絲燃燒的味道,他沒工作沒進任務世界,又不能想朝簡,那會越想越難受。所以他必須琢磨點別的消耗他的精力。

  丁會春吸了一口菸斗:「你知道朝簡為什麼不一次性告訴你一切,而是要一點點讓你接受?」

  陳仰「嗯」了聲,閾值。

  「他不敢那麼做,顧慮這個顧慮那個,只是因為你沒準備好。」丁會春支著頭,「說簡單點就是,你目前的能力還不夠。」

  陳仰一頭霧水,聽真相和他的能力有什麼關係。他的瞳孔一縮,唇抿緊,除非他的閾值一旦到達某條線,就會激發什麼……

  任務的大背景,所謂的規則,綁定身份號的目的,任務者走下去的盡頭,這些恐怕朝簡全都知道。

  只不過他想被解惑的條件是,他要準備好。

  「別的呢?」陳仰問丁會春,她肯定還有能給他的東西。

  丁會春道:「黑戶不需要做任務。」

  陳仰把飲料瓶捏得咯咯響,他猜對了。

  「除非自願跟著身邊的任務者進任務世界,自動綁定,共用一個身份號,否則黑戶是進不去的。」丁會春繼續添火,她一小根一小根的添,生怕火大了。

  陳仰眼皮一掀:「自願?」

  不可能,第一次做任務的時候,朝簡對他還不是那種心思,怎麼可能自願跟他綁定?

  他記得朝簡說是被他牽連進去的。

  「有證據嗎?」陳仰的眼裡寫著質疑跟慎重。

  「有。」丁會春用菸斗指了指自己。

  陳仰滿腦子都是朝簡自願跟他綁定,沒很快明白女人的意思:「什麼?」

  「黑戶。」丁會春往椅背上一靠,聲音枯啞的笑笑,「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