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最完美的樂章
赫薇妮亞坐在宿舍的窗前,看著遠處的太陽將一切照亮。
黑夜結束了。
那為聖音之主獻上的樂章已經跨過了永恆音符大殿,正式的踏入了聖山。
這意味著,
聖音之主已然甦醒。
他在「注視」著這個世界,「注視」著這個世界為準備的舞台,以及正在為奏響的樂章。
赫薇妮亞能夠很清晰的感覺到的存在。
因為她的音符,她的樂譜都在此刻微微跳動著,像是富有生機的血管,又像是正被彈奏著的琴鍵,仿佛她的身體也在不由自主的為主的到來而歡呼。
「赫薇妮亞小姐。」身後傳來了一道女聲。
赫薇妮亞回過了頭,看到一位銀音奏者正捧著一沓厚厚的樂譜跪在她的身後「這是聖音歷史上所記載的所有的七音神曲。」女奏者說道,「請您隨意挑選。」
赫薇妮亞緩步上前,看著女奏者手中的樂譜。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這些並不是普通的曲子,而是七音神曲,即便放在太初兩大家也是絕對稀少而珍貴的存在,但是現在,它就這樣靜靜的呈現在赫薇妮亞的面前,宛如下城區里那些拼了命的想要擁有上城區種子的女性,任人採摘。
「如果您想要獨立創作的話也沒有任何的問題。」女奏者說道,「尤利西斯校長已經吩咐過了,從現在開始,這所學院的一切都將為您開,您可以隨意閱讀書庫里的任何藏書,可以要求所有在學院裡的教授、導師為您解惑,以輔助您完成神曲。當然,如果您希望得到校長的協助,也沒有問題,尤利西斯校長一直都在那裡等著您。」
赫薇妮亞並沒有接過樂譜,而是在短暫的沉默後說道:「我想一個人呆著。」
「沒有問題。」
女奏者將樂譜放下,打了個響指。
那些在屋外等候著的侍從立刻恭敬的退去,眨眼之間,整個房間就只剩下了赫薇妮亞一人。
赫薇妮亞看了一眼手邊的鏡子。
鏡中的少女雍容華貴的像是藝術品如果只看這一幕,絕對不會有人想到她昨夜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廝殺,哪怕是赫薇妮亞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現在是夢境,還是昨夜才是夢境。
「」—尤利西斯。」她低聲念著這個名字。
這一切,都是尤利西斯帶來的。
昨天晚上行動的人並不僅僅是赫薇妮亞,還有尤利西斯。
在赫薇妮亞與教務長拉烏爾死斗的時候,尤利西斯也同時對太初兩大家的人出手了。
托德、菲尼斯··還有更多的,只要是沒能撤出學院的貴族勢力的奏者,都被尤利西斯的人殺了個乾乾淨淨。
而這些尤利西斯的下屬,原本都是一些極為不起眼的人。
他們有的是清潔工,有的是圖書館管理員,有的是課堂里那些最不起眼的學生,還有的是沒有任何資歷的導師、教授。
就像是·—..—安妮塔。
正如安妮塔所說的那樣。
這二十年來,校長走遍了整個聖音,見到了很多人,也找到了很多人。
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
但包括太初兩大家在內,沒有一個人將其放在心上。
除了尤利西斯曾經的弟子,教務長拉烏爾,但他所窺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當然,如果只是這些人的話也沒有辦法直接抗衡太初兩大家,如果是往日裡,一旦太初兩大家回過神來,絕對不是尤利西斯這些弟子能夠扛得住的。
可偏偏,這不是「往日」,這是盛典。
內曲響起,為主獻上的樂章已然奏響,哪怕是太初兩大家,也無法在這個時候衝進學院,打擾主的盛典。
所以,沒有人能在這次盛典上阻止尤利西斯了。
就像是教務長拉烏爾在臨死前所說的那樣。
所有人都是尤利西斯的棋子。
包括赫薇妮亞,哪怕她現在已經得到了七枚金音,卻難以驅散心中的那股無力感。
「維薩斯先生。」她輕輕的說道,「這一切,也在您的預料之中嗎?」
白維沒有回應。
不僅僅是心聲沒有回應,身體同樣也沒有動作。
在第一首內曲響起時,他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徹底消失了。
在赫薇妮亞的印象中,這還是她第一次無法從白維那裡得到任何回應以及指引1。
赫薇妮亞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這個世界,仿佛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半響後,她緩緩睜開。
既然如此。
她也該去見一見這位偉大的校長了。
一天之隔,學院已然是天差地別。
奏響內曲的樂團穿著雪白的長袍坐在高處,迎著漫天的飄雪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擁抱那位無形的主。
他們的音符不斷的在魔力的鼓動中奏響,像是將自身化為了琴鍵,將旋律化作了獻給主的聖音。
就像是永恆大殿裡的永恆音符一樣,但不同的是,他們的臉上洋溢著極為幸福的微笑,赫薇妮亞從他們的身邊走過,也不會讓他們有哪怕一丁點的側目。
他們在歡喜。
哪怕,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都是被尤利西斯替換過的,剩下的人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或者根本不在意一樣。
他們在意的,只是自身的旋律。
赫薇妮亞看了一會後,繼續往前。
很快,她踏上了那條這兩個月來已經走過了無數次的傍山小路。
穿過了旋律與風雪,再次站在了那棵掛滿了風鈴的老樹前。
尤利西斯在樹下等著她,臉上掛著和藹的笑,一如往常。
唯一不同的是,他身邊已經沒有了那個叫安妮塔的宿舍管理員。
赫薇妮亞繼續上前,直到站在了他的面前。
「赫薇妮亞啊,坐吧。」尤利西斯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喝茶吧。」
赫薇妮亞坐下,看著面前倒好的茶。
但和以往的熱茶不同,這杯茶早已經涼透了。
「安妮塔在走之前泡的。」尤利西斯笑著說道,「如果你昨晚就過來的話,
或許還能品到一點熱氣。」
赫薇妮亞沒有說話,而是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那刺骨的寒冷宛若尖刀般划過咽喉,帶起了陣陣疼痛。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尤利西斯慢慢悠悠的說道,「不過在此之前,能否先讓我知道你的真名?」
赫薇妮亞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早就忘記了。」
「這樣啊。」尤利西斯略微遺憾的說道,「看來我還是沒能走進你的心裡。」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不像是我的學生,仍舊不願意將一切都與我分享。」尤利西斯說道,「我知道你從種子區而來,也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我見過了太多太多,
我的很多學生也都對那段經歷避而不談,但他們都願意告訴我-----赫薇妮亞小姐,在那之後,你把你的名字告訴過其他人嗎?」
赫薇妮亞沒有說話,但她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了這樣一段對話。
「對對對,這才是你嘛。」
「死在這裡,也太窩囊了。」
「不甘心的話,就抓住我的手。然後向我————-宣誓效忠吧。」
「宣誓效忠需要名字。」
「真正的名字。」
「看來是有這樣的人啊。」尤利西斯笑著說道,「那麼赫薇妮亞,若是你贏了,你向主許下的願望,會與這個人有關嗎?啊,當然,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在自言自語而已。
赫薇妮亞確實沒有回答,她看著尤利西斯,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尤利西斯笑眯眯的問道:「你指的是哪一些呢?」
「所有。」
「所有啊---那可就很長了。」尤利西斯慢悠悠的靠在了椅背上,「不過我的時間還算充裕———至少今天還算,我可以一個一個的回答你。」」
赫薇妮亞思索了一下,而後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是否要親自參與這次盛典?」
「哦?」在聽到赫薇妮亞的話後,尤利西斯的笑容更盛了,「看來你已經猜到了,果然-不愧是我最後看上的學生,沒有問出「我為什麼要幫你拿到主的願望」這麼庸俗的問題,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會很失望的。」
「我從來不會相信有人會無條件的對另一個人好。」赫薇妮亞平靜的說道,「特別是主的願望,所以我之前一直想的是,你會在我奪得七音後殺死我,
但你並沒有這麼做,反而讓安妮塔將剩下的兩個音符給了我。」
「那就沒有可能,是我單純的想要見證七音神曲嗎?」尤利西斯說道,「而當下也就只有你是想要奏響神曲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應該會指定我的曲目。」赫薇妮亞說道,「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你一直追求的都是最極致,最完美的音符。所以你不可能將這一過程交到其他人的手上,因為其他人哪怕真的奏響了七音神曲,也無法抵達你所認為的完美——·至少你是這麼想的。」
赫薇妮亞的話讓尤利西斯的表情更加滿意了,他不斷的點著頭表示認可。
「很好,很好。」他笑著說道,「你是我最後一個學生,也是相處時間最短的學生,但卻也是最了解我的,我很欣慰啊,赫薇妮亞。
?
如果是往常,赫薇妮亞必定會笑意盈盈的回應尤利西斯,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她看著尤利西斯那蒼老的身體,問道:「你也有金譜和七音?」
「是的。」尤利西斯笑著點了點頭,「不過我並沒有繪在身上,因為我的身體太老了,已經無法承受那樣優秀的藝術品了。」
..—果然。
尤利西斯也有音譜和七音。
「事實上,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收集起了音與譜,嗯,你應該也猜到了,我正是因此走遍整個聖音的。」尤利西斯說道,「這是個漫長的過程,我用了大概十五年,主要是音譜,真的真的很稀少。特別是音譜的持有者顯現的又很晚,在種子區絕大多數都活不到成年,我能找到他,可以說是這二十年來我的第一大幸運之事了,第二大就是因為遇到了你。」
赫薇妮亞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聽著。
「或許你想問,為什麼我早早的收集齊了音與譜,卻仍舊在幫你嗎?」尤利西斯笑眯眯的看著赫薇妮亞。
赫薇妮亞沉默了一會,說道:「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完成你心目中最極致,最完美的樂章?」
「呵呵,果然,我就知道你能明白。」尤利西斯繼續點頭,「在十五年前,
當我拿到音與譜的時候就在想一個問題。什麼才是極致,什麼才是完美?如果盛典上就只有我一人在演奏七音神曲的話,那麼它到底極致在哪裡?又完美在哪裡呢?如果從始至終,與我競爭的人就只有我自己,那麼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所追求的樂章,理應是最好的,而不是唯一的,那麼如何才是最好的呢?」
赫薇妮亞輕輕的說道:「擊敗另一首七音神曲。」
尤利西斯笑而不語,但那副表情,顯然是在表達赫薇妮亞所說的沒錯。
赫薇妮亞又問道:「那如果贏的人是我呢?』
「那證明你是比我更出色、更極致的奏者。」尤利西斯說道,「我是被這樣的奏者擊敗的,又有什麼不好呢?」
「可我會拿到主的願望。」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尤利西斯笑著說道,「赫薇妮亞,你知道如果我贏到最後的話,會向主許下什麼願望嗎?」
赫薇妮亞搖了搖頭。
「我不會許下任何的願望。」
赫薇妮亞的瞳孔頓時一凝。
「很驚訝嗎?」尤利西斯淡淡的說道,「可能有人會覺得我想要力量,我想要財富,或者是----我想要永生。但實際上,我什麼都不想要,我所追尋的從來都不是那個願望,而是樂章,最完美的樂章,除此以外,都不重要。」
赫薇妮亞確實沒有想過會得到這個回答。
但又好像不是那麼的驚訝,因為她想到了昨夜的安妮塔。
「這才是應當是奏者本來的樣子。」尤利西斯笑著說道,「主賞賜給了我們如此美妙、藝術的力量,讓我們脫離愚昧和無知,我們便理應以最完美的姿態回應主。為了排名而來,為了願望而來,本就是背離了奏者的道路,而我想要讓這一切重回正軌,僅此而已。」
「簡單的來說,我們應當謙卑,應當喜悅,應當-———-不顧一切。」
「就是這樣啊,赫薇妮亞。」